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長信殿。

封九城懶懶靠在殿門口的憑欄上，青廣袖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墨發之間的玉帶都已撤去，淩卻風雅。

他一手拿著摺扇，一手隨意把玩著一枚銅板。銅板在他緻如上好白玉的指背上隨意翻轉著，始終未曾掉落。

他抬眸，看了眼無星無月的天，拿起銅板，將方孔對著宮殿門口的燈籠去，一片氤氳。

封九城輕笑一聲：“這麼晚了，睡不著？”

話音落下，一襲白影披著寒雪映出的微走了進來，姿頎長如謫仙，偏偏眉目冷冽，令人不寒而栗，雙眸平靜，緩步而。

正是封卿。

他緩緩看了眼封九城，而後走到憑欄：“你不也冇睡。”

“久未回宮，睡不著。”封九城淡笑，手中摺扇輕點了下闌乾，“有事？”

封卿隻了眼他另一隻攥著的手：“來拿回我的東西。”

封九城“詫異”：“你的什麼東西？”

“銅板。”封卿薄輕啟，語氣冷淡吐出二字。

封九城似冇想到他這般直白，眸微閃，片刻卻已然笑開：“不過一枚小小銅板罷了，也值得你一朝天子親自來討要？還是說……”他抬眸，笑意仍在，卻眉眼涼薄，“想要的，是葉姑孃的這枚？”

封卿雙眸，片刻微瞇，斂起滿目風華：“我不喜歡我的東西，在彆人手中。”

“葉姑娘是你的東西嗎？”封九城反問。

“……”這一次，封卿沉默了下來。

封九城低笑一聲，手中銅板驟然朝封卿扔了過去。封卿下意識手，已將銅板攥在手中。

“你親自前來要，我豈敢不給？”封九城垂眸淡笑漸漸去，再抬首角溫潤如初，“但是，不覺得對煙煙太過不公？”

“什麼？”

封九城微頓，沉片刻，良久開口，嗓音清雅：“明日煙煙誕辰，想見你。”

……

九華殿。

今夜不知為何，葉非晚翻來覆去，始終難以眠。

角那一枚水餃的溫熱，以及記憶中自己獨自一人嚥下滿桌已泛涼的酒菜的淒涼，一遍遍的糾纏著的思緒。

還有……說完“應當很可憐吧”之後，封卿蒼白的神。

炭火在火爐中靜靜燃燒著，在這寒冬臘月裡，後背竟生生起了一層汗。

最終，葉非晚輕歎一聲，翻起榻。

外屋的素雲早已睡著，一旁的蠟燭燭火搖曳了幾下，落下最後一滴燭淚，徹底熄滅。

葉非晚未曾吵醒任何人，輕手輕腳拿過一旁的披風走出殿。

外麵冷風一吹，一片冰涼，卻讓的意識清醒了很多。

殿外是並不算太大的院落，院落中有一歇腳的亭子。

葉非晚靜靜走到亭子中，著四周高高的城牆，隻能遠遠見不遠高聳的城樓上，亮著些許燈火。

夜寂寥。

不覺了上的披風。

“深更半夜，我當這偌大的皇宮，隻有我睡不著呢。”高聳的宮牆之上，一人穩穩站在那兒，手中拿著一柄青玉摺扇，墨發披散，隨風而。

葉非晚錯愕，抬眸正看見站在宮牆上的封九城。

一頓，微微蹙眉，卻還是起：“參見瑞王……”

“說過了，葉姑娘無須多禮，”封九城輕笑一聲，人已翩然從牆頭落下，緩步走上亭子，“若論起來，葉姑娘當喚我一聲‘皇叔’也不為過。”

葉非晚凝眉，片刻已然平靜：“瑞王說笑了，你是皇上的皇叔。”已聽素雲講了這“逍遙王”的來曆。

“葉姑娘還曾是他的髮妻呢。”封九城坐在石凳上，將摺扇放在一旁，抬眸徑自打量著葉非晚。

葉非晚一頓，本就出來的匆忙，隻穿著件中，外罩了件披風：“瑞王殿下，非禮勿視。”

封九城輕笑，他的目無半點穢，反而清明至極，他依舊著：“若是已經視了呢？”

葉非晚著他，良久垂眸：“倒是我賺了。”

封九城有片刻愕然：“什麼？”

“瑞王殿下生的清雅無雙，不過隻是被看一眼罷了，又無損失？算來還是我賺了呢。”葉非晚緩緩解釋道，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如淙淙流水響起。

封九城一怔，眸輕閃，倒未曾想到得到的會是這般答覆。

和他印象裡、聽聞中的那個葉府千金，很不相同。

他聽聞葉府千金囂張跋扈，枉顧禮法，潑辣大膽，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而今看來，那些當真隻是傳言罷了。

若說大膽是有的，枉顧禮法也是存在的，但竟讓人難生反。

“真是可惜，”他輕歎著搖搖頭，“還以為葉姑娘會讓我負責呢。”

“我並不認為瑞王想負責，”葉非晚笑了笑，“這個時辰來找我，有事？”徐徐問道。

封九城回過神來，輕笑一聲方纔道：“不過是漫漫長夜無心睡眠罷了……”

“瑞王殿下，”葉非晚打斷了他，著他的那雙眼睛，如同隔著一層虛無縹緲的青霧，溫潤儒雅不過隻是表象罷了，青霧之下的涼薄纔是真容，“從白日的試探，到現在的麵，說是‘偶遇’，您自己信嗎？”

封九城角笑容一頓，手不經意挲了下青玉摺扇，片刻後已然恢複一貫的溫和：“今日阿卿去找我了。”

阿卿。

葉非晚一怔，和曲煙稱呼封卿一模一樣：“是嗎？瑞王無須同我說這些吧……”

“猜他找我做了什麼？”封九城再次反問。

“……”葉非晚靜默不語。

封九城淡笑一聲，摺扇在石桌上輕輕敲了兩下，溫雅的聲音響起：“找我去要了枚銅板。”

葉非晚睫一，知道封九城這番話是何意，也知道那枚銅板是何。

“你到底想說什麼？”著他，看不封九城。

封九城著：“自我與阿卿相起，他子便極為冷清，不茍言笑，後來我離開，未曾想回來他依舊這般……”

葉非晚垂眸，不解他為何說起這些事。

“可是，我卻見過阿卿最為歡愉的時候，”封九城笑了笑，“想知道嗎？”

葉非晚一僵，隻覺想說不想，可話至邊卻又道不出口，中分外艱。

封九城仍笑著，雙眸微垂，不曾泄半分心思：“是他初識曲煙的時候。”

葉非晚本藏在披風下的指尖微頓：“瑞王殿下來找我，隻是為了說這件事？”

“嗯？”封九城挑眉。

“為了讓我知道，哪怕他將我留在宮中，也不過是為著麵子罷了，他心中所屬，是曲煙？”葉非晚道的直白。

封九城沉靜片刻：“是也不是。”

“什麼？”

“葉姑娘想出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