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兒拍賣的時候,大家都聽說了,謝家搶了我郭家的婿,我們跟謝家不共戴天……”
“住口!你敢汙蔑謝家?”
郭大全才開了個頭,就被謝明義憤怒喝斷。
謝月也站起,俏臉含霜。
郭大全笑著止住話頭不說,卻也不慌張。
他今天是大爺,他有什麼可慌張的?
果然,夏織造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皺眉道:“你先說,說完了本再做公論。”又朝謝明義警告道:“謝明義,你且不要打斷他。”
謝明義氣得眼前金星冒。
他做夢也沒想到,原以為小小的一戶莊稼人,一再給謝家打擊,如今更是威脅到謝家的生意命脈。
他不敢轉頭看謝月。
郭大全朝他挑眉,笑道:“謝二老爺別生氣,原是我說話急了。事是這樣子的……”
“你到底是要說織錦和織機的事,還是汙蔑謝家?”
謝月聲音不高不低,恰好打斷郭大全的話。
指責他不說正事,不算違抗夏織造。
郭家的意圖看清了,織錦不讓給謝家沒關系,可不能由他們在此攀誣謝家,那謝家的名聲就完了。
“都說。兩者相關。沒有汙蔑,是事實。”
清啞不等郭大有回答,立即回道。
眼中比之前多了份堅持和倔強。
郭大全笑道:“謝姑娘別生氣,是我說急了。事是這樣子的:郭家的婿江明輝剛剛好在謝二姑娘拋繡球那天去謝家送貨,被謝二姑娘的繡球砸中了,謝大小姐說這是天賜的姻緣,是天意,所以江明輝被謝家拉去拜了堂。等我們一家子來了,謝家跟我們說,他們的兒先拜的堂,先進門為大,他兒是正妻。我小妹只能做妾。我們覺得理虧呀,不敢爭,就主退了親。有了這回事,我們的織錦和織機當然就不能讓給謝家了。我們雖是莊稼人。也不是沒臉沒皮的,連點骨氣都沒有。所以我們來之前特地定了個條件:不管什麼人得了我郭家這個東西,都要發重誓,不能變著法兒的悄悄轉給謝家。大家夥說,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錦繡堂一片死寂。唯有東北角大榆樹上夏蟬一聲接一聲嘶鳴。
沉默,意味著默認。
不過是給謝家臉面,不便出言辱罷了。
謝月頭發甜,覺得外面真是刺目。
吃一塹,長一智,郭大全比之前更狡猾了。
若是他指責謝家強奪郭家婿,還能以謝風的閨譽為由盡力一辯。辯駁過程中,正可以混淆視聽,將謝家的委屈無奈展示。
然他只說出事實,還說郭家自覺理虧。所以才主退親。
可今天這裡都是些什麼人?
誰不是滿腹機謀、心竅玲瓏!
謝家把人家定過親的婿拉去拜堂,還說先進門為大,讓人家遵“父母之命、妁之言”的未婚妻做妾,謝大小姐更說這是天賜的姻緣,落在這些人耳中,就是赤的顛倒黑白、仗勢欺人!
今日,輝了三年的皓月要沉落了嗎?
方初察覺謝月的異樣,心中著急。
他看著臺階上安靜的“年”,恨不能挾恩圖報,求放過謝家。不。是放過月。不是嗎,昨晚要不是他找了劉心去替診治,哪裡還能站在這裡!
可是,他張不開口。
郭家沒有限制方家和韓家。已經是在報昨晚的恩了。
雖然他明知這是郭家策略:敞開對所有人,專門針對謝家!
但他為方家東,偏偏無法忽視這恩、這手段。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謝家搶了郭家的婿,先是他和謝月在拍賣會上辱,江竹齋生意挫。接著,謝家又在織錦大會上遭遇重擊;而他,昨晚不過一念不忍,請了劉心去看郭清啞,便逃過這一劫,否則,只怕今日方家也是同樣下場。
郭大全見大家不出聲,心下暢快不已。
他接著高聲道:“第二個條件:誰要是得了我們家的織錦和織機,我郭家想借他家的路子賣棉布。我們家雖然織錦不行,織布還行。我也想爭口氣,掙幾個錢,買幾畝田,孝順爹娘,給兒置些家當。所以,我們就想辦個織布的作坊。可我們底子薄,又沒什麼經驗,這不就想跟人合夥麼。大家別擔心,我們家的棉布織的也很好的。也不要你們出高價,就按市賣價來。”
說著轉向蔡氏妯娌,“拿一匹花布出來給大夥瞧瞧。”
蔡氏和阮氏急忙從包袱裡抖出一匹棉布,展開扯直給大家看。
大家一看,鮮豔的花,比尋常棉布不知靚麗多。
還沒來得及驚歎,郭大全又說話了:“也別擔心我們家從此就賴上你們了。我們不是那沒臉沒皮的人,不會一輩子都靠別人賣布的。我們就讓賣一年。從今年到明年這一年工夫裡,我郭家織出多棉布,他就幫賣多。”
“三萬匹!”他話音剛落,嚴未央霍然站起,高聲報數,“三萬匹,你郭家織的棉布我嚴家包了。”
“五萬匹!”衛昭隨其後。
“哎呀,我也不是只幫賣三萬匹,”嚴未央發覺失言,不跺腳道,“我想你們頭一年開張,頂多就能織出三萬匹。其實你們有多,我嚴家就能賣多。”
這不是狂,嚴家確實有這個實力。
再者,郭家說得很清楚:按市賣價來。
這樣的棉布,拿去市場上還愁賣不出去嗎?
不但不愁,還能為家裡賺上一大筆呢。
他倆能想得到這點,其他人當然也能想得到。
沈億三哈哈大笑,對郭守業道:“郭老弟,這樣的棉布你有多我沈家一把兜了。”
見此形,嚴未央更急得跺腳。
墨玉忙拉住自家姑娘提醒道:“姑娘,跟郭姑娘說!”
嚴未央如夢初醒,忙對清啞喊道:“清啞,你一定要讓給我!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嚴家都答應。再說,咱倆這麼好,你要是撇下我,我可不依!”
幹脆撒賴起來。
有資本撒賴。
只因在場的人中,與清啞關系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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