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良覺得他節度使的名號已經快要到手了。
在他的馬前,是一片茂的樹林。一條並不算寬闊的道路從樹林旁繞過。
道路之上,伏,盡是衫襤褸的倭人。一骸,從向良前百步,一直延到拐森林另一側的盡頭。
著藍海軍軍服的士兵,提著上槍刺的火槍,正在之間緩步行走。他們邊走,邊用手中的槍刺挑著伏倒於地的倭人,從中搜檢出還沒有斃命的敵人。軍中的衛生兵跟在他們後,確認是否有救治的可能。
空氣中還有濃烈的硝煙味道,四陣排槍,擊碎了倭人的伏擊,也留下了硝煙的殘跡。
樹林邊緣有幾正噼啪冒著煙火,不過火焰已經漸漸消了下去,一縷一縷的殘煙淡淡的融天空。森林裡飄散出來瘮人的臭味。那是腐爛的味道,隨著殘煙擴散到空氣中。
也不知是第幾次擊敗當面的敵人,不過向良還是沒有厭倦勝利後,在高俯視戰場的習慣——這也是攻日本之後才養的習慣。
半個時辰前,就在大軍前進的時候,前方的這片樹林涌出了一批敵人,扎著頭髮,衫襤褸,掌中的倭刀長短不一。後面跟著大批手持竹槍的村人。
這一批倭人埋伏在樹林中,避開了前軍,準確地衝進了中軍隊列,如果向良是不相干的旁觀者,足可以爲他們的行而擊掌好。
但向良這位主帥,當時驚出了一冷汗。他邊的兩千中軍甚至都沒能來得及擺開陣型,放下火炮,幸好隨行的騎兵指揮最早反應過來,一次衝擊就打斷了伏兵攻擊的勢頭,由此得到了兩三分鐘的時間,讓步兵得以完作戰陣型的佈置。之後,就跟前面的所有戰鬥一樣,排槍橫掃一切。
在主力覆亡之後,敵人本是烏合之衆。通常況下,只要有兩門炮在,隨便一轟兩下,對方就會崩潰了。即使沒有排開火炮,憑藉整齊的槍陣,即使老用兵的將帥,也很難討得了好去。
不過這一次的失誤,還是太大了。負責統領斥候、偵查敵蹤的裨將,此刻已經被奪職待問。而向良也派人去質問前軍主將,全軍都在伏兵的眼皮底下走過去,還把中軍主帥給陷了,到底是哪家的將軍?
向良知道那些斥候早就因爲不斷的勝利而疏忽大意了,滿是臭的森林,也的確不是那麼討人喜歡——天知道這一片頭下軍州的遼人領主,往樹林裡面丟了多。剛纔抄截倭人後路,衝進森林的三百將士,出來後一個個面無人——但這可不代表向良會諒差點害了自己的蠢貨。
也就是勝利,讓他心好了那麼一點。
向良需要勝利,也期待勝利。
作爲外戚,過波濤起伏的大海,統兵打下了日本之後,向良不覺得自己日後還有機會領軍上陣。不過這份功勞,足以讓現在已經是節度留後的他順理章被授予節度使。
向良靜靜地等待著,他要一個輝煌的勝利,派去逐敵的都是他手下最爲銳的騎兵。在擋住了最開始的幾分鐘後,向良需要立有功勳的他們繼續前進,將所有敵軍一網打盡。
傳令兵帶著捷報回來,最大一逃敵被前軍咬住了,沒費太多力氣,就將他們全數殲滅。
向良輕哼一聲。
要是前軍把人給了,他就更有理由置前軍軍帥了。
可惜對方很聰明,沒給他這個機會。
“大帥,接下來怎麼辦?”
向良擡起馬鞭,無視滿地的骸,“繼續向前。”
才離岸不久就遇上敵人,當然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士兵們集合了起來,遵從向良的命令,繼續向前。
剛剛結束的戰鬥用時很短,幾擊就獲得勝利,但隊伍中的許多人都在張中消耗了大量力,再次起步時,竟顯得有幾分步履維艱。
“打起神來!”向良在馬背上大聲打著吆喝,“到了前面的莊子,就有地方休息了。”
向良也不想多走路。海戰陸師,那應該是半海半陸,陸路走多了,可就是陸軍了。
可如今日本的局面,讓向良只能一步步平推。
如果倭國朝廷尚在,向良會選擇直接在距離平安京最近的港口登陸,直接一刀斬首,然後坐鎮中央,讓手下人分頭出擊,將分散的地方勢力各個擊破。
現在倭國朝廷被遼人連刨了,日本三島上,被劃分了大大小小近百個頭下軍州。一位位遼國貴人本就是自行其是,一盤散沙,哪裡找一個斬首的對象來?
當九州島上的駐軍主力被擊潰之後,要佔領日本,最省事的辦法就是沿著海岸一家家掃過去了。
“太尉,太尉!”
一名騎兵從遠方奔來,亮出了份之後,被帶到了向良的面前。
“太尉,出事了!”
“出什麼事?”向良漫不經意地問道。
等到傳信士兵的聲音傳耳中,他的臉丕變,“傳令三軍,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立刻班師回港。”
……
如同流星劃破天際,幾朵澤橘紅的火焰飛臨營地上方。
遠遠的,向良著空中的尾焰,仍是恍恍惚惚。
一個時辰前,他還意氣風發的站在戰場中,欣喜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可是現在,心卻像陷了一場噩夢。
轟的幾聲巨響,炸聲遠遠傳來。
還有好幾裡的距離,乘著腥鹹的海風傳到向良,已經是微不可察。可向良的心臟,猛地大跳了幾下。不安的預愈發地強烈起來。
在港口營地,向良留下了足夠的兵力來防護。但現在港口也到了攻擊中,島上遼人幾乎全滅,那麼多遼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向良至今還沒回過勁來。
這是一場讓人覺得恥的慘敗。
如果不是在突然收到港中戰艦被敵軍火箭攻擊的消息,讓向良下令撤軍,向良將會沿著道路一路打過去,一直打到目的地。
可現在只能放下一切趕回來了。
向良放馬疾行,十幾里路,遇上了好幾次水兵,都是從營地逃出來的。這些飽經訓練甚至折磨的水兵,現在卻倉皇逃竄。
向良沒有爲他們停步,而是繼續前進。
停泊在港口中的戰艦,遭到了莫名而來的火箭打擊,他這位主帥哪裡有時間停下來多問一問?向良聽到這個消息時,幾乎都要瘋掉了,跟隨他行的戰艦,可是整整一個分艦隊。如果有了點閃失,他只有辭職謝罪了,至於節度使,那本都不用幻想了。
馬蹄聲急急如電,港灣轟隆隆的巨響,帶著火焰一刻不歇。
向良打馬狂奔,海面上的炸正一聲聲地趕在他的馬前。起伏的海面映著火,彷彿沸騰的油鍋。
向良拼命衝到門前,港口中營地大門一側的樓,早已變一支火炬。
著遍地狼藉的營地,向良正要說話,卻發現周圍的目凝定在半空中。
擡頭看去,海灣的口,一枚火箭以極低的速度飛了過來,帶著長長的焰尾直奔港口中的戰艦而去。
向良抿起,坐在馬背上,死死盯著那枚火箭。火箭悠悠忽忽地轉了過去,最後一頭扎進了海里。
向良神剛剛一鬆,往外看去,卻見又是幾火箭同時騰空。這幾枚火箭,在海灣口出,徑直奔向碼頭上的戰船。
向著海灣口極目過去,天與海的匯之,停了幾艘小艇。每一枚火箭,都是從這幾艘船上飛起,而火箭的威力,也在不斷提高。
尾端的赤紅焰,讓向良心驚跳。數量多了起來,這一回就難躲了。
轟,轟,轟。
新的火箭落了下來,一半落進了大海,但另一半……
“青州號!”一聲尖傳自向良的背後。
向良往碼頭過去,卻見港中最大的那艘船上火苗騰空而起,不知道是不是火箭中摻了什麼,炸之後就濺出來,火勢轉眼就蔓延到了全船。甚至連挽救的時間都沒有留下。
“青州號……”
向良從間發出一聲哀嚎。彷彿垂死的野。
雙目赤紅,眼中盡是痛苦。海軍最強的戰力,就在他的眼前化爲一片火海。
收攏起來的帆索,在桅桿上燃起了一條條火鏈,將桅桿一起點燃。
船上的士兵終於是放棄了,一個個從船上跳下海面。
向良這時想起了什麼,“章參軍呢?”他問著左右。
宰相家的公子自請從軍,這對哪位主帥來說都是噩夢。幸好宰相知道自家兒子的本事,直接從都堂下令,讓其負責轉運。
當向良出陣後,就順理章地把宰相公子留在了安全的營地中。
誰能想到還會有反擊?都被打得近乎全軍覆沒了的敵人,哪裡來的武和船隻。
“章參軍呢!?”
向良到抓著人來問,得到的回答卻都是搖頭。竟然都沒人盯著那位公子哥兒。
著營地核心的廢墟,還有被火焰吞噬的戰船。
向良雙腳一,跌坐在地上。已經不是辭職能抵數了,也許,可能,說不定,要自盡謝罪了。
“這下完了。”他喃喃說。
……
一艘巡洋艦,一艘一級戰列艦——而且是分艦隊旗艦——被擊沉。還有一艘巡洋艦,三艘貨船,一艘高速通訊艦,在過火後失去了修補的價值。
海軍的損失極爲慘重,這是百萬貫爲級別的損失。即使朝廷想要補救,也不是短時間能夠補救的回來。
更不用說一級戰列艦,從材料到設計,都是造船工業最高的就,竟然沒有損失在海戰中,而是在夜裡被人燒燬。
這讓人更加充滿憾。
失去了半支分艦隊,日本島上的戰鬥只能暫時告一段落。剩餘的戰艦紛紛離開港口,去追查遼人的夜襲火箭船隊的來路。陸地上,沒有了海軍的支持,就意味著沒有了軍用資和糧草的供給,即使想要繼續作戰,也不可能行。何況主帥向良,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本無力去執行他的使命。
幾名將校從營帳中出來,就面面相覷。這種變化,不是他們能夠參與,只是想到自己要在日本島上空耗時日,就顯得分外揪心,更不用說宰相家的衙,在這裡出了意外,到時候,宰相那邊會怎麼看待?想想就覺得沒了前途。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們找到了火箭的殘骸,可以人帶回國中,只要能夠被軍監好好研究,將校們都相信,很快他們手中也能擁有比遼人的火箭數量更多,比遼人的火箭能更好,比遼人的火箭程更遠,比遼人的火箭威力更大的火箭。
但是,在這一切之前,還先要過上一關。
“消息送到京師要多久?”一名將校問著。
“看天氣了。”另一人說,“有可能半個月,有可能要二十天,順風就快一點,逆風就慢一點。”
“我不知道的是該希快一點到,還是慢一點到了。”第三人嘆道。
“還是早一些吧。”第一位軍道,“早點讓相公知道的,我們也不必一直提心吊膽了。”
“萬一有什麼懲呢?”第二人擔心地說。
“還能讓我們爲陪葬不?”第一人反問,“即使是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何況只是相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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