今兒晚上是大月亮地兒,燈已經關了,房間裡的一切還是那麼清晰。兩個人在一張牀上,顧海睡在靠窗的位置,頭一側,就能看到掛在樹梢上的月亮。
“再過兩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白因唸叨了一句。
顧海的眼神瞟向白因那裡,他的臉半明半暗,月和了他的面部曲線。平日裡總是冷銳的眸子這會兒歇下來了,眨眼的速度也開始減緩,很多時候,他都是盯著一角落靜靜地看著。
“今天班主任找你幹什麼?”
“你們家八月十五怎麼過?”
“……”
同時問出的兩個問題,讓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顧海一邊等待著白因的回答,一邊在腦子裡構思答案,他發現自己這樣瞞著份難的。有一句話用在他現在的境再合適不過了,撒了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來圓。他怕哪天兜不住了,被白因瞧出了端倪,到時候再招出來,後果肯定更嚴重。
況且,他不可能在這裡貓一輩子。
即使他不回去找顧威霆,顧威霆也會想方設法把他弄回去。他若是不反抗,份馬上就會暴;他要是反抗了,鬧得滿城風雨,份會暴得更徹底。
所以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他必須儘快獲得白因的信任,和他建立堅不可摧的革命友誼,然後,再把事實真相慢慢地滲給他。
“我們家從來都不過十五,頂多買兩斤月餅。”
白因用餘掃了顧海一眼,他從顧海的上看到了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不是一個貧民老百姓家兒能薰陶出來的。
顧海側過,支起一條胳膊抵在後腦勺上,饒有興趣地看著白因。
“你們家怎麼過?”
白因淡淡一笑,“就是吃月餅唄。”
顧海瞧見白因的笑容,猜想他一定吃月餅。
“你吃什麼餡兒的月餅?”
“蛋黃蓮蓉的。”
“你怎麼吃那個餡的啊?”顧海表示不解,“甜不甜,鹹不鹹的,吃著膩味。”
白因斜了顧海一眼,“那你吃什麼餡兒的?我聽聽。”
“帶魚餡兒的。”
“你們家月餅有帶魚餡的啊?”白因哭笑不得,“你怎麼不說羊蠍子餡兒的?”
“羊蠍子餡兒吃著多羶啊!”
白因忍不住笑了出來,月打在他的笑容上,醉了某個人的心。
“白因。”
“嗯?”白因扭頭看向顧海。
顧海揹著月,眼睛的廓映襯得越發幽暗深邃。
“其實我不是這樣的。”
白因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那你是什麼樣兒?”
“我是一個很正經的人。”
前提是遇見你之前,這幾個字顧海忘了補上去。
“顧海,以後這種話別說了,你要說你是一個的,我興許會相信。”
“……”
運了好幾回氣,顧海總算把這句話給消化了。他看到白因已經翻過背對著自己了,暗想這麼由著他睡覺可不,最重要的問題還沒說呢。
“今天老師找你到底什麼事?”
白因把子稍稍往回轉了一下,“你今天留這不會就爲了問我這事吧?”
“不是,我是怕你憋在心裡憋壞了。”
白因心裡升起一莫名其妙的滋味,他一度很懷疑顧海對自己的用心。他和你作對的時候,變著法地整你,好像和你積了幾輩子的仇;可他對你好的時候,卻又好得不像話,好像上輩子欠了你似的……就拿今天的事兒來說,白因自認爲自己掩飾得很好,任何人都沒看出來,白漢旗都沒懷疑,可顧海看出來了。
有時候,白因覺得顧海像個神經病,可面對這個神經病,他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若那晚的酒後吐真言算個巧合的話,現在這種傾訴衷腸的衝,就騙不了人了。
無論曾經懷疑過什麼,現在這一刻已經不重要了,他需要一個知己。
“我和你說過,我媽二婚吧?”
顧海點點頭,“說過。”
“今個那男的來找我了,讓我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
“你答應了麼?”
白因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能答應麼?”
不愧是我的兄弟!……顧海暗中表示肯定,他們有同樣的遭遇,理應同仇敵愾。
“最讓我接不了的,是他說話的那副口氣,他拿我和他兒子對比,把他兒子誇得和朵花似的,用來反襯我多麼短見識。你知道麼?我最討厭那種人,說話拿腔作勢,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是他的手下,都得聽他的差遣!”
我草……顧海拽了下牀單,這話真是說到他的心窩子裡了。
“我也煩那種人,甭搭理他!”
白因聲音淡淡的,“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你要真咽不下那口氣,你就咒他,咒他兒子明天就讓車撞殘廢!”
砰的一聲,一件東西從牆上掉了下來,直接砸向顧海的。
“哎呦喂,怎麼回事?”
白因趕開燈。
牆上掛了三十多年的一個老吊鐘,今個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顧海的左上。要不是顧海好,這三十幾斤的重量,真得把這條弄殘了。
顧海擰著眉,“你丫的心的吧?怎麼我剛一來這睡,它就掉下來了?”
白因笑得連都合不上了,什麼將,什麼繼父,全尼瑪拋到腦後邊了,什麼也沒有顧海這倒黴勁兒帶來的衝擊大。
你說,這掛了三十多年的老鍾,怎麼就偏偏砸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