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酒壺,只覺異香撲鼻而來,二話不說抿了一口龍膏酒,果然芳辛酷烈,暗道這酒貴有貴的道理,一氣飲了小半壺方覺得過癮。
萼姬看滕玉意喜歡,趁機又上了一壺,這舉正合滕玉意心意,怡然喝了三壺才罷休。
酒足飯飽之后,萼姬說:“奴家已經打點好了,我們從后門進去,這樣更不打眼,兩位道長換上這裳,速速跟奴家走吧。”
經過剛才那番驚嚇,滕玉意并不想跟著進去湊熱鬧,于是對絕圣棄智道:“卷兒梨就給你們了,憑你們師兄的本事,救人自不在話下。作法的事我不懂,我就不跟著進去了。”
說罷拔就走,卻被棄智拽住了袖,滕玉意奇道:“這是做什麼?”
棄智低聲道:“王公子救了我一命,我答應過要幫你解開煞靈環的。你這時候走了,我就想不出法子了。你且信我吧,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滕玉意想起兩人方才差點就進了妖怪肚子,往后扯袖子:“我信你?我還想再被妖怪追一回嗎?”
棄智滿臉慚,然而死活不肯松手,好說歹說,把滕玉意給拖進了樓。
到了彩樓的后苑,萼姬跟看門的幾位彪壯大漢打聲招呼,領著滕玉意等人。
“那地方在寢房們的后排,奴家們自從知道那地方有供奉,平日很到那邊去。”
滕玉意邊走邊打量,不怪彩樓能在短時間聲名鵲起,前頭峻宇雕墻也就罷了,后院也是玉欄朱楯,夜風迎面拂來,吹得階前的芍藥花叢沙沙作響,就是越往前走,風里越有種寒涼之。
萼姬瑟瑟自己的雙臂:“公子,道長,你們不覺得這地方森森的麼?”
絕圣張地打量左右,忽然瞥見前頭縱出來一條影,萼姬也都看見了,嚇得正要慘,幸而棄智提前捂住的,低聲道:“咦,好像是個道士。”
絕圣目力也比常人好,疾跑幾步,低喚道:“老道長,是你麼?”
那人掠過樹梢,翻躍下來,手中拿著一柄拂塵,正是扮作老道的藺承佑。
棄智和絕圣大松口氣,圍上去:“老道長。”
藺承佑一甩拂塵:“乖乖,這妖異好生了得,老道我險些沒逃出來。”
萼姬詫異打量老道,不是說王世子來了嗎,眼前怎是一位不太正經的落魄道士。
藺承佑問棄智和絕圣:“你們怎麼找來了?”
棄智和絕圣回一指:“滕娘子把這位萼姬的假母到一邊,連嚇帶哄費了一番周折,萼姬吐了一些事,我們就找來了。師兄,你怎麼在此?”
藺承佑向滕玉意,滕玉意也淡淡著他。
藺承佑不聲打量滕玉意,那一大包蟲占地不,藏在上總能出痕跡,穿著胡人裳,但袖子和靴子都不像藏了東西,邊那個護衛非但一勁裝,手里連個包袱都未提,可見今晚雖過來找他解咒,卻沒把蟲帶在上。騙了青云觀的東西不肯歸還,就這樣還指他解開煞靈環?
本來要幫解咒了,瞬間又改了主意,笑了笑道:“這里藏著那東西的老巢,我剛才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發現此地像是多年前被人布過大陣,不知何故陣法出了罅,目前已經鎮不住底下那東西了,不過我找了許久,暫未找到陣眼。”
絕圣和棄智急聲將方才的事說了。
藺承佑嘖了一聲:“你們什麼時候能學會說重點?這麼重要的事,為何不早說?”
棄智又說到卷兒梨失蹤:“師兄,你在結界里可看到了一位胡人長相的小娘子。”
“沒瞧見。”藺承佑沖萼姬招手,“那塊被砸壞的石頭在何,快給我們帶路。”
萼姬近了打量老道,才發現他上氣息清幽,雙手更是修長干凈,說話時笑容可掬,哪像邋遢之人。
生就一雙老辣的眼睛,約猜到他就是那位王世子,雙莫名發,眼睛再也不敢轉,低頭領著他們往前走,聲道:“請隨奴家來。”
棄智忙追上去:“師兄,王公子的劍——”
藺承佑打斷他:“眼下救人要,不相干的事稍后再說。”
萼姬惶點頭:“卷兒梨只怕兇多吉,還請道長快幫著找人。”
棄智咬了咬,無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瞥了眼藺承佑的背影,就知道他會故意刁難,留在此兇多吉,既然暫時找不到機會,不如先出樓再說。
瀟灑地扭頭就走,口中對霍丘道:“沒我們的事了,走罷。”
哪知剛走幾步,棄智又奔過來拽住:“王公子,你不能走。”
這回不到滕玉意罵人,藺承佑停下腳步,詫異看著棄智:“你要做什麼?”
棄智橫下心不讓滕玉意走:“要救卷兒梨的話,是萬萬不了王公子的。”
滕玉意使勁往后扯袖子:“我又不會道,你拖著我做什麼?今晚我可是夠了,你要是再不放開,我可就不客氣了!”
霍丘起先只當滕玉意說笑,因此并無舉,這回看小主人真氣,二話不說就拍向棄智。
棄智忙著拖拽滕玉意,無暇顧到后頭,絕圣離得最遠,一時也趕不到,眼看霍丘的掌風要拍上棄智了,斜刺里探來一臂,一下子扣住了霍丘的手腕。
霍丘吃痛,心知這人功力匪淺,要還手,抬眼才發現是藺承佑。
“世子——”
藺承佑眼睛里毫無笑意:“他是我青云觀的人,犯了錯自有我管教,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撒野?”
霍丘大驚之下往回,藺承佑面一沉,順勢往他口襲來,這一招力如橫刀,霍丘險險往后一縱,幸而力不低,僥幸避開了這一擊。
兩人只過了這一招便分開了,滕玉意看得心驚跳,唯恐霍丘吃虧,橫了藺承佑一眼:“霍丘,不必與他糾纏,我們走。”
誰知棄智依舊不肯松手,他眼淚汪汪著滕玉意:“王公子,求求你信我一回,求你千萬別走,你再多留一會,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藺承佑面無表道:“放開王公子,過來。”
棄智死活不肯撒手。
這時只聽前方傳來一聲異響,藺承佑耐心告罄,轉往前走,厲聲道:“再敢分不清好歹,回去自領半年閉!”
絕圣急得跺腳:“棄智,道長生氣了,快放王公子走吧。王公子不愿意留下,你何必強人所難?”
滕玉意使勁掰棄智的手指,棄智含淚搖頭,那頭萼姬戰戰兢兢領藺承佑到了前頭,棄智抬頭看了眼,使出全部力拖著滕玉意往前走。
滕玉意心中驚疑不定,被棄智拖著走了兩步,干脆在后對霍丘揮了揮手,打過這幾回道,知道這兩個小道士都是心慈面之人,相比之下,棄智尤其穩重,突然這樣失態,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由威改為哄勸:“你到底要做什麼嘛?不方便大聲說沒關系,小聲告訴我也可以。”
棄智只顧搖頭,拽著滕玉意趕上藺承佑等人。
萼姬把一行人領到園子深才停步,再往前就是一清凈的小佛堂,棄智估著滕玉意暫時不會跑了,終于肯松手了,自己卻躲到暗,不知做什麼去了。
滕玉意益發覺得不對,揚聲道:“棄智道長?”
棄智在那頭悶聲道:“我無事,王公子,你再等一等。”
萼姬推開供奉著金的那扇門,怯怯對藺承佑道:“地窖的口在里頭,就在供案后頭,當時匠作就是在地窖挖到的巨石。”
藺承佑環顧四周一圈,邁步上了臺階,將長袍束在腰間,對絕圣和棄智道:“此地妖氣重得很,你們隨我進去,老規矩,一個守坎位,一個守巽位,待會聽到我發令,你們就拋出盤羅金網。”
絕圣立刻應了,棄智卻聲道:“道長,我跟不了,我小指斷了,不得決也握不住劍,得找人替代我。”
藺承佑和絕圣都吃了一驚,滕玉意也是詫異莫名,剛才棄智抓的時候十手指頭好好的,怎麼說斷就斷?
藺承佑把棄智從暗拖出,棄智護著右手,痛得五都擰一團。
藺承佑抬起他的胳膊看,果見右手的小指彎折,他面一變,二話不說從懷中取出一瓶藥讓棄智服下,借著線打量傷口:“怎麼這麼不當心,什麼時候斷的?”
“我在樓跟妖異斗法的時候,不小心夾斷的。道長,眼下救人要,我這樣子也護不了陣了,只能另找一個會使法之人頂替了。”
藺承佑陡然明白過來,瞥一眼滕玉意,故意問棄智:“你說得倒輕巧,臨時去哪找懂法之人?”
棄智回指了指滕玉意,急聲說:“王公子就懂使用法,而且手中那件還不是一般的法。”
滕玉意也早聽出門道了,只因太過震驚,一時難以相信罷了。
藺承佑哼笑道:“王公子那件?不就是翡翠劍嗎,目下中了煞靈環,等同于廢品了。”
棄智忙道:“只要師兄解開的煞靈環就可以了,師兄你忘了,上回那只樹妖接近魔,王公子都能用翡翠劍削下其一爪,可見此劍有多厲害,況且它認主,只有王公子能使喚此劍!”
藺承佑忍無可忍,斷喝道:“許了你什麼好,你寧肯自斷一指也要我給解開煞靈環?”
這話一出,眾人嚇了一跳,絕圣不敢置信地看著棄智的傷手:“棄智?你、你是故意弄斷手指的?”
棄智面發白,慌忙顧左右而言他:“道長,事不宜遲,再耽誤恐怕救不了卷兒梨了。”
滕玉意快步走到棄智邊,難怪棄智說今晚一定會解開的煞靈環,只當他說隨口說說的,誰知他竟做出這樣的事。
捉住棄智的胳膊仔細打量,倒一口氣:“你瘋了?”
棄智咬了咬:“王公子,謝謝你救我一命。師兄,現在只能讓王公子幫你護陣了。”
藺承佑著臉道:“你認定我不會給解咒了?你知不知道你蠢得無可救藥了!”
棄智冷汗直冒,顯然傷口極痛。
藺承佑忍氣看向滕玉意,本來想把那害人的蟲子還回來,棄智鬧這麼一通,只能給解咒了:“罷了,東西拿來吧。”
棄智道:“師兄,這不關王公子的事,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法子。”
“你閉!”
滕玉意瞪著藺承佑,事到如今,實在不想再借藺承佑的手解咒,但要是不解的話,棄智等于白忙一場,于是從懷中取出翡翠劍:“道長怎好意思責怪師弟?要不是你不近人,他何至于出此下策。”
藺承佑盯著滕玉意,手中卻接過了的劍,豎起兩指從劍刃上劃過,一道幽浮現,原本灰撲撲的劍,重又變得晶瑩耀目。
滕玉意接過翡翠劍,失而復得的狂喜,讓暫時忘了對眼前這人的惱恨。
藺承佑打量神:“其實你剛才救了棄智,我早就打算解開煞靈環了,但一來你不肯歸還蟲,二來你生死關頭還不忘翡翠劍,我一時好奇,故意逗逗你罷了。”
滕玉意心里咚地響了一下,醒來后唯恐讓人看出異樣,從不與人提起此劍的來歷,藺承佑話里有話,莫非在懷疑什麼?
若無其事道:“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我思念阿娘,所以才珍之重之。道長習慣了呼風喚雨,怕是不懂得何為‘珍重’。這樣的話說給道長聽,道長未必聽得懂。”
藺承佑牽牽角:“王公子果然利口便舌,你無故誆騙了青云觀那麼多蟲,我不過略施小懲,你還委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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