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雖沒帶著多銀錢,可以先一路去往蜀地,也還有尤芳和任氏鹽場,至生計是不用發愁的。往後再去什麼地方,可以往後在想。
不想回去。
一點也不想。
垂下頭看著眼前平坦的河灘,竟不知該怎麼接張遮這話,心裡有些發悶,過了好久才低聲道“可張大人,若我不想回去呢?”
張遮愣住。
薑雪寧終於轉過頭來直直地著他,一點也不避諱地道“宮裡的日子,京裡的日子,都不痛快,我不想回去。”
這話放在誰的上,都是驚世駭俗。
閨閣子,大家小姐,流落在外,豈有不想回去,反而願意在外麵浪的?
然而張遮卻隻無言。
那亮的目彷彿要一頭紮進他心底去,讓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薑雪寧見他不言語,便又當他覺著是不禮法,行止無狀,於是怏怏垂下頭去,道“我說著玩的,張大人――”
“不想便不要回。”
話還未說完,張遮的聲音便淡淡傳了過來。
薑雪寧一下驚愕地抬起頭來“張大人?”
目對上張遮的目,張遮卻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眼,道“通州無人識你份,到那邊後你尋機藏匿,在朝廷圍剿天教之前出城,也是一樣。”
薑雪寧的驚愕,頓時變了驚喜。
就像是頭頂著的雲一下散了個乾凈,的心便如這河灘上平鋪的河水一般,頓時澄清亮的一片,實在有說不出的高興。
幾乎跳了起來笑“張大人真好!”
真是原本蹙著的眉眼都舒展開了,一張掌大的小臉不施黛卻比往日更有一種璀璨的輝,趁著那河麵上折漾的波,讓人目眩神迷。
張遮近乎珍視地著這一幕。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甚見過有這般開懷恣意的時候……
薑雪寧心好了,腳踩著這片河灘,卻是瞧見了幾片常年在河水沖刷下變得扁平的石頭,想起什麼來,於是轉頭一拽他袖,慧黠地眨了眨眼“張大人,你信不信這石頭我丟下去不會立刻沉?”
那幾塊石頭都是扁平的,相對較薄,說是“石片”或許更為妥當。
他看見了,眸卻微微一黯,沒有說話。
薑雪寧卻隻當他不信,畢竟自己上一世這般興起戲弄他的時候,他也是不很相信。
便抬了手,真將那薄薄的石頭扔了出去。
這是兒時常與夥伴玩的遊戲。
鄉間喚作“打水漂”。
扁平的石頭從指間飛出,著水麵,瞬間打出“啪”地一聲響,濺起些水花來,竟沒有立刻沉落,而是沾了一下水麵之後,又向前飛起,在那水麵上“啪啪”又漂了兩下,才力竭沉河水之中。
原本平靜的冬日河麵上,遠遠近近,慢慢綻開了三團漣漪。
重重疊疊的。
皺了滿湖波。
薑雪寧本以為自己許久沒玩過手生了,不想當年稱霸鄉間的本事還在,自己都覺得自己厲害。再轉頭一看張遮,便是笑,將剩下那兩塊石頭往他手裡塞“張大人要試試嗎?”
那兩塊石頭落在張遮乾燥的掌心。
還沾著些許的泥沙。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輕輕撿起其中一塊,抬手時頓了一頓,才將其扔了出去。
“咕咚”一聲。
那石頭跟喝醉了似的一頭栽進了河裡。
薑雪寧見了,笑,差點沒岔氣。
這位張大人固然不是什麼好出,也吃得下苦頭,然而於玩樂一事卻是半點不知,更不要說這種鄉間不學無的小孩兒們玩的遊戲了。
上一世便是教他半天也不會。
張遮也不是很想學。
偏偏架不住是皇後,就想看他笑話,拿他尋開心解乏悶,張遮縱然不願也要頂著那不大好看的臉,任胡鬧。
如今時隔兩世又見著這一幕,薑雪寧心裡真是說不出地滿足,然而看張遮垂首瞧著掌心剩下的那塊石頭,想起他上一世好像對此無甚興趣,且並不高興,終於還是一吐舌頭,收斂了幾分。
正好樹林另一頭有人大聲喊。
大概是他們倆都沒了蹤跡,讓天教那幫人有些擔心了。
薑雪寧便聳了聳肩,知出來太久會讓他們懷疑,於是道“我先回去,就說在另一邊,沒看到你。”
說完撿起地上的袍就往回走。張遮看著的影進了林間,漸漸不見,才又慢慢垂首回來,著掌心這塊石頭。
遠山覆蓋著白雪。
午日照耀著河麵。
他在這河灘石間站了許久,麵上沒有什麼起伏的緒,修長而有骨節的手指拿著那塊扁平的石頭,輕輕向著河麵一擲,那石頭便啪啪地在著河麵漂了三四下,然後沉進水底。
漣漪開,堆疊紋。
石頭拿著時,手裡沉甸甸的;可把它扔出去了,又覺空。
河麵漸漸平靜。
張遮看了一會兒,才一點點去掌心裡沾著的泥汙,轉往回走去。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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