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殮妥當,兩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許仙同金萬告別,金萬道:“這次多謝許公子相助,本該有些薄禮奉上,又怕辱沒了公子。”讀書人的利義之辨爭論了千年,但總歸還是於談利的。
許仙笑道:“我說出來您老可能不信!”
金萬奇道:“什麼!”
“放馬過來辱沒我吧!”
君子財,坦坦。金萬聽了也不由會心一笑,覺得這許仙不似尋常讀書人,拍拍他肩膀道:“來日到金陵,就讓老夫盡地主之誼吧!”
許仙笑著拱拱手,灑然而去。
金萬又站了一會兒,一個年輕人湊過來道:“爹,夜涼,回去吧!”
金萬點點頭,問道:“學政大人送回去了嗎?”
“送回去了,咱們擔驚怕,他卻睡的跟死豬一樣。”
金萬瞪眼“胡說什麼,你若能有人家許仙一半德行我就放心了!”這大概是任何時代,任何份的家長都改不了的病。
年輕人有些不服氣:“瞧著也沒什麼尋常啊!”
“你除了會瞧婊子還會瞧什麼?邊酒朋友一堆,像樣的一個沒有。罷了,這些話我說也無用,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不是會寫酸文嗎?給這個兄弟寫個悼出來。”
年輕人賭氣道:“我寫不來,多晦氣啊!”
金萬停下腳步,回過頭死死的盯著他,顯是了真火“他是爲我們姓金的死的。”
普通子弟這時恐怕嚇的要跪下了,但這年輕人卻不服“您還不是利用人家做文章。”
金萬搖搖頭道:“你不懂!”有勢不借,就走不到他這一步。但有人爲他而死卻不悲,更走不到這一步。真假意,可人心之複雜,從來就不是真假二字可以輕易論斷。“你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
“我寫就是了。”年輕人應和著,心中也暗暗記下了許仙的名字。
許仙在玄機觀門前敲敲門,不一會兒筍兒打開門,卻只開一條門道:“師叔啊。”
“幹什麼呢,讓我進去。”
“師傅要閉關了,從今天起,除了筍兒誰都不見,嘿嘿!”筍兒一臉小得意。
許仙手進去在額頭上一彈“你嘿嘿個頭啊,平白無故的閉什麼關啊!”筍兒立刻顧不上擋門,捂著腦袋要用眼神殺死許仙。
許仙自然無視的眼神攻擊,正要往裡走,魚玄機的聲音幽幽傳來:“師弟,我這些日子要閉關修行,你就不用來了,我能教你的也教你了,你好好修煉就是了。”
許仙一愣,心下苦笑:這次好像把人得罪苦了。不過又有些不忿,還不是你讓我跑,現在卻不見我。不過總歸是他佔了大便宜,此時只能轉腳走出去道:“我明天再來。”
深深庭院中,一聲嘆息,幽幽纏繞,卻是爲何而嘆呢?
站在玄機觀的門口,許仙深深嘆了口氣,這許多日子過去了,卻還是閉關。
不過是背背嘛,又不會塊,至於嗎?許仙唸叨著。
門外大雪紛紛,這雪已經下了三天了,誰想這個時節竟然突然降下如此大雪。
許仙吞了一口冷氣,覺得心爲之一暢。高聲讚道:“好大雪!”。
往西湖方向行去,路上人稀,西湖邊上更是寂然無聲,只有大雪簌簌落下。卻毫不減遊興,繞著西湖走了一段路,卻見一舟橫於柳邊,許仙走近道:“裡面有人嗎?”
“何事?”從舟中走出一個穿著蓑的老者,看樣是個漁父。
許仙道:“老丈若不忙,可載我一呈,我想到湖心亭去瞧瞧。”
老者也不問許仙爲何要去,也不計財資如何,但打量他一眼,道:“進來吧!”
許仙覺得到個妙人,也不多說,鑽進舟中,卻見角落裡一個白的影,一個小孩抱膝坐在那裡。
許仙驚訝道:“咦,小妹妹,你怎麼在這?”原來這小孩是他上次在初雪節的晚上見的那個。
小孩瞪了他一眼道:“誰是你妹妹,離我遠點。”大大的眼睛,一瞪更像個娃娃。
漁父撐船,小舟離岸,卻聽那漁父若洪鐘般的聲音傳來:“我這孫自小寵溺慣了,子乖拗,公子莫怪。”
許仙索冒著風雪走船艙,笑道:“年紀還小,是該寵溺些,等大了就懂得事理了。”他看這小孩不過才十二三歲模樣,纔有此言。只是在這個時代,這個年紀嫁人的絕不再數。這卻是觀念上有些差距了。
老者哈哈笑道:“已經不小了。”這尋常漁父上卻帶著一沉雄的氣度,言談中揮灑而出,使人心折。
許仙問道:“老丈緣何到此,這樣大的雪,怎麼不在家中休息。”
老者嘆道:“是爲我這孫,我將託付到杭州的親戚家裡,卻跑回來找我,我就送回來。”
人家的家事,許仙不好多說,只是道:“這次卻是讓我趕上了,不會耽誤你們吧?”
“不會,不會,剛好是順路。”
許仙也不再多說,過重重雪障,遠遠去,只見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端的是天地遼闊,良辰景。
漸漸靠近了湖心亭,卻傳來人聲,許仙心中訝異,這時候還有人嗎?
“這位公子,老漢先行一步了,上面自有載公子回去的人。”老者言罷,駕舟而返,絕口不提渡資,許仙知爲奇人,也不多言,拱手道:“多謝老丈了。”
此刻舟已行的遠了,雪似乎更大了,不一會兒小舟就沒在雪幕中,約間傳來老者的歌聲“滄浪之水兮,可以顯吾聲。滄浪之水靜兮,可以吾形”
歌聲嫋嫋,不絕如縷,許仙腦海中中不由泛起這樣的景象:白的大雪覆滿黑蓑,老者且歌且笑,乘舟而去。
“來者何人?”一聲呼喝,許仙轉過頭,卻見是一朱公子,正在亭上喝問。許仙見他無禮,也不答他,徑直往亭中走去,上去卻是一愣,這裡竟然還有不人。地上鋪氈,中間放著火爐,另有酒有菜,有侍服侍,一羣人正在這裡持杯談笑,見了許仙都轉過臉來,還有幾個人。
夏子期一見許仙立刻擺出笑臉:“我道是誰有如此雅興,獨自泛舟而來。原來是許探花。”臉上笑著,心裡卻厭惡的要死。只是他這一說,席上人無論認不認識許仙都肅然起敬,那一首《青玉案》已經流傳開來,聞著無不心折呢!
還不待許仙答話,那朱公子上前拉著許仙笑道:“原道是哪個不開眼的俗,闖擾了我們的詩會。沒想到是貴客上門,在下金聖傑,剛纔是多有失禮了,我自罰三杯。”說著從酒席上滿飲了三杯酒。
飲罷便拉許仙座,旁人略一介紹,許仙方纔得知,這金聖傑是江南首富金萬的子,近來才至杭州,究其原由,卻是聽聞江南第一才在此,特來拜會,連過完年都等不及了。
他邀杭州士子聚飲,飲至一半,見大雪,就移席至此,賞雪飲酒,談文論詩。
“原來是金老先生的子弟,許仙有禮了。”許仙對那金萬還是有幾分敬意的。
金聖傑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許仙忘了他,他卻還記得許仙的樣子。元宵夜的定古樓下坐擁雙,後來幫老爹奪回那六顆黑鑽,又被趁著訓了一通,當真是記憶深刻。今天說不得要找回場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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