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兒都這樣說了,必定是絕世珍饈。
張三郎珍惜地在辣椒裡尋找寶藏,尋找了許多,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翻找到最後意猶未盡地喚了小雙兒,「這菜下酒是一絕,食肆有酒水無?」
小雙兒立刻從背後掏了張紙單子,送到張三郎跟前。
青梅酒、桂花釀等花果酒半貫銅板一壺,金波、秬鬯等赫赫有名的酒品更貴一些,更辣更純的燒刀子、燒酒更是到了一兩銀子打半斤的程度。張三郎看得咂舌,折中點了金波酒,澤金黃、波粼粼,故稱金波,山東濟寧的名酒,用優質高梁大麴配以沉香、檀香、鬱香、當歸、枸杞、蔻仁等十來種種名貴中藥釀造而。
抿了一口。
張三郎齜牙咧。
辣!
純!
不似外頭那些酒肆,一斤酒裡八兩水,喝酒同喝水沒甚區別,出了幾趟恭還是一條好漢——大家都是一飲十八碗上山打老虎的武二哥,有啥意思?
「好酒!」張三郎擊節讚賞,配著新上的箱子豆腐、酸蝦炸油條、花魚球,沒幾口便喝上了臉。
含釧從視窗探了個頭來看,想了想,著手調整了選單子,仔細盤點了菜筐子的食材,拿出紅柿子、冬筍、蘑菇和小塊兒瘦,瘦切片兒,素菜切小塊兒和兒,下鍋熗香是蔥薑蒜末,跟著放切碎的柿子,炒出紅油後加老母高湯,再如冬筍片、蘑菇和瘦片。接著麪揪麵,揪出疙瘩麵片兒湯,待所有食材將未時,點了香醋,灶屋瞬時翻出酸香的氣味。
含釧下圍兜,一手端著麵片湯,一手提著用油紙包住的裹子出了灶屋。
「這酒一點兒沒摻水,您喝多了,回去哪兒能差?」含釧將麵片湯往張三郎前一放,「兒做主,把您的黃金炒飯換了借酒的酸湯麵片兒,您好好吃了,我喚牛車送您回府。」
張三郎手一揮,臉紅彤彤的,「沒醉!」
一邊說沒醉,一邊端起麵片湯往裡喝,酸酸燙燙的特發汗,沒一會兒張三郎腦門子上冒了細細的汗珠子。
含釧這才放了心。
發了汗,酒就醒了一半。
這紈絝一瞧就是家裡寵壞的,放任在食肆裡喝醉了回府,也別再想做張三郎的生意了。
更何況張三郎懂菜,不瞎吃,這點兒難得的。
如今這世道,吃飯講究的是排場,哪家食肆門前擺盆景瀑布,哪家食肆就氣氛高雅;哪家食肆用金箔敷牆,哪家食肆就富麗堂皇,偏偏味道都是些狗屎。張三郎難得沒落俗套,這樣大一個紈絝也願意在「時鮮」小攤兒前排隊買煎餅,說明是真吃。
食客與主廚之間,便如高水流水覓知音。
含釧看了眼正埋頭吃唏哩呼嚕吃麪片湯的知音,有點想掐鼻樑,別人的知音都是前朝首輔或是當朝權臣,放這兒,就是個憨憨的紈絝。
張三郎呼呼吃完,汗發得差不多了,看著桌上的隻剩下紅燦燦辣椒的盆兒,突然腦子一清明,手指了指那道菜,「掌櫃的,您說這道菜脆脆,是啥做的來著?」
含釧眼神落在那盆兒上,抿笑了笑,「您覺著好吃嗎?」
張三郎連忙點頭,「外裡,油脂酣快,許是上油脂重、風味足的部位,先煸香,煸得外麵的皮脆可口,裡麵的油脂卻彈牙」
風味足
含釧笑起來。
若這個部位「風味」都不足,那豬上就沒地兒有「風味」了!
含釧笑得很坦,「此部位不太雅,您若聽了,恐怕往後再難口了。」
「您說!」張三郎有些不服氣,語氣裡帶了自豪的意味,「我鹿-鞭、牛寶都吃過!英雄不論出嘛,若是好吃,哪個部位都是寶!」
看不出來,張三郎對於吃食還頗有些大道至簡的意思。
含釧抿著笑,「這是豬大腸,豬的下水,一般都是下裡人買不起才會買下的大腸。您放心,這大腸,兒一節兒一節兒洗乾淨,又用麵了很多遍,倒黃酒、放上薑片和蔥段醃製了許久,您今兒個一點味兒都沒有吧?」
張三郎有點木。
豬大腸是哪裡?
豬下水?
有什麼味兒?
喝了酒的張三郎略顯遲鈍,等了半天這才終於反應過來。
豬大腸!
裝屎的部位啊!
張三郎胃裡不由自主地翻出了一酸水,可想了想難得的口和香辣的味道,又生生地忍住了,一點一點地往下順。
清洗豬大腸沒把含釧噁心到,這把含釧噁心到了。
張三郎擺了擺手,手放在桌上,目看著那盆紅彤彤的菜,不知在想些什麼。
若是不知道,就好了
這下知道了,往後該怎麼吃呀!
張三郎了頭髮,上有些崩潰。
含釧笑著把油紙包好的小禮盒遞到張三郎跟前,「估著您吃不下了,便將今日的點心水塔糕和答應您的金給您裝好帶回去吃吧。」看了看張三郎支離破碎的眼神,像剛知道自己吃了屎的狗崽兒,眼睛漉漉的,含釧忍不住大笑起來,「您別想了,大腸好吃著呢!下回您來,我給您換種吃法兒——那鐵鐺烤大腸,配上生蒜片、黃豆辣醬、紫蘇葉,用甜菜葉包裹住,一口一個保準您吃了一盤還想有第二盤。」
聽起來,有點好吃。
張三郎不自地嚥了口水。
這麼一鬧,酒也醒了一大半,張三郎結了銀子,含釧站在櫃含釧站在櫃檯後又拿了張紙單子出來,「您要不考慮辦張一年牌吧?一年兩百兩,您能把這兒當食堂,每晚來吃飯都行。」
「這種待遇、這種價格,兒就隻限定了五個名額,辦完這五個,兒便再也不放出這樣的優惠了。往後呀,『時鮮』食肆做起來,便不接待試水階段未在『時鮮』用飯的食客了,若是新的食客想要在『時鮮』吃飯,必定要請老顧客引薦介紹。兒將來的生意做好了,您在宦圈子裡必定是人人搶手的呀!」
張三郎聽得雲裡霧裡。
就聽明白了一句話。
一年二百兩,他能把這兒當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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