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東西,心腸好生歹毒!”看到陳演壽於不聲之間已經在博陵六郡背後架起了鋼刀,時德方心中暗罵。他一直堅持認爲李旭應該加問鼎逐鹿行列,並私下裡做了很多準備。但是,如果羅藝接了河東李家的拉攏,博陵六郡便要承腹背敵的風險。虎賁鐵騎的戰鬥力大夥有目共睹,平原上手,博陵士卒雖爲天下至銳,卻真的沒有正面將其擊敗的把握。
“那姓羅的也不爭氣。爲一方大豪,卻自甘降低輩分,跟李淵的兒子結拜!”腹誹完了陳演壽,時德方看向羅藝的目也友善不起來。他不相信老謀深算的羅藝是被酒宴上的氛圍染了,所以才答應與李建結爲兄弟。幽州人這樣做,肯定是想攀上未來太子的這棵大樹,以便謀求藩王之業。
看破了陳演壽的妙算計,也認爲自己猜了羅藝的居心,時德方義憤填膺,卻偏偏沒有任何辦法將針對博陵六郡的謀破。眼下羣雄們正喝酒喝得歡暢,拜把子拜得痛快,任何不合時宜的話說出來,不但不能影響到李羅兩家的勾結,還會被衆人視爲居心叵測。況且,這麼多趕著結拜的人當中,誰能說出哪個與哪個相是真心實意?哪個與哪個結拜是爲了日後互相利用?即便李建本人,恐怕也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不知道與羅藝結爲異姓兄弟的影響有多長遠吧?!
想到這些,他不又急又氣。急的是自家將軍到現在爲止還對博陵六郡的未來發展目標舉棋不定,讓自己空有一肚子帝王卻無施展。氣得是博陵上下那麼多人,居然只有自己一個還提放著別人的暗算。餘者皆喝得暈頭轉向,本沒想到有些傢伙手裡本拿得不是酒盞,而是磨得甑明瓦亮的鋼刀。
正鬱悶間,看到鹽山大寨主韓建紘和侍衛營統領周大牛兩個端著酒盞,搖搖晃晃向自己走了過來。二人明顯都喝過了量,剛剛換好的武將袍服上灑得全是酒水菜湯,卻渾然不覺。一邊走,周大牛一邊醉熏熏喊道,“時,時司馬。你這傢伙一肚子壞水,但爲人卻不是沒擔當的。我們兩個想高攀一下,跟你結爲兄弟,不知道可願意?”
“求,時某求之不得!”時德方肚子裡暗暗苦,卻不敢破壞了宴會的熱烈氣氛,把笑容堆了個滿臉,大聲迴應。
“你,你大哥時德睿也是個豪傑,我們兩個早就是兄弟,不,不如他過來,大夥重新焚香,一塊結義?”韓建紘出兩手指,晃盪著補充。
那邊時德睿恰恰聽到,大一聲好,不由分說拉上自己剛剛認下的乾哥哥老王琮,湊了過來。五個人站在一起,相視而笑。沒等把香燃,張江扯著竇琮,方延年拉著姜寶宜也過來湊趣。醉鬼周大牛人越多越高興,越高興越得意忘形,居然還不甘心,遙遙地向羅藝抱了下拳,大聲喊道:“虎賁大將軍,雖然我不是你的部將,但也早就知道羅大將軍的威名。想當年,這邊塞之上,提起您和您麾下的虎賁鐵騎來,哪個不挑一下大拇指。如果老將軍不嫌棄我們幾個高攀,我等願與您也拜上一拜,以多年傾慕之心!”
正站在遠看熱鬧的老將軍羅藝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楞了一下,旋即大笑著說道:“當然不是高攀。大夥今日同生共死過一回,早就該是兄弟!”說罷,拉起李建的手,一邊向周大牛等人邊走,一邊衝李旭喊道:“驃騎大將軍,你是否也過來。咱們今天先拜把子,改日我再找你算舊賬!”
“求之不得!”李旭放下酒盞,大笑著向衆人走近。當即,衆豪傑不分陣營職,重新焚香,相約爲兄弟。把個老長史陳演壽看得目瞪口呆,心知自己剛纔一番努力全泡了湯,想要與幽州加深關係,還得再重頭來過。怒火差點兒將腸子給燒穿了,卻是無可奈何。
“讓你老東西搞鬼!”時德方心下大樂。趁人不注意,出手去,在周大牛背後拍了拍,以示欽佩。那周大牛卻依舊滿臉酒氣,傻傻地回頭四顧,彷彿本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些什麼!
衆人重新排定大小,王琮年齡最大,被尊爲兄長,羅藝居次。陳演壽站在旁邊不來湊熱鬧,武將們也不勉強他。所以李建排了第三位,竇琮第四,時德睿第五。一排下來,李旭年齡又是最小,了所有人的小兄弟。
“能做驃騎大將軍的哥哥,即便只有一日,我可以吹上一輩子!”時德睿手舞足蹈,晃晃悠悠地說道。
“今日我等不論職,也不論出。且盡一醉!”羅藝接過話頭,笑呵呵地迴應。他先前答應與李建結拜,的確存了給幽州找後路的念頭。雖然被周大牛等人把苦心積慮創造出來的“兄弟”分薄了,但能與這麼多的豪傑相,心裡也不覺得有多憾。
這頓酒足足吃了三個時辰,大夥才盡興而散。次日一早,各路豪傑又應昨日在酒桌上達的約定,到李建營中商量戰利品分配問題。衆人昨天剛剛義結金蘭,總不好像劉季真那樣連最基本的面都不顧,拉著東西就跑。客客氣氣地商量了幾句,很快便得出了一個按出力多分配的大致原則。
到分配細節,誰家主將都不好親自出馬,如同小商販般討價還價。便都派來心腹代勞。羅藝那邊派出了心腹長史秦雍和大將範仲謀、李建派了老長史陳演壽和大將姜寶宜,李旭這邊,則由時得方和周大牛二人聯袂出馬。經歷了昨夜之事,時德方已經知道周大牛看似糊塗,卻是個有急智的福將,因此遇事再不自作主張,和他商量著辦。
幾家參戰豪傑最看中的,便是阿史那骨託魯丟下的那十幾萬匹戰馬。眼下中原各地烽煙四起,有一支騎兵在手,便等於握了一把倚天寶劍。非但攻擊力會大幅度增加,威懾範圍也擴大了至二百多裡。
按照時德方的觀點,十幾萬戰馬,博陵軍至要留下一半纔對得起自己。自家主帥最擅長使用輕騎,有了六萬戰馬在手,將葬送在黃河南岸的那支輕騎重建起來便有了基礎,假以時日,甚至建立一支虎賁鐵騎那樣的重甲騎兵,也並非沒有可能。周大牛卻輕輕搖頭,俯在時德方耳畔低語道,“那東西消耗巨大,羅藝養了才五千虎賁,就窮的恨不得將土地老爺連兒挖出來了。你要六萬戰馬,拿什麼養活?況且咱們六郡接連塞外,大將軍收復霫族諸部便擅長養馬,將來肯定要按時輸送關,哪一匹會比眼前這些差?依我之見,眼下與其多要戰馬,不如多要牛和種羊。既顯得咱博陵軍大度,又落了實惠!”
聞聽此言,時德方立刻醒悟。當即代表博陵軍做了個高姿態,只提出兩萬匹駿馬的要求,卻以路途遙遠,其他人攜帶不方便爲理由,希能留下近半牛和三萬多頭綿羊。至於繳獲的皮甲、刀矛、箭矢和糧食等,博陵軍每樣也只取四分之一便可滿足,剩下的全都給大夥分配。
那些牛羊本來是塞上聯軍作爲乾糧而攜帶,沿途沒有抓上春膘,因此一個個看上去瘦骨嶙峋。衆豪傑們知道把牛羊給自己,自己也未必有本事將其活著帶回老巢去,因此不但不覺得博陵軍貪婪,反而認爲時、週二人懂得爲替別人著想,博陵軍做事公道。
有時、週二人代表博陵軍開了謙讓的頭,陳演壽和姜寶宜兩個也不好在衆人面前失了河東的臉面。學著博陵的樣子,主提出河東方面也只分兩萬匹戰馬,其他各類資僅僅拿走四分之一的方案。衆豪傑派來的心腹聽過後,也認爲非常公道,紛紛表示同意。
虎賁鐵騎雖然出力較多,但參戰時間最晚。所以分配資的順序排在了河東、博陵兩家之後。秦雍和顧仲謀兩個商量了一下,表示幽州不敢與河東、博陵兩家爭功。所以提出了兩萬匹戰馬、五百頭牛、一萬隻羊,和四分之一糧草的需求。至於刀矛械、弓箭鎧甲等,則一件不取。
其他各家豪傑派來的心腹算了算,這樣,大夥能剩下的資比預計中還高出許多,也就欣然答應幽州人的提議。
王伏寶麾下沒有得力謀士,所以只好親自手。他見河東、河北、幽州三家都比較剋制,便也參照別人的先例,提出了兩萬匹馬,兩萬人的鎧甲兵和夠兩萬人馬在回家路上消耗的的糧草輜重的要求。這個要求提得很實在,大夥自然沒什麼異議,點點頭,笑著通過了。
時德方、韓建紘、王琮等人本來麾下就沒有多弟兄,剩下的三萬餘匹戰馬,每名士卒騎一匹,牽一匹還富裕許多。他們這些人經過一場大戰,知道問鼎逐鹿的戰場已經沒自己出頭的機會了,索不再爭這些蠅頭小利,痛快地將剩餘資均分了。然後提出將無法帶走的那部分直接在博陵六郡變賣,換了金銀和銅錢再運送回家。對此,時德方求之不得,客氣了幾句,欣然答應。
順利將繳獲資分配完畢,大夥心裡鬆下了一口氣。一邊笑著罵劉季真眼界窄,最終沒超越馬賊的見識範疇。一邊著被關押在大營的十餘萬塞外俘虜發愁,不知道該如何理纔對。此刻中原未定,豪傑們誰也不願意落個殺俘的惡名,況且被俘者中老弱婦孺佔了一半還多,大夥實在也下不去手殺他們。
可留下這些人,豪傑們還真沒辦法養活。來自塞外的俘虜都不會種田,也不會說中原話,即便當做奴僕發賣,也未必有財主肯買。
“乾脆押到燕山之外去,找到寬闊地方放了算,讓他們自己回家!”幽州將領範仲謀對付塞外牧人最有經驗,依照先前虎賁鐵騎置俘虜的慣例,笑著提議。
“那他們之中半數之上不都會死在路上?”王伏寶於心不忍,低聲反駁。糧草都被豪傑們瓜分乾淨了,沒有乾糧,擺在俘虜們面前便只剩下了兩條路,一是結夥爲賊,竄長城打劫。等待他們的將是博陵軍的刀鋒。另外一條路沿來時的路回家,沒有武也沒有牛羊,這些人十有八九會變殍。
“死便死,你看他們可憐,他們若是大勝了,誰來可憐中原百姓!”範仲謀橫了王伏寶一眼,冷冷地道。
“那,那,那不是一回事!”王伏寶被他問得直翻白眼,半晌,才嘟嘟囔囔回了一句。他不願意濫殺,但突厥人可以殺得中原人,中原人贏了卻不能殘忍地看著突厥俘虜死的道理何在?他也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也想不出辦法。看著一堆堆目呆滯的俘虜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王伏寶只覺得心中好生難過。那些俘虜們雖然聽不懂中原話,也知道對方是在商量如何置自己。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已經了一天一夜,沒有力氣和膽量反抗即將到來的命運,只好一個挨一個跪在地上,低頭哀哭。
“要不,咱們兩家各帶走一半俘虜,在長城附近劃出個地方安置他們居住?”陳演壽聽俘虜們哭的可憐,想了一會兒,低聲向時德方提議。
時德方對於這個昨天晚上還在算計博陵軍的老傢伙印象極差,本能地就將頭搖了撥浪鼓,一邊搖,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不妥,不妥,非常不妥。當年大隋就是這樣安置阿史那家族的,最後,你也看到了,始必可汗是如何回報大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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