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天不絕葛壯實，也不知道那些七八糟草藥哪一個見效了，葛壯實竟然沒死，也沒啞，隻是從此聲音就變得十分難聽。

葛壯實回來了，他瘦了形，臉上被燙了，聲音也不一樣了，監工們沒認出來，葛壯實不再當麵跟監工們互懟，但是私下依然想辦法幫助百姓們。

這一次便是研究了運送煤炭的路線，悄悄讓實在不舒服的人過來休息。

陸清靈聽得心中震撼，忍不住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逃出去？」

葛壯實沉默了一瞬，才用嘶啞難聽的聲音回答道：「想過。」

當然想過，從進來就開始想，每一日都想。其實葛壯實自己逃出去並不難，但是他放心不下這裡的老弱病殘，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欺辱，自己逃出生天。

陸清靈明白了，點點頭：「知道我為何要你嗎？」

葛壯實搖搖頭，陸清靈道：「這張紙上，是外頭的人在尋的人姓名，頭一個，就是葛老爹，他說他兒子葛壯實，被抓進來三個月了。」

「好多人都說他兒子死了，但是他不相信，他說隻要他還活著，他兒子就一定還活著，他一定會等到他兒子回去的……」

陸清靈還沒說完，葛壯實已然雙膝跪地，淚流滿麵：「爹，爹啊……」

在場的人們眼神都變了，盯著陸清靈手上的名單，目中充滿了期盼、害怕、希、驚慌……

錯綜複雜的從每個人的眼睛中泄出來，陸清靈再也忍不下去了，站在一塊高高的石頭上，大聲念著名單上的名字：「葛老爹，尋子葛壯實！」

葛壯實心中激，沉悶一聲：「葛壯實在此！」

陸清靈笑中帶淚地點點頭，繼續念第二個名字：「魏老漢，尋老妻魏陳氏！」

魏陳氏？魏陳氏是誰？

大家互相詢問著，半晌，有人試探著問道：「是不是陳嬤嬤？」

「對對對，陳嬤嬤今日上工了嗎？快快去找陳嬤嬤，跟說魏老漢沒死呢！還在外頭等著呢！」

人們彷彿突然有了力氣，剛才被一擔擔煤炭彎的葯，到不能氣的此刻都充滿了力，有人轉跑了：「我知道陳嬤嬤在那兒！我去！」

「去陳嬤嬤！」人們重複地呼喊著。

陸清靈繼續念第三個名字：「小兒許三子，尋爹許多田，尋娘許趙氏！」

「哎喲我的老天爺！趙娘子天天跟我說家那小子，還說他們夫妻倆混中被抓了，三子沒進來，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逃了，天天就求菩薩保佑三子跑了，別被抓進來。」一個大嬸習慣地拍著大道，隻可惜以前嘟嘟的大現在沒有半點兒，拍上去隻有乾的柴火聲，沒有以前拍起來「啪」一聲彈來彈去的聲。

人們都笑了起來。

陸清靈繼續念著名單，每唸到一個，大家都會一起幫忙尋找這些人還在不在，有沒有人認識。

那些直接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想到這輩子還能夠跟家人見麵，實在是太高興了。

若是沒能在場的，但是還活著的，也被分誰是誰家的了，大家都飛快地去人，一邊請旁邊的人幫忙聽著：「我XX，我外頭還有老母親，還有兩個孩子！他們一定在的！一定在尋我的！聽到的話千萬幫我應一聲！」

「是是是，你快些去吧，那誰誰若是知道他家裡人還在，肯定樂瘋了。」

「哎！這就去！你千萬幫我留意著啊！」

陸清靈聽著人群中不絕於耳的叮嚀聲，心中，唯有繼續大聲念下去。

隻是相較於還活著的，還被人記著的人，更多人是沉默，因為那些人再也沒辦法出聲，也沒有人知曉他們是誰。

他們已經在這茫茫西山中永遠地沉睡，為歷史給饒縣的員們刻上的一塊墓碑。

一直到月上中天，西山才整清了一遍，總共找出兩萬餘人，全都是在西山飽折磨的人。

而天坑那邊……天太晚，大家還沒有去看。

西山的人們互相攙扶，還走得的就背著、扶著走不的，你拉著我，我拉著你，跟在陸清靈後，從西山慢慢往外走。

饒縣的百姓們早就收到了訊息，聽聞親人還活著，簡直狂喜，又哭又笑忍不住嚎。

但是這激都沒有親眼見到親人回來、出現在他們眼前時震撼。

一貫冷清人煙罕見的饒縣，頭一次大晚上這麼熱鬧，大家在街道兩旁，看著一個個骨瘦如柴，形佝僂的人走來，都忍不住落淚。

葛壯實是走在最前麵的幾個，他一眼就看到等在路口的葛老爹，雖然葛老爹又瘦又小，看起來已經很老很老了，比他被抓之前老了十歲還不止的樣子。

但是此刻葛老爹十分強悍地跟著一群人爭奪最前頭的位置，就是想要第一時間見到回來的人，看看他的兒子還在不在。

葛壯實突然跪下，給陸清靈磕了個頭，便越過陸清靈大步沖向葛老爹。

見到親人的人們狂喜大，互相擁抱，臉上還混著碳灰跟眼淚，家人們卻顧不上，隻拚命給他們塞上自己千辛萬苦存下來的一點糧食：「快吃快吃，看看，你都瘦什麼樣了。」

一邊哭一邊又笑：「沒事沒事，已經回來了，咱們一家人以後在一起，就算是挨都要在一起。」

也有人回過神來，認真道：「我們不會挨了，東海王妃說了，會帶著我們吃飽飯，會讓我們不挨凍、不欺負！」

「王妃真說了？」

「真說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天爺終於開眼了！王妃來了咱們饒縣！」

人們歡呼著。

但是路邊人群中更多人還在期待，還在翹首以盼，盼這西山歸來的長長的隊伍裡，能夠出現他們悉的麵孔……

陸清靈微微哽咽，將小七抱在前，一起沉默地看著後麵陸陸續續回來的人。

陸清靈問小七：「小七，這就是生的意義。不是隻有醫病的才醫者，還有醫心的、醫人的，甚至……醫國的。」

小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娘親，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問你為什麼不行醫了。」

因為娘親在做的事，是在醫治更多人，讓更多人能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