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模糊起來,他角勾起一個無奈的笑。
昔日奼紫嫣紅的花園,此刻卻被皚皚白雪覆蓋。
年出來得急,隻穿著一中,鞋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父皇,這一切都是阿彥的錯,和四哥沒有關係!」年不過九歲,眼神卻堅定萬分,「父皇,四哥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臣!」
「倘若父皇一定要罰四哥的話……」年咬了咬,很明顯這個時候的他和後來天地萬都不眼中的南宮彥青還有著天壤之別,卻仍然堅持道「那兒臣甘願陪同四哥一起罰!」
「胡鬧!你趕回去,你四哥這次犯的是天大的過錯,豈有饒了他的道理?你要是再胡攪蠻纏,休怪別怪為父無!」皇帝也唯有在南宮彥青麵前,才會自稱為父。
轉向那年的時候,怒火已然收斂了九。
南宮彥青卻是鐵了心的「父皇,兒臣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父皇對旁人這麼大度,卻總是盯著四哥不放?難道四哥在父皇心目中,就真的那麼不堪嗎……」
明明,明明鬱世子的死都是他自作孽啊!
南宮彥青握了拳。對,這一切都是鬱龔自己的錯!他一定要和父皇說清楚!
「是鬱世子先辱罵兒臣,四哥不過是氣不過說了他兩句,他就在獵場裡設伏!倘若不是四哥聰明,現在死的就是四哥了!」南宮彥青道,「父皇,您就算不喜歡四哥,可難道他在您心中的分量還不如那個鬱龔嗎?」
年雖然聰明,卻到底年紀還小。
說出的話原本是好意,卻南宮舒青麵一白。
他在他心中的分量?
嗬嗬,他在他心中能有什麼分量。
早就看了這一切,但南宮舒青還是迫切開口,彷彿他晚上一分,就會聽到他這輩子都不想聽到的話語。
「阿彥,外麵涼,回去吧。」南宮舒青自從皇帝來了之後,便不發一言,此刻卻急急開口,「父皇對我嚴苛,也是為了我好。你尚年,子又弱,若是病了怎麼辦?」
病了就病了!南宮彥青心道。
反正母妃從來都討厭他,現在就連父皇也開始兇他了!
彷彿是看出了南宮彥青心中想法,南宮舒青了他的頭,道「阿彥還有四哥。」
氣鼓鼓的表瞬間又變一副委屈的模樣,南宮彥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平日一向和藹可親的父皇,大掌一揮,南宮舒青的臉上瞬間腫了起來,依稀還可以看得到是手掌的模樣。
「逆子,誰允你說話?!」皇帝怒道。
南宮舒青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縱然那手已經離開他的麵龐三息之久,卻彷彿依然能夠聽得見大掌落下時他耳邊響起的嗡嗡聲。
他忽然怔住。
緩緩抬頭看向那個偉岸的男人,南宮舒青嗤笑了一聲,立刻又引來了一掌。
他卻毫不在意似的。
反正這些年,他打他的還嗎?如果說直到上一刻,他都依然對他的父皇還有一期,到了這時候,卻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四哥!」南宮彥青麵焦急,立刻擋在了皇帝麵前,又喊,「父皇!」
皇帝不好下手了。
麵前的這個,是他最寵的兒子,卻偏偏護著另一個。
「阿彥,他接近你不過是為了利用你,你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豬狗不如的畜生!阿彥,你還小,不知道這些,等你以後長大了……罷了,阿彥,你聽為父的,為父絕不會害你。」皇帝苦口婆心道。
南宮舒青卻又是一聲嗤笑。
他這一聲笑,嘲諷的意味十足,落到了皇帝耳中,他霎時間轉過來,一腳踹在南宮舒青心口,子飛出數米之遠。
手掌被糙的地麵劃出了一道口子,南宮舒青不甚在意地撐起子重新跪好。他勉強下中腥甜,視線盯著不遠的青磚,像是刻意躲避著什麼,頭顱卻高高昂起,脊背得筆直。
「四哥!」
南宮彥青是瞭解南宮舒青的,他越是難,就越是什麼也不說。痛楚或是緒,他都隻會強自下,展在眾人麵前的,便是沒有毫破綻的雲淡風輕。
平靜下暗湧,怕也唯有他能懂。
皇帝的安起不了毫作用,甚至在這一刻,南宮彥青第一次對這個父皇生出了「怨」。
他賭氣似的揮開了皇帝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到南宮舒青側。
「父皇。」南宮彥青恭恭敬敬地對著皇帝行了一個禮,而後道,「事因我而起,便真是彌天大錯,也斷沒有將四哥推出去的道理!更何況……單單是一個四哥,勇毅侯真的能答應嗎?」
勇毅侯,是那鬱世子的親爹。
老來得子,縱寵得,那鬱世子行事才愈發囂張。事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勇毅侯可謂「功不可沒」。
說什麼「天大的過錯」,也不過是勇毅侯突然發難,皇帝要給他一個說法。
一個不寵,乃至於皇帝見一眼都覺得厭惡的兒子被推出來,若隻是罰跪,那未免也太小看那位勇毅侯了。畢竟是手握重兵的人,連父皇也要顧忌著他。
若任由父皇的意思,四哥即便是死在了這裡,那勇毅侯依然不能消氣。隻不過礙於麵上,他也不好發難罷了。
說起來,一命賠一命,就算那鬱世子是勇毅侯獨子,也仍然是皇子的命值錢一些。到時候,他自然就能夠從這件事裡摘出來了。
父皇打得一手好算盤,隻是代價未免太大。
經此一事,四哥即便不死,至也得半死,否則便是明麵上,那勇毅侯也不能退讓。
四哥這些年來為他背的鍋已經夠多了,小打小鬧便罷了,他知四哥寵著自己,也心安理得地接他為他遮風擋雨。
可這種時候,若還能心安理得,那是無心無。
旁人對自己好,本應該是要還的。如今不還倒罷了,還要著人加倍地對自己「好」,憑什麼呢?
這種事父皇做得出來,他卻做不出來。
「你……」皇帝被南宮彥青的話驚到,半晌說不出話來。
旋即手一揮,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影漸遠,南宮舒青再不住頭腥甜,猛地一口鮮噴了出來,染紅了五彩斑斕的石子小路。
他怕南宮彥青擔心,口中餘還未吐盡,隻隨意抹去,亟亟道「我沒事,阿彥不必擔憂。」
確實是沒什麼大礙。
心口有些悶悶的疼,但皇帝那一腳,還不能將他怎麼樣。
雪下得愈發大了,不一會兒,邊就積了一層。
南宮彥青出來得急,鞋都沒有穿好,雖未言冷,卻凍得通紅。
南宮舒青沒想到麵前的年竟然能夠想通關鍵,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可他又不得不承認,南宮彥青那一番話說出口的時候,他是覺得高興的。
隻是,彼時覺得高興,此刻看他遭罪,未免又生出幾分不忍來。
勸是勸不聽的,沒有人比南宮舒青更瞭解他這個九弟了。
嘆了口氣,南宮舒青解下外袍,裹住了南宮彥青,解釋道「我有力傍。」
南宮彥青猶豫了片刻,不說話了。
周圍變得落針可聞,不知過了多久,南宮彥青忽然聽到南宮舒青的聲音。
「四哥永遠不會害你。」他低聲開口,音量雖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不對,可自己品來,又有些古怪。南宮舒青這一句,是接在皇帝那一句話後頭的。
「為父絕不會害你。」
「四哥永遠不會害你。」
——本應添個「也」字,卻沒有加,也不知是因為忘了,還是別的什麼。
南宮彥青是說到做到的子,彼時他們二人數日未食,便是了,就從地上抓一把雪來飲,不知度過了多個日夜,南宮彥青發了高燒昏迷不醒,這件事才勉強算是過去了。
隻是二人都落下了些關節上的病,治了許多年纔好了一些。
思緒愈發混,眼前的景象變了一個一個的碎片,這些大多與南宮彥青有關。
由遠及近。
恍然間記起那一日,他去找他,無意間聽到那個子的話「阿彥,四哥他什麼都告訴你,你們二人的關係應該很好吧。」
「嗯。」
「可是……」櫟如故當時是什麼神態,南宮舒青是不記得的,但說的話彷彿仍在耳畔,「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頭。他之前還……」
之前他一直想殺了。
南宮舒青在心中補充道。
他現在也想殺了他。但似乎……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便罷了。
隻不過,櫟如故的話並沒有說完。幾個字出口的時候,忽然又住了口,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把那些事與南宮彥青說。
「真心還是假意,隻有切會才會最清楚不過。阿言,你便放心好了,四哥不可能對我有惡意。」
兩人其實說了多,但南宮舒青記得清晰的,唯有這一句。
足夠了。
他就快死了。
很難讓人相信的是,在瀕死的那一刻,他能夠清楚地覺到生命在流逝。
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灰的霧,他其實看不見什麼了,但他還試圖睜大眼睛,斷斷續續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啊……啊……」
是想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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