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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 第67章 陸拾柒

兩日后,從晉京發來的最新朝廷邸報被送至鄂王府:

一,詔以陳無宇為武威上將軍、兵部尚書;二,戶部頒行新酒商稅令,收宗親藩封之酒務、商務于朝廷;三,桓王戚炳昱、睿王戚炳衡坐通敵賣國之罪,下獄問審。

這三道消息,就猶如三道乾雷,齊齊驟至。

烏云布的廳堂間,周懌持報,與和暢無言對視。

電閃之后,才聞隆隆鼓震之聲。

周懌猛地站起——

“我當回京。”

他臉青寒地說。

和暢難得皺眉,“你回京之請,王爺至今未允。你若擅作主張,便是違抗王命。王爺一旦怒,定會重懲你。”

周懌沉默地盯住他。

那是一不顧一切的執意,從他的眼神、從他紋、從他不吭一聲的態度中洶涌而出。

和暢察出不對,“周懌?”

周懌搖頭,“和暢,你不知道。”

他語氣中的凝重得和暢也跟著站起來——

“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周懌僵的臉孔裂開,幾縷苦意流瀉出來。他道:“在京時,王爺曾請旨,準我尚長寧大長公主。”

和暢難得一愣。

“這……”他開口,又道:“你……”

旨降而婚未竟,這讓一向能言善辯的和暢都一時失了語。他左右踱了兩步,再抬首周懌。

他不必再多聽解釋,已自明白。

曾經周懌是為了什麼而狠心割斷和戚炳瑜的,如今他便再一次為了相同的原因而斷然放棄可以和再續前緣的機會。

和暢長嘆一息,道:“周懌。”

這時的這一聲中含著的深意,已大不同于先前。二人是同僚,亦是好友,多年的默契在二人之間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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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懌重復一遍:“我當回京。”

倘說此前他還沒想明白戚炳靖為何遲遲不準他回京,那麼在今日看到邸報上的那道二王下獄的消息時,他便統統全明白了。

炎有孕,戚炳靖看似是命周懌率軍護送南回晉煕郡,實則是借此機會讓他遠離京中晉室風云。晉室一旦遭逢大難,周懌與此事的關聯可以被撇得一干二凈。當初面對周懌抗旨,戚炳靖的確沒有迫周懌;但誰能想到他會以自己一貫沉默而強勢的手段,干脆利落地替周懌做出了取舍。

和暢這回沒再勸阻。

今京中暴雨將臨,這一封朝廷發來的邸報言簡意賅,背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近日來戚炳靖函中不提,晉煕郡便無人得知。周懌是什麼子,豈能容忍自己置事外,留戚炳靖一人在京中犯險?

只是和暢心有疑憂:“你若一走,英王必定生疑,又如何能將再瞞下去。懷著王爺骨,萬不能有所差池。”

周懌道:“英王心思靈,縱使我不走,你以為王爺京中諸事,會毫無所察?至于還能再瞞多久,你我只能盡力罷了。”

和暢不得不承認。

稍思后,他對摯友道:“周懌,你去罷。”

除此之外,也無須他再多囑托什麼。

此輩兒郎的忠與志,非死難滅。

……

周懌臨走前,至卓行禮、告別。

他將戚炳靖發來通報平安的書信送至卓炎眼前,隨后按軍禮行過,說道:“王爺來函,召末將回京。”

炎問他:“京中有事?”

周懌回答說:“并無大事。只是陳無宇將軍不日將調任兵部,諸事雜多,王爺末將回去幫忙。”

這番說辭是和暢幾番斟酌過后出的主意。卓炎太聰敏,若說無事,必定起疑,不如從三道消息中擇其一,據實相告。

聽后,卓炎先是有點詫異,隨即微微笑了,面理解,又道:“將軍在晉煕郡守了好些時日,確是耽擱了京中正事。炳靖在京,沒有將軍膀助,也定疲累。如此,將軍便早些啟程罷。”

周懌說了個“好”,就將告退。

但卓炎又追問道:“朝廷的邸報,已有許久沒送來我這邊了。便連陳將軍調任兵部這樣的大事,我都不曾聽說。將軍可知是何故?”

周懌低下頭,答道:“和暢不愿讓朝廷的事惹殿下煩心,想要殿下安心養胎。這也是王爺的意思。”

炎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再度微微一笑,沒多為難他。

袖中出一封信,給周懌,“本打算今日遞出的,既然將軍要回京中,便勞煩將軍代為親手給炳靖。”

周懌慎重接過,應了。

炎最后道:“將軍此去,務必保重。”

周懌謝過,再行一禮,徹底與作別。

……

當夜,周懌即離府北上。

在快馬兼程的途中,他與鄂王府眾人一樣,并不知道京中朝堂上下已因桓王、睿王下獄一事而鬧了個天翻地覆。

正月十三日,鄂王在都堂中宣令,命人持王令向南,詔謝淖歸京,驗問其殺害易王之罪。

然而一直等到了二月初十,謝淖連個影子都沒出現在京畿境過。

這期間,桓王、睿王不止一次地到都堂發問,質疑鄂王包庇謝淖,意淹蓋其罪行,故而無視朝綱,欺瞞朝廷,假意傳令詔其回京以拖延時間,實則在暗中控兵部、刑部諸吏,以謀助其罪。

又過五日,戶部新酒稅令頒行,桓王當廷大發雷霆,于文武眾臣前再次指斥鄂王行不臣之事。

廷上,鄂王面無表地聽罷桓王怒氣沖天的言論,破天荒地正面應對了桓王聽似毫無理智的質詰。

他對眾臣道:“自接桓王、睿王奏舉謝淖殺宗親之罪以來,本王已兵部、刑部查驗其證,此事的確是謝淖所為。”

朝臣們聞之愕然。

鄂王又道:“然謝淖殺人,有其緣由,本王并不認為謝淖當罪,而朝廷也沒有必要再詔謝淖歸京。”

桓王上前怒稱:“豈有此理!你倒說說,是何緣由,可在我大晉殺人而不伏罪!”

鄂王轉頭看向刑部尚書詹丹,“有勞詹卿為桓王解。”

詹丹聞之,持笏出列,一板一眼道:“自建初十六年六月起,易王便與大平之王暗通款曲,以出賣大晉疆土、軍馬為籌,謀換私利。永仁二年夏八月,謝淖軍駐大平金峽關,夜間截獲一隊被派往大平的易王府親兵,又自他們上收得易王與王往來之書信。罪證確鑿,謝淖因按軍法,以斬刑,然后又命人將他們的首級送往易王封地。易王在看到這些首級后,驚而亡。”

“簡直是胡說八道!”桓王臉都漲紅了,飛快地環顧四周,高聲道:“易王死時,被數刃,分明是為人所暗殺!此前所奏之匿名證,樣樣都可證明是謝淖派人去下的殺手!至于謝淖是奉了何人之命,刑部與兵部竟不查?!”

詹丹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反向鄂王道:“刑部與兵部在查驗易王之案時,也查出了一些別的。”

鄂王道:“卿可直言。”

詹丹的聲音極其清晰:“是。臣等查出,當初與易王一樣同大平王通謀賣國的,還有桓王及睿王。”

鄂王問:“依大晉律法,此當何罪?”

詹丹答稱:“罪當棄市。”

這般冷酷的話語,經由這般平實的語氣說出,更加令聽者粟。因有譚君前事為鑒,在場諸臣無人敢輕舉妄、為二王求說話。

詹丹聲音剛落,戚炳衡滿是驚怒的聲音便在另一邊響起:“四哥,你是不是瘋了!”他毫不顧及宗室威儀及面,竟下意識地抬手去拔腰間的飾劍。

有殿衛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將他押住。他掙扎了幾下,正將罵,卻連人給堵住了。

這一出兄弟鬩墻,毫無遮掩地赤于眾臣目前,且即將要向著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沖去。

戚炳昱雙眼赤紅,于廷上厲聲呼喝:“刑部證據何在!”

詹丹未語,垂袖等著。

的大殿上,鄂王不帶任何緒的聲音傳眾臣耳中:

“下獄問審,證據自然就有了。”

……

永仁三年二月十五日,桓王戚炳昱、睿王戚炳衡坐通敵賣國之罪,下刑部獄。

就在桓王、睿王鋃鐺獄后的次日,宮中傳出消息,一直寢疾不起的年皇帝終于恢復了神智,能夠如常讀書并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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