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嗯了一聲。
京城中,雪下得正。
淳于敏系上圍剛進灶間,便被楊岳攔住。
“天太冷,我來包羊餃子就好,你莫沾手了,到里屋烤烤火吧。”
淳于敏笑道:“我來幫你燒火,今日大哥哥從詔獄出來,我也該盡點心才對。他們什麼時候能到?餃子可來得及?”
“來得及。我聽今夏說,還要去圣上賜還的老宅看一眼。”
陸繹走出詔獄,雪粒子打在他臉上,冰冰涼涼的,卻是久違的清新沁人。
前頭不遠,今夏牽著馬匹,笑意盈盈,正等著他,肩上積了些許雪,顯然已經等了好一陣了。
他走過去,輕輕替撣落肩上的雪花,兩人之間,能有此重逢之日便已滿足,再無須過多言語。
兩人翻上馬。
“那所老宅被封許久,里面定然是……”今夏不愿他看見破敗的老宅而傷,“要不等過幾日,打掃好了再去?”
“我想先去看看。”陸繹輕聲道。
今夏便不再勸,隨他一起馳向陸家老宅。
直至老宅前,一枚碩大的銅鎖掛在上面,鑰匙在陸繹出詔獄時才還給他。陸繹打開鎖,推開門,久未上油的門軸吱吱呀呀地響……
原本以為會是滿目蒼夷,但卻因為大雪的緣故,將所有的破敗都在雪下,展目去,白皚皚的一片。
陸繹舉步朝前,一直行到大堂,今夏栓好馬匹,快步跟上他。
大堂已不復當年模樣,桌椅殘破,畫漆斑駁,屏風上的綢緞早已褪。
今夏突然拉住陸繹:“等等,后面好像有人。”
指得是屏風后面影影綽綽的黑影。
除了他二人外,陸繹并未聽見其他呼吸聲,但看那黑影確是可疑,遂一把將屏風拉開。
那瞬,兩人齊齊定住形。
屏風后,竟是一個做工細的人偶。
面容用細瓷制,笑容僵而詭異,雙目漆黑。
它,正定定看著他們。
☆、番外一
六扇門有位捕快, 陸繹其實早就聽聞, 但卻不曾在意過,直到那日。
兵部司務廳丟了薊州布防圖卻不敢言語,捂了好幾日, 直到實在捂不住了, 才急急稟報。此時司務廳中的最大嫌疑曹昆已失蹤數日, 要尋他不易。正好曹昆還與一宗殺妻案有牽連,想來六扇門那邊就算沒未抓人, 也應該有線索。此事甚是急迫, 他便親自往六扇門走一遭。
快到六扇門時,他便看見有兩名捕快押著一男一進門去,之前他見過曹昆的畫像, 一眼便認出那男子與畫像甚是相似。遂翻下馬,命岑壽牽著馬在外間等候,他則帶著岑福,亮出制牌,說明來意,差役引他們往側堂等候。
還未至側堂, 他便聽見壁屏后傳來的聲音……
“……我和大楊辛辛苦苦風餐宿追蹤了幾日, 好不容易才逮回來了, 還沒到刑部呢。您一句話,說帶走就帶走, 不太好吧?”清脆的聲,想來就是方才押著曹昆進門的捕快。
接著便是喝斥的男聲:“我告訴你, 這是錦衛要人,存心耽誤者,視為同謀,你擔當得起嗎?!”
“您這麼說可不太合適,我們是底下苦當差的,勞心勞力,好不容易抓了這兩人回來歸案,怎麼到您口中就同謀了。”已能聽出語氣中抑的氣惱。
陸繹皺了皺眉頭,六扇門中杠頭多他是知曉的,素日與錦衛之間磕磕也難免,沒想到連個小小捕快都這般不識實務。
引路的差役也聽見了里頭的對話,面上頗為尷尬,正好旁邊有一位瘸的老捕快經過。差役拉了他,低低道:“老楊,你進去說說,讓他們趕把人帶出來,經歷大人親自在這里等著呢。”
老捕快“嗯、嗯”兩聲,連眼皮都未多抬一下,一瘸一拐地往頭里去了。
差役轉向陸繹,陪著笑道:“陸大人,你到側堂稍坐片刻,喝杯茶如何。”
自是不愿再聽里頭的糾葛,陸繹微微頷首。果然那瘸的老捕快進去之后不久,曹昆與他的相好便被一位頗殷勤的捕頭押了出來給他。未作停留,他直接將人帶回了詔獄。
對于刑訊一事,他向來并不熱衷,并非是心腸,而是人在極致之下的慘聲總是刺得他腦仁疼。因而,除非有必要的事,他甚在北鎮司停留,大多時候留在南鎮司。
曹昆惶惶不安地坐在刑室,周遭斑駁干涸的跡讓他心驚跳。
“我、我、我沒犯事兒,為何要把我帶到這里?”
陸繹往太師椅上一靠,抬眼看他:“你覺得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不知道。”曹昆答得飛快。
陸繹倒是不急:“你可以猜一猜。這樣吧,你可以問我,十個問題,以此來猜一猜你為何在這里?”
曹昆謹慎地看著他:“我問?”
陸繹點點頭。
從隔壁刑室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聲,驚得曹昆骨悚然,陸繹則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和兵部司務廳有關?”他遲疑著問道。
“對。這是第一個問題。”
“司務廳又丟東西了?”
“對,這是第二個問題。”
曹昆猶豫了很久才接著問道:“丟的是什麼?”
“薊州布防圖,這是第三個問題。”陸繹始終極有耐心。僅從曹昆所問的三個問題,他已經能確定下來,薊州布防圖的失蹤與他有關,抓對人了。若是一個無辜的人,本不知該從何問起,而曹昆顯然對此事心知肚明。
“你們懷疑此事與我有關?”
“對,這是第四個問題。”陸繹微微一笑,“才四個問題你就知曉自己為何會在這里,現下該我來問你了,薊州布防圖眼下在何?”
曹昆驚慌道:“……我、我不知曉,此事與我無關,你們找錯人了。”
又是一聲慘烈之極的嘶吼,穿薄墻,直刺耳,陸繹皺了皺眉頭,看向他,聳聳肩道:“刑都是現的,我倒是不想費事,你也別我。”
曹昆面上猶豫不決,口中斷斷續續道:“……我不知曉、真的……真的不知曉……”
陸繹了眼岑福,岑福會意,上前直接拽起曹昆就摁到跡斑斑的條凳上,陸繹自己則起出了刑室。
才過了一盞茶功夫,岑福就出來了,稟道:“他招了,說是已經賣了,但他也不知曉那人份,接的那晚,那人是扮作夜市里替人斷字算卦的道士來與他接頭。”
“住呢?”
“他說不知曉,我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故意扯謊,”岑福稟道,“不過,我已經人繼續審訊。”
“賣了?”陸繹思量片刻,吩咐道,“這樣,你派人扮塞外蠻族,放出風去,就說想高價買,把人引出來。”
“卑職明白。”岑福快步離開。
刑室里頭傳來一聲慘,聲音便是出自曹昆。陸繹皺了皺眉頭,便出了詔獄。
近黃昏時,岑壽匆匆來報,說已經有人來傳話,說是要先收到銀子再給布防圖,開價五百兩。要求把銀子在戌時放到土地廟里頭,然后站著金水橋頭等候,自然有人會把布防圖到手上。
“五百兩,倒是個實誠價。”陸繹冷哼了一聲。
他遂命人裝了一箱子石頭放到橋中,然后埋伏在附近,牢牢盯住。果然到了夜市正熱鬧之時,一名頭戴飄飄巾穿三鑲道袍,手中還拿著一付賽黃金銅鈴杵的算命先生晃悠到土地廟附近。
那土地廟頗小,只有半人來高,算命先生趁旁邊無人注意,手去。原本埋伏在周遭的錦衛料定就是他,沖出來擒。不料這算命先生看似文弱,功夫卻是不錯,當即打翻兩人,奪路而逃。
京城夜市頗為繁鬧,人群挨挨,算命先生混人之中。侯在旁邊酒樓的陸繹聽到稟報之后,再趕到街上,已失了他的蹤影,只能分頭沿著大街一路搜尋下去。
陸繹一直追至金水橋頭,忽在嘈雜聲中辨認出鈴杵的響,循聲去,果然看見一飄飄巾鬼鬼祟祟混在人群中。他消無聲息地挨近,看清算命先生肩部袍有被撕扯過的痕跡,脖頸還有一道帶的抓痕,顯然是方才與人手所致。
算命先生甚是機敏,陸繹雖未穿飛魚服,但一挨近,他便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往前疾步行去。
見陸繹跟上,他見勢不妙,手腕一抖,匕首隔著袖朝陸繹刺來。
已經能確定是此人無疑,陸繹懶得與他糾纏,一腳便將他踹飛出去。這一揣不要,只聽見乒乒啪啪一連串聲音,木頭與碗碟的碎裂聲兼而有之……
想是撞翻了什麼小攤子,陸繹搶上前,正看見算命先生揚起匕首朝一位姑娘揮去,幸而躲得快,只被削去半幅袖。
恐算命先生再傷無辜,陸繹飛正中他膛,直把他踢得口吐鮮,雙手撐地勉力支撐著。
“說!把報藏在哪里?”一腳踏上他持匕首的手腕上,稍稍用力,算命先生便再握不住,匕首手而落。
他頗:“……不知道。”
陸繹再稍加氣力,算命先生的腕骨在他腳下格格作響。
“我……真的……不知道!”算命先生的聲音已是凄厲之極。
當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陸繹目閃過寒芒,五百兩銀子就肯賣的報,這會兒寧可廢了手都不肯說,正待再給他些瞧瞧,旁邊忽有人口。
“不知這位算命先生所犯何事?便是要審訊也該……”
“府辦案,閑雜人等讓開!”辦案時最不喜人多事,陸繹出系在腰際的錦衛腰牌,示意旁人退開。
見著錦衛腰牌,果然圍觀眾人各作鳥雀散,那地上的算命先生看見錦字腰牌,面大變。
岑壽領著幾名手下匆匆趕到,向他稟道:“大公子,曹昆已死。”
想是刑時手下沒個輕重,陸繹暗嘆口氣,偏偏這時又聽見方才多事的聲,聲音里頭還帶著些許哭腔。
“爺,你們辦案也不能砸了我的攤子啊!”
陸繹之前便已看見地上被砸的豆干攤子,尚冒著熱氣的豆干和各醬灑了一地,他不堪其煩地皺了皺眉頭,先命岑壽將算命先生押回詔獄。
知曉詔獄之恐怖,加上剛剛聽說曹昆已死,算命先生自是不愿被折磨至死,忽然猛力起掙扎,竟不是為了逃走,而是撲在那柄抹毒的匕首上,不過眨眼功夫,口吐黑,一命嗚呼。
岑壽“啊”了一聲,手去探他的鼻息,朝陸繹搖了搖頭。
“搜!”陸繹命道。
先將帶毒的匕首仔細包起,岑壽一揮手,幾名錦衛上前仔仔細細地搜算命先生的,從發髻到腳底,無一放過……
陸繹凝目看著他們的作,后卻傳來低低私語。
“活做得還細。”男聲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有什麼,能生巧而已,頂多也就是咱們衙門里仵作的水準,一幫子人。”
仍是方才的聲,語氣卻已大不相同,帶著些許輕蔑,“咱們衙門”四個字引起陸繹的注意。他突然意識到的聲音有些許耳,微微側頭……
“陸大人,沒有!”
搜尋結束,并未在算命先生上發現他們要找的薊州布防圖。
陸繹微微皺眉,眼下曹昆與他都死了,卻找不到布防圖,著實麻煩,后卻又傳來竊竊私語。
“你猜他們在找什麼?”說話的應該是站在那姑娘的高大男子。
“這還用說,肯定是關系國家大事的大案。”
聲音雖輕,仍可聽清大案兩個字被故意拖得又長又慢,顯然對錦衛有譏諷之意。此時陸繹已經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今日在六扇門押著曹昆不肯放人的捕快,怪不得對錦衛頗有不滿,只是這豆干攤子跟又有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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