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半夏小說 軍事歷史 家園 第7章 盛世(三)

《家園》 第7章 盛世(三)

?“夏天還早,郎君莫非現在就桃子吃麼?”一個溫婉的聲音從暗傳來,語氣裡帶著哄勸的意味。?

不必擡頭,李旭也知道是萁兒來了。在自己家中,夫妻兩個從來沒想過向對方瞞什麼,也悉到了無所瞞的程度。他苦笑了一下,悻然道,“纔是春末,哪裡來得桃子吃!我一時鬱悶而已,沒想到這死如此不經捶!”?

“郎君可是拔山的力氣!再捶幾拳,即便桃子不落,樹也被你捶斷了!”萁兒笑了笑,低聲勸道。沒有問李旭爲什麼而煩惱,只是快步走上前,俯撿起兩個青桃,信手去上面的,輕輕咬了一口。?

“吃不得,又酸又苦!”李旭小時在鄉野里長大,自然知道青桃子是什麼滋味,一把拉住萁兒的手,大聲阻止。?

“倒也帶著子清香!”萁兒被青桃的味道酸得直皺眉,臉上卻出了頑皮的笑。“沒有那麼難吃,不信你也嚐嚐。酸得很特別........”?

“小時候吃過幾百回!”李旭將萁兒遞到自己邊的青桃推開,嚥了口被酸味道勾出來的唾,低聲解釋。?

被萁兒這樣一鬧,他心裡的抑鬱散開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也不再那樣疲憊。“恰巧”來壽端著煮好的茶趕來,夫妻二人就在樹下襬開了盤盞,一邊飲茶,一邊低語。?

“據謝映登帶來的消息!陛下被人殺了!”幾盞濃茶落肚後,李旭幽然說道。?

“陛下?”萁兒一愣,旋即明白李旭說得是遠在江都的楊廣。於丈夫心裡,也就是那個躲在江都深宮中的昏君,才勉強當得起陛下二字。丈夫是個知道恩的人,雖然楊廣對丈夫的很多關照在外人眼裡本不能算是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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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青桃,低聲追問,“消息確實麼?軍營裡可曾傳開?”?

“我已經命人謝映登約束他的瓦崗弟兄,嚴傳播未經覈實的消息了!”李旭輕輕點頭,又輕輕搖頭。流言走得向來比駿馬還快,無論怎麼止,楊廣被殺的消息也會在軍中傳開,守軍的士氣必然會到些影響。?

“大夥都曾經說過,此戰是爲了家中的父老鄉親!”萁兒對壞消息沒有李旭那樣敏。或者說,在刻意安李旭。“我大哥麾下的那些將士本來就沒把江都放在眼裡。瓦崗軍和竇家軍,恐怕也不會在乎陛下死活。只有博陵軍與河間兵馬需要郎君多費些心思。而咱們博陵弟兄,向來是唯郎君馬首是瞻的!”?

“王太守麾下沒多兵。咱們博陵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李旭的濃眉慢慢展開,臉上的表也慢慢輕鬆。雖然他心裡明白,事實遠非向萁兒說得那樣簡單。大夥的確都曾說過,是爲了保衛自己的家才站在長城上。可楊廣被殺,也就意味著大隋已經徹底亡國。一羣沒有背後沒有國家的人,他們的功績以什麼來酬謝,誰又會在將來記得他們今日所做出的犧牲??

“只要郎君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咱們博陵軍的士氣就不會垮!”萁兒又點點頭,聲強調。?

手中的青桃不斷將酸的滋味傳進鼻孔,得人依舊想去咬,雖然明知道此又酸又苦,即便是回味也沒有半分甘甜。?

李旭沒有注意到妻子舉止的怪異,嘆了口氣,默默點頭。博陵軍,的確現在了他一個人的了。這支曾經馳騁塞上的大隋銳,未來全在他一念之間。他說向南,大夥絕不會拒絕,明知前路九死一生。他說向北,將士們也會誓死追隨,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的滋味剎那傳遍牙齒與舌之間,讓人覺得非常痛快,非常過癮。又咬了口青桃,萁兒聲相詢:“謝將軍沒建議你去替陛下報仇吧?他出於瓦崗,應該不會念陛下任何好!”?

“他們只恨活著的陛下!”提起謝映登說過的話,李旭又忍不住長出一口氣,“至於死了的陛下,剛好可以拿來做文章!”?

“他勸你南下勤王?”?

“他認爲我剛好可以藉此行曹魏故事!”李旭繼續苦笑。?

“郎君想必沒有答應。”輕輕轉念,萁兒便猜到了師兄弟二人今天的晚宴一定是不歡而散。否則,自家丈夫也不會如此失落。?

“我不認爲兩萬殘兵可以橫掃天下。”李旭繼續搖頭。“所以我建議他去建兄那裡,李家現在正是求賢若的時候,映登去了那裡,必然有機會一展所長!”?

“去大哥那裡?”萁兒又是一愣,仔細品味丈夫的話,眼中慢慢浮起一。?

雙眼著妻子,李旭又非常鄭重地重複今天自己向謝映登說的那些話,“我仔細想過了。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此戰將是我在中原的最後一戰。打完了這仗,我就帶領弟兄們遷居塞外。用六郡之地,換取唐王那邊的三年支持。塞外有的是無主之地,犯不著跟昨天還並肩戰鬥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郎君開心就好!”聽李旭說得鄭重,萁兒輕輕點頭。猛然間,心中一暖,頃刻被濃濃的意填滿。?

丈夫不願意南下,不願意與昔日的朋友拔刀。而真正跟他有過,又有實力拔刀相向的,除了瓦崗徐茂公外,也就是河東李家,也就是父親和幾個兄弟。謝映登此番前來,肯定是帶著徐茂公的囑託來爲瓦崗黎軍尋找出路的。所以,丈夫實際上躲避的,只剩下了河東李家。?

他不願意向李家稱臣,又不願意對著有著岳父與族叔名分的唐王拔刀。爲此,他寧願避居避居塞外,寧願把經營了多年的基拱手相讓。?

“我知道郎君是爲了我。其實,其實你不必讓自己如此委屈的。”說到這,萁兒再也說不下去,只覺得老天真是眷顧,讓自己今生遇到如此一個可以相托的人。有此一世,即便來生苦修千年,也值得了。?

“我也不全是爲你!”李旭輕輕握住萁兒的雙手,呵護著道,“你知道,打完這仗後,博陵軍剩不下多兵馬。我不能再帶著一萬多殘兵去做本不可能功的事。況且,兵兇戰危,博陵軍與河東打起來,不知道多無辜者會死於戰火。我看不出來,百姓們死在我李某人的刀下,和死在突厥人的刀下有什麼區別!”?

“只怕不止謝將軍一個人會對你失!”萁兒仰頭,著丈夫明澈的目,低低地道。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丈夫的鬢角已經見了皺紋。這些年他上擔負的東西太多了,很多事,本來不該由他一個人來承。?

“誰又能勉強得來!讓幾個人失,總比橫遍野的好!”李旭笑著迴應。“鼎本來就不止九個。塞外一樣有大好河山在。跟自家人搶,哪如在骨託魯手中搶來得痛快?若是讓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才真正令人失。”?

“草原上認可有實力者,骨託魯不敗則已,一敗便很難再崛起。與其把此戰的果便宜了某個不知名的可汗,不如我自己去收!”想到出塞後可能遇到的挑戰,他心裡又燃起了烈烈豪,“那邊天氣的確差了些。但有駿馬、酒和一眼看不到邊的原野。夏天來時咱們騎著馬去打獵,走到哪裡都是一片蔥蘢!沒有山,沒有樹,只有圓圓的天空與翠的草海,想歇了,就地便可以紮下營盤,除了老天,誰也管不著咱們!”?

“只有咱們!”萁兒雖然沒見過草原,聽著旭子的描述,眼神也變得閃亮起來,輕聲問道。?

“只有咱們!”李旭聲相應。?

想當年,他曾經縱馬放歌,在草原深渡過了人生中最輕鬆的一段歲月。當年他不得不離開,現在卻可以大搖大擺殺回去,並且沒人有資格再趕他走。?

猛然間,他發現了妻子一直握在手中的半顆青桃,不覺萬分詫異,停止了狂野的思維,低聲問道:“怎麼還不丟下,難道真的很好吃麼?”?

“最近裡一直覺得沒味道。剛纔試著咬了一口,發現,發現可以生津,嗯,生津!”萁兒的臉突然變得非常地紅,緩緩地垂了下去,一直垂到了李旭的。?

著妻子已經變的脖頸,李旭慢慢也明白了一件事。軍務繁雜,所以弄得夫妻二人難得有閒暇能在一起睡個穩覺。但一個多月前的晚上,他們相擁著如夢。如今,青桃尚小,卻是酸得及時。?

“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一難言的喜悅涌上了他疲憊的心頭,“我們會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在安穩富足家中長大。”他大聲重複,恨不得讓天下所有人都聽得見。“我不會讓你和他再到任何傷害!”稍稍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腕,又唯恐弄傷了對方般,他迅速地將胳膊撤開,手足無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和你!”他語氣哽咽,一淚水忍不住從眼角淌了下來。?

如果博陵軍不遠赴河南,二丫與另一個孩子也不會死。們娘兩個應該開開心心的活著。而不是因爲自己的一時衝想完不可能完的任務而葬送掉命。?

經歷過那一次之後,他發誓不會再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了。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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