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軍議中,這個過分冒險提議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王須拔和竇琮兩人幾乎帶走了河東、博陵兩家的所有騎兵,而帶領步卒到塞外與胡人作戰,在衆人眼裡那簡直和主上前送死差不多。一旦戰鬥失敗,到打擊的不僅僅是守軍的士氣,整個長城防線都有可能岌岌可危。
“你不能離開。如果你出現意外,誰來組織防守?”李建以從沒有過的焦急口吻阻止。想到萬一李旭回不來的後果,他的脊背就直髮涼。那意味著他將獨自揹負起全部的責任,本不再有任何依仗。
作爲心腹幕僚,趙子銘也不贊同李旭領兵跳到外線作戰。“屬下覺得將軍這個想法過於行險。”看了看李旭的第一步行目標,他猶豫著勸阻:“步兵出發,即便小勝,也很難徹底解決敵人。萬一被狼騎咬住,便輕易不得!”
“大將軍肩負重擔,的確不該以犯險!”見到連趙子銘不支持李旭的謀劃,其他將領紛紛言。無論來自河東還是河北,衆人這段時間都已經把李旭當了整個防線的主心骨。只有他,才經百戰而只曾一敗;也只有他,才既悉突厥人的戰又瞭解中原士卒的長。換了另一個人來統籌全軍,大夥能否心服都很難說,更甭提打贏這場沒有任何把握的惡戰了。
一團紛的議論聲中,唯獨以王伏寶爲首的竇家軍將領保持著沉默。他們對突厥狼騎的況一無所知,因而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如履薄冰。長期流作戰養了他們避實就虛的習慣,打不過就跑,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在他們眼裡幾乎是天經地義的概念。
按照自家的習慣考慮,王伏寶發現李建等人過於強調保持整條防線的重要。長城很長,綿延肯定有數千裡。白天王伏寶匆忙中看了一下,對此有大致的印象。這麼長一條防線,想讓半個突厥人都通不過,本沒有可能。順著這個思路考慮下去,主出擊也未必不是一個搶佔先機的選擇。趁突厥人不備,揀其薄弱狠狠捅上一刀,然後再快速跑回來…
“出塞作戰,我軍不僅失去了地利,而且在行進速度上沒任何優勢!”陳演壽的聲音好像北風吹過枯枝,聽在人耳朵裡甚是難。這個權重而傲慢的老人自從竇家軍到來之後,就一直冷眼相待。這使得王伏寶很生氣,因此他決定不管對方說得是否有道理,都要從其中挑一點骨頭出來。
而骨頭幾乎是明擺在眼前的。出了長城之後,地形並不是立刻變做一馬平川。連綿的羣山還要延續很遠,大隊人馬只能從山谷之間繞行。“這位老將軍說得有點兒,有點兒,那個,那個以偏蓋全!”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不悉的人開口,王伏寶略微有些張。但看到陳演壽臉上的驚愕,快意立刻讓他忘記了邊一切。“我們不悉草原,突厥人一樣不悉長城附近的山勢。所以,地利肯定還在我們手裡。找個別人看不到的山窩窩埋伏下,待敵軍靠近,冷子咬他一大口。然後順著山谷向深跑,突厥騎兵有膽子就追,在山先上他十天半個月,大夥都省了刀子!”
他的話引起了一片善意的鬨笑。“如果真如王將軍所說,敢是好!”剛剛當上郎將的老兵雷永吉學著對方的口氣,盡發揮。“咱們專挑死衚衕將突厥人向裡邊引,最好還是一進去就出不來那種深山老林!”
“那咱們的人如何走出來?”有人笑著質疑。
“不出來了!一命換一命,值!”雷永吉乾脆利落地回答。他本來就是個刀頭打滾的莽漢,完全靠著率先登上長安城頭的功勞換取的軍職。所以無懼於生死,甚至對以命換命的戰有一種近於癡迷般的熱衷。但他的提議顯然只有調節氣氛的效果,很快,大夥就指出了該設想的過於一相願之。
“恐怕突厥人沒那麼傻,非得被你牽著鼻子走!”
“去打埋伏,帶人合適?人了未必見效。人多了,補給怎麼運?”
“這個……?”王伏寶被問啞了。搔了搔頭皮,滿臉歉然。
“突厥人肯定靠經常往返塞上的牧人,或者長城附近的馬賊做嚮導!所以他們只會走自己悉的道路,不可能隨便跟著咱們鑽山。”李旭揮了揮手,及時把大夥的話頭拉回正題。“但王將軍的提議有一定道理。燕山上有很多小路,本不適合騎兵行走。咱們帶人自山路發起攻擊,肯定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萬一戰事不順,快速退向山區也是一個應急的選擇。我當年出過塞,知道這些況。事實上,商販從來不走王須拔和竇琮將軍兩個帶領騎兵所走的那幾條大路,因爲那會多繞行數百里。”
憑著當年出塞做商販時用雙腳走出來的經驗,李旭對自己此行有相當大的把握。突厥狼騎也好,部族武士也罷,習慣了騎馬的人肯定不願意推著牲口屁牲口翻山越嶺。對於以步卒爲主力的中原軍隊而言,可選擇的道路就多了好幾條。他們甚至可以選擇一條近乎於直線的路徑從長城和燕山之間衝出去。提前送給骨託魯一個大大的驚喜。
“長城上的缺口太多,本把所有缺口都守不住。而一味地憑險據守,只會把主權給侵者。所以,若想贏得這場戰爭,咱們必須打突厥人的部署。”想到這,李旭大聲總結。
“如果從小路出擊,仲堅你就無法帶太多的弟兄!”李建聽旭子說得自信,口風略微有些鬆。
“不用太多的人。否則輜重也供應不上。我需要一萬五千力充沛,正當壯年的老兵。自己攜帶乾糧,直到流花河南岸!”李旭抓起一支筆,用柄端指點面前的輿圖。自從遼東之戰後,河東李家的將領和旭子本人都養了重視輿圖習慣。所以在座的大多數將領對於圖上演兵的做法一點都不陌生。很快,他們的目就被李旭手中的筆吸引到了輿圖上距離長城不遠的一條黑線旁,然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輕嘆。
流花河是條季節河,春天的水源主要來自燕山上的積雪融化。所以河道與燕山得極近,幾乎是草原與山區的天然分界線。遠道而來的遊牧部落到了這裡,肯定會在河畔做一次較大的休整。在他們神鬆懈之時,一萬五千中原士卒突然從沒有大路的山坡上殺下來,對於毫無防備的部落牧人而言,無異於承了一場雪崩。
只是,如果想達到李旭預計的戰鬥目標。那一萬五千名弟兄就得用從定遠堡出發,完全憑雙腳翻越黑瞎子嶺和天崖兩座高山。期間大部分山路都是野和貪圖節省時間的行商們踩出來的,從古至今從未聽說過有軍隊通過。
“正是因爲很有人走,所以“客人們”更是想不到!”彷彿猜出了大夥心的想法,李旭笑了笑,繼續補充。
“可萬一……”李建依舊有些猶豫,想說幾句阻攔的話,又怕壞了旭子彩頭。嘆了口氣,將後半句話又咽回了肚子。
“萬一李將軍回不來怎麼辦?不如讓俺老王打這頭一陣!”王伏寶看不慣河東將帥們畏首畏腳的模樣,走上前主請纓。
“王將軍和弟兄們遠道而來,不宜過度勞累。還是先休息幾天,恢復一下力!悉了周圍況再做安排爲好!”李建趕出言阻攔。他不希旭子以犯險,更怕竇家軍剛剛到達便全軍覆滅。在他眼裡,竇家軍的出現只備象徵意義。代表著三家同盟正式達。而打仗的事,還是博陵與河東兩家的正規兵馬比較靠譜些。
“那我就帶領弟兄們頂上來。補出征那些人的缺!”王須拔心裡沒那麼多彎彎繞,聽李建說得也有道理,甕聲甕氣地答應。
被他這個莽張飛在中間來回攪和,河東與博陵的將領們反倒無法再阻攔李旭的決定了。如果必須有人領兵主出擊到外線作戰的話,終究是李旭帶隊功回來的把握最大。至他曾經出過塞,而別人對長城外的況都是兩眼一抹黑。
“據王、竇兩位將軍送回來的報。有支人數大約四千到六千左右的部族騎兵,一天後便能順著大路殺到長城腳下。還有幾個攜帶大量糧草輜重的部落走得稍慢,大約要三天時間才能到達。先到達的騎兵肯定不敢獨自發起進攻,會在城下寬闊的谷地紮營。而跟在其後面的幾個大部落,必然要在途中休整。”見大夥不再反對自己的謀劃,李旭繼續安排整個戰鬥的部署。“所以,我所帶領的這支兵馬,將正在那支騎兵和幾個後續部落之間,趁虛而擊。只要打垮了那些戰鬥力不強的牧人,騎兵們的境就極其尷尬!”
他儘量不提阿斯蘭等人的名字,也儘量不去想對方的模樣。實際上,如果攻擊奏效,阿斯蘭等人將陷非常危險的境地。只要霫族騎兵們不及時後撤,擊潰了幾個大部落後,李旭就可以引領麾下士卒翻山而回,將敵人直接堵在長城腳下……
那是當年徐大眼一手替霫族打造出來的騎兵,綜合了中原軍隊配合默契與塞外牧人勇敢堅韌的優點,整個東部草原無任何隊伍可與之匹敵。同時,這支騎兵也是與阿史那骨託魯關係最近的外族支持力量。一旦他們被圍,無論是爲了保存自己與其他幾個叔伯兄弟爭奪汗位的本錢,還是爲了安除了突厥人之外其他民族追隨者的心,阿史那骨託魯都不得不放棄他原先的計劃,傾力前來相救。
那樣,敵我雙方的決戰將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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