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一抹黑影自萬永商號後門走出，飛快消失在夜之中。

不過片刻，那黑影已出現在城郊一彆院。

黑影抬手便推開房門，下刻子卻微微一頓，瞇眸朝彆院了一眼，繼而垂眸，勾嘲諷一笑，推門走了進去。

“扶閒公子，好久不見。”彆院中，封卿穿著白，站在院落中，聲無波瀾，冷白的月映襯在他的麵容上，蒼白的可怕。

他在此站了很久了，久到，心中升起的一線希都開始逐漸熄滅。如今，終於等到了。

黑影，正是扶閒。

扶閒並未有毫詫異。既然現京城，他便做好了被尋到的準備。

隻是，他未曾想到，再次見到封卿，他竟會變這番模樣。

前不久的城門口分彆，他看著封卿雖臉蒼白，形容憔悴，可一龍袍，姿頎長而拔，儘是矜貴與清離，風華無兩。

可如今……他的臉越發差了，神都變得瘦削了很多，麵上瘦骨突兀，如虛弱至極一般，仍穿著一襲白，墨發微有淩，許是未曾休息好的緣故，他的周籠罩著一層濃重的悲哀與疲憊。

即便如今見到他，封卿都麵無表，再無以往的霸氣外，反如……死水微瀾。

扶閒著他，神太過驚愕，以至於久未言語。

他這般，是因著……葉非晚嗎？

“扶閒公子？”封卿作聲，聲音冷冽，目亦沉了下來。

扶閒陡然回神，角微勾；“參見王，不，如今應該說，參見皇上了。不知皇上親自前來找草民，可是有何要事？”他的聲音慵懶，卻著幾分沙啞。

封卿抬眸盯著他，雙目如鷹一般，良久他緩緩開口道：“那日城門口，你竟敢私自帶著朕的人離去，朕難道不該追究你的罪名嗎？”那日，他本登基那日，扶閒帶著葉非晚離開！

“追究罪名……”扶閒重複一遍，而後緩緩抬眸，“皇上會嗎？”

封卿雙眸，他知，葉非晚對扶閒是激的，他甚至莫名的瞭解，自己若是對扶閒下手，那個人定然不喜歡。

心神一僵，封卿匆忙阻止了繼續想下去，有些事，他不能深思，口中那強大的，裹挾著過往的回憶，會一點點將他吞噬殆儘。

可是……

封卿抬眸，微微擺手，下瞬，這個小小的院落四周，牆頭、屋頂，湧現無數暗衛，高手如雲。

扶閒雙眸微瞇，片刻後輕笑一聲：“皇上這是有備而來啊。”他隨意道著，而後走到封卿前，人亦從暗夜的漆黑裡，走到月之下。

封卿也終於看清了此刻扶閒的容。

他不複以往的驚豔，反而……雙眸凹陷，似虛弱了很多。

“可是皇上，我又未曾犯法，你以何罪名抓我？”扶閒挑眉問道。

封卿容微，良久：“陳國細作，算不算大罪？”他啟。

扶閒雙眸微頓，下瞬卻隻諷笑一聲：“皇上有何證據。”

封卿盯著他，扶閒的份，查到陳國便斷了，可種種線索，均指向陳國皇室：“那不若將扶閒公子抓起來，親自送到陳國國君眼前，詢問一番？”

扶閒猛地抬眸向他，終緩緩勾：“皇上來找我，想必不是來揭我罪名的吧。”

封卿沉默片刻，薄微啟：“葉非晚……”聲音艱。

“死了。”未等他說完，已被扶閒打斷，“有簪傷，又是從那般高的城樓上跳下，有命可活？”

封卿軀繃著，他知扶閒說的是事實，可是……心中仍存有一幻想。

“皇上若無事，我便先行離去了。”話落，他廣袖微拂，人便要轉朝門外走去，隻是在經過廚房時，腳步微頓。

他還記著，曾經有個人在那廚房之中，熬著白粥，背影在將暗未暗的天中，朦朧而好。

可是如今……

扶閒匆忙轉眸，朝門外走去，唯有聲音繃著，自門口傳來：“皇上，後會有期。”

這一次，未曾停頓，便要消失在夜之中。

可下瞬，後驟然響起一陣慌的腳步聲。

扶閒腳步一僵。

一人已飛快朝他追來，形微，氣息都有些不平穩起來。

扶閒知道，後人是封卿，腳步終緩緩停了下來，卻始終未曾轉，亦未曾言語。

良久。

封卿上白被風吹得淩翩飛，他開口，字字艱：“扶閒公子，是否……”仍存活於世。

可最後幾字，卻如何都道不出了。

他可以麵不改的攪弄朝堂風雲，亦能再殺人不見的戰場博得一線生機，甚至……負重傷都麵不改，卻不敢麵對一個否定答案。

“……”扶閒沉默了許久。這似是他第一次聽見封卿這樣的語氣。

細微抖的聲音中，甚至夾雜著細微的哀，不像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葉非晚……你若是看見他這副模樣，可會忍心自己做的決定？

扶閒終起，飛快離開此，一片死寂裡，傳來一個幽深如歎息的字：“……是。”

轉瞬，影已徹底消失在夜之中。

封卿軀一，沉靜良久，走到一旁翻上馬，他神極為平靜。

隻是，到達皇宮，翻下馬的時候，他驀地劇烈趔趄了一下。

“皇上！”高風匆忙上前，攙著他的手。

封卿卻掙開來，未曾回養心殿，隻去了書房，他靜靜坐在案幾後，看著燃燒著的搖晃的燭火，燭淚一點點的殆儘，直到最後，那燭火抖了兩下，徹底熄滅。

書房之中，一片漆黑。

他便待在這一片漆黑死寂之中，一未。

良久，他手，若無其事的拿過一旁的奏摺，隻翻看片刻，作卻又僵住。

方纔，扶閒說：“是”

葉非晚，並未死。

狂喜與悲慼的緒，在他的心口衝撞著，一強大而陌生的，在心底漸漸滋生。

“嗬……”他垂眸低笑一聲，笑聲沙啞，恍若歡愉至極，可不過片刻，他似再承不住，眼角一滴淚緩緩落。

葉非晚，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