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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 第5章 無名(五)

到涿郡治所懷戎之後,李旭和李建各自派遣一萬兵馬繼續向赤城衛和懷安衛兩個廢棄多年的屯兵堡壘進發,其餘大隊人馬暫時駐紮在懷戎城外的兵營。涿郡北方的外長城綿延數百里,多崩壞,像防守城池那樣於每個垛口後都擺滿人的戰顯然行不通。因此,現實一點的對策便是分兵把守南下的幾條通道,待判斷出突厥狼騎主要突破放向後,再給予迎頭痛擊。

當李旭將自己的初步謀劃拿出來後,李建和陳演壽二人都謹慎地表示了贊同。作爲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知道自己無論在對地形的悉程度上和對戰局把握的敏銳程度上都與旭子有著不小的差距。況且在北進之前,李淵曾經多次叮囑過二人,要求他們凡事以李旭的意見爲主。這麼做的原因第一是鑑於對方的名氣和能力都比較強。第二,則是因爲李淵家族若想順利將博陵軍合併,肯定要給對方的主要將領留下謙和、包容的好印象。

但旭子也不想一味地被。從塞外不斷送回來的報上看,突厥人最可能選擇的進兵方向不單單是涿郡。

眼下始必可汗和他的兩個弟弟的部衆正在向定襄郡集結,他們距離雁門郡的直線距離不到三百里,肯定不會捨近求遠。另一路狼騎由阿史那骨託魯和始必的兒子阿史那什鉢苾二人領軍,糾集了霫、奚、室韋、靺鞨和契丹幾個部族,正在分頭向濡水、索頭水及武列水三條大河靠攏。距離後一路兵馬最近的長城口爲盧龍塞。那是幽州大總管羅藝的地盤兒,骨託魯未必有膽子去虎賁鐵騎的黴頭。

如此算來,李婉兒的娘子軍即將面臨的力會非常大。並且一旦突厥人暈了頭,很難保證他們會不顧一切地順著桑乾河上游殺下。所以,爲了不造兵力調遣上的被,李旭打算派遣輕騎主出擊,將距離長城最近的小部落清理一遍。先殺殺狼騎的威風,順帶讓劫掠者們看清楚,中原軍隊並非毫無準備。一旦他們跟著始必打劫失敗,必將爲自己的瘋狂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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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補充方案,陳演壽多有些不理解。作爲傳統的中原將領,他在對外作戰時習慣於後發制人。並認爲那樣會讓自己一方佔據道義上風。畢竟,眼下突厥人只是偶爾有小部隊越過長城試探,並未發大規模進攻。如果數千博陵軍主殺向草原的話,很容易授人以主挑起戰爭的口實。

如果博陵與河東兵馬能百分之百打贏了這場大戰也就罷了,對於勝利者,即便再迂腐的人也會知趣地閉上。可一旦戰事不利,各式各樣的罪名就會降臨到李淵和李旭二人頭上。很多飽食終日的傢伙做正事兒的神頭兒不大,給別人挑刺的本事卻一個頂倆。

“如果戰事不利,恐怕咱們都不用再擔心別人說什麼了!”李旭笑著搖了搖頭,用一種非常決然的口吻向陳演壽解釋。

“那倒也是!”陳演壽寬容的笑了笑,對旭子的說法表示理解。此戰本就是必須取勝,不用做戰敗的考慮。萬一博陵軍與李家軍都擋不住突厥狼騎,轉眼之間,河北與河東便會落敵人之手。到那時,李淵也好,李旭也罷,誰也別再想什麼爭奪天下。能不能保住命都非常難說。對於已經死了的人,口舌上的是非還能起到多大傷害呢?

“局勢也未必真如仲堅所說的那樣嚴峻!”作爲一方主帥,李建本能地保持著樂觀態度。他希自己的這種心態能鼓舞麾下將士們的士氣。“中原這麼大,咱們完全可以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一步一步跟始必可汗拖著打。突厥人習慣就糧與敵,而你這涿郡最適合堅壁清野。曠日持久打下去,敵人總有趴下的那一天!”

“建兄說得也是一種辦法。但忽略了劉武周等人的反應!況且天下何止一個劉武周!”李旭繼續苦笑著搖頭。他當然知道做主帥的應該多給弟兄們以信心。但眼下的形勢的確讓人樂觀不起來。此番北上,他幾乎空了六郡的所有兵力,一旦戰敗,本沒有節節抵抗的人員儲備。此外,幽州大總管羅藝的態度至今含混不清,如果此人被當皇帝的夢想衝昏了頭,在博陵軍與突厥人惡戰的時候趁機南下,恐怕即便竇建德傾力來援,也擋不住虎賁鐵騎的迎頭一擊。

這番話聽得在座諸將都忍不住嘆氣。一家人不禍起蕭牆,恐怕外敵很難殺進逞兇。可中原這個家自古以來兄弟姐妹們就沒怎麼團結過。塞上諸多部族爲了多搶些財貨,還能暫時放棄彼此之間的積怨。眼看著自家百姓就要遭劫掠之時呢,除了李淵、李旭和竇建德外,其他豪傑或作壁上觀,或試圖從中分取一杯羹。

“既然這樣,就打唄。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打贏了自然什麼問題都沒有!”李建麾下的竇琮出江湖,最見不得人長吁短嘆,拍了下面前桌案,大

“所以李將軍才準備派騎兵主出擊!”王須拔橫了他一眼,大聲道。“末將願意領這第一支令箭,打家劫舍是咱的老本行。保證在半個月之,讓涿郡境的外長城附近看不到一粒糧食!”

“末將願意帶領本部騎兵,與王將軍並肩而行!”雖然剛剛遭了人白眼,竇琮卻不嫉恨王須拔的無禮,拱手肅立,向李建請纓。

二人豪氣干雲的舉止讓帳中諸將緒大振。“反正無路可退,不若破釜沉舟!”大夥七八舌,紛紛替兩名主帥提供如何讓塞上部落更難的建議。互相啓發之下,還真找出幾個非常穩妥的金點子來。

“基本就這樣,世子,請你來調兵遣將!”看看戰被完善得差不多了,李旭微笑著向建拱手。

“仲堅爲朝廷的驃騎大將軍,軍職遠在我之上。所以,我願意與麾下將士聽從仲堅的調遣!”李建立刻站起,非常鄭重地迴應。

“請驃騎大將軍下令,我等甘調遣!”陳演壽向衆人遞了個眼神,以王長諧、姜寶誼、竇琮三人爲首的李家軍將領立刻出列,同時向旭子施禮。

在這種況下,再推就顯得有些做作了。李旭笑著向衆人拱手致謝,“如此,李某就暫時僭越了。只在抗擊外辱時請諸位奉我將令。此戰之後,指揮調度之權依舊歸還於建兄!”

說罷,他也不過多囉嗦,舉起第一支令箭,吩咐,“王須拔,竇琮聽令!”

“末將在!”王須拔非常高興李旭第一個就點到自己,大步走到軍帳正中央。

“末將願李將軍調遣!”竇琮看了一眼李建,然後快速出列,與王須拔並肩而立。

“你們兩個各帶五千士卒,明天一早渡過桑乾河,從懷安衛出塞,然後繞行向東,沿長城外攻擊前進,從赤城衛關。沿途所見到的一切部落,無論大小,盡數驅散。所有牲口、輜重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就地焚燬!”李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命令。

“遵命!”王須拔和竇琮兩個同時迴應。先後互相看了看,由竇琮爲代表從李旭手裡接過了令箭。

“重點攻擊打著狼頭旗號的突厥部落。對於打著其他旗號的,以驅趕爲主,沒必要追殺得太遠!”知道此番前去後,草原上必將捲起一陣雨腥風,李建想了想,在旁邊補充。

“的確,必要時儘量分清主次。”李旭點頭同意。“此番出塞攻擊,爲期半個月。我會另外派人在赤城衛附近出塞接應你們。屆時無論後有沒有人追殺,你們都務必從赤城衛返回關。不得以任何藉口耽誤!”

“末將記住了!”王須拔低聲答應。然後約了竇琮,轉出帳點兵。待二人的背影去得遠了,李旭略做沉,旋即又拿起第二支令箭。

這支令箭,他單獨給了李建麾下的左一營領軍王長諧。吩咐對方帶領五千士卒,沿著桑乾河西進。對目前控制在劉武周手裡的原和尉縣兩個彈丸之地,作出一幅攻擊姿態。同時派人送信給李婉兒,請娘子軍也務必在近期派遣一支兵馬進駐靈丘。在兩路軍的夾擊之下,以劉武周想佔便宜不想吃虧的格,肯定不敢主迎戰其中任何一路。

第三支令箭,李旭給自己麾下的部將呂欽。“你帶領一萬兵馬進駐小翻山。隨時觀察居庸關裡邊的靜。如果虎賁鐵騎有任何異常調度,立刻派人回來送信。如果遭遇襲擊,則憑山拒守,不得放幽州一兵一卒西進!”

“末將定不負大將軍所託!”呂欽肅立拱手,然後上前接過將令。一萬兵馬對抗虎賁鐵騎,這簡直就是要他去送死。但人這輩子總要有些看得比生命珍貴的東西,從北上的第一天起,他已經做好了裹而還的準備。

接下來,旭子又分頭派遣將領,巡視外長城側其他不常用的小路。以免給突厥狼騎當嚮導的人是個經常行走塞外的商販,導致軍重蹈當年蜀中姜維的覆轍。對於一些已經廢棄多年的山頭堡寨和報警用的烽火臺,他也重新派遣了量兵士去守衛。當大小軍務都安排得差不多後,他又請李建和陳演壽做補充。後兩者對涿郡地形所知有限,見旭子安排得如此仔細,又顧忌著自己的,也就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來。

日落之後,合作雙方的主要將領又在李旭的住了個頭。這回主要目的不是探討軍務,而是安排兩軍的輜重補給問題。作爲地主,博陵六郡自然得把十餘萬大軍的主要糧秣供應承擔下來。作爲回報,李建也主提出將自己從京師武庫搬來的箭矢、弓弩勻一半給博陵軍。賓主雙方有來有往,相互之間相的氣氛非常融洽。但想再找到當年在遼東那樣的近似於兄弟般的覺,卻是本沒有可能了。

臨出征之前,李建曾經從父親那裡得到暗示,如果仲堅肯效力於李家,將直接劃到自己麾下。目標達將非常有利於他的世子地位鞏固。今後征討其他割據勢力時,左路軍也不再會讓二弟世民所部的右路專於前。因此,儘管能覺到彼此之間那顯而易見的隔閡,李建還是盡力跟旭子說一些雙方都興趣的話題。包括當年一些好朋友現在的況,以及他們所建立的功業。

“武士矱最近一展所長。南下的糧草械都是他出面籌備的,從來沒讓大軍斷過供應。這次北行,也是他主提出來將武庫裡邊的箭矢全部搬走。其他人再想領箭矢,就得等士矱麾下的工匠臨時趕製嘍!”

武士矱當年是李旭一手從護糧隊中挖掘出來的幹才,因此他最近所立的那些功勞,在李建看來理所當然也應該有旭子這個伯樂一份。況且此人心中明顯還念著旭子當年的相待之,作爲聯繫昔時友誼的切點最合適不過。

李旭對建的說法卻多有些意外。他記得去年秋天時,河東流民都申訴說是因爲唐公的兵馬半途缺糧,才導致留守太原的吏橫徵暴斂。沒想到從頭到尾李淵那裡就沒缺過半粒糧食。

“弘基兄近況如何?”既找不到合適言辭稱讚武士矱,又不能離間別人親兄弟,旭子只好另起一個話頭。

“弘基兄最近可是讓人刮目相看了。”提到劉弘基,李建的話中立刻帶上了羨慕的味道。“此番南下,所有仗都是他打的。包括陣斬宋老生!長安城下,他以兩萬部屬與三萬守軍對攻,打得老賊衛文升抱鞍吐,回到城裡就活活氣死了!”

如果當年的護糧兄弟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非常開心吧。李旭咧了咧,心中暗想。他非常明白當時劉弘基的心,換了他帶人攻打長安,也絕不會給衛文升留半點面。雖然,當年衛文升僅僅是放火燒橋命令的執行者。導致弟兄們埋骨異鄉的另有其人。

“破長安後,父親下令將衛文升的挖出來燒了,說是給當年的弟兄們出氣!”

“是麼?如此多謝唐公!”李旭的眉頭微微上挑,輕聲嘆息。

所謂燒死人,都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吧。可將執行命令的人挫骨揚灰,就會避免下一個衛文升出現麼?

他永遠不這麼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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