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中原本是放著八仙桌椅之的地方，如今已經堆砌起一個巨大的浴池，裡面有翻騰著黑紅的，彷彿滿池子的，裡面不時有蛇一樣的東西遊著，看起來異常可怕。

也朝空氣裡不斷地瀰漫出濃郁的腥與惡臭的氣息。

數名以厚厚沾染了藥面巾蒙面的侍者匆忙地端著藥盤來來去去，偶爾聽見‘噗通’一聲悶響，有人一頭栽倒在了地上，有蒙著面的太醫立刻過來，簡單檢查了一下，搖搖頭，立刻有人將他擡起送走。

並沒有人有太大的反應，只因爲這樣的場面太過平常。

每日，這裡都有不人因爲過於悶熱中暑暈倒，甚至——染髮病。

一道佝僂的影慢慢地在邊侍從的攙扶下走到池邊，看了眼池，在外頭蒼老而亮的眸子裡閃過一鬱，隨後扭頭對著坐在池不遠打盹的老太太吼了聲：“死老太婆，過來，這都過去多久了，人怎麼還沒上來！”

那老太太是唯一沒有蒙臉的，陡然睜眼，森森地瞪著老頭：“死老頭子吼什麼！”

的五遠遠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扭曲，像枯老的樹皮，眼皮子耷拉下來，幾乎都看不到眼珠子，但是一睜眼就讓人覺得看見了一隻人形的老蜘蛛。

“婆婆，彆氣，老醫正只是和咱一樣擔心主子，主子下去都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一點靜都沒有。”小勝子蒙著頭臉，說話聽起來甕聲甕氣的，但是卻掩蓋不了他的憂心。

“行了，就你們擔心，老婆子我不擔心自家孫兒！”婆婆雖然一邊抱怨，但還是一邊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老醫正沒好氣地冷哼：“你擔心個鬼，當初讓你教青兒那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弄得他大變，跟你一樣怪氣的，如今還得泡在這一池子能毒死十座城的人的毒裡頭不知生死！”

婆婆冷笑，滿是褶子的臉上擰一團，看起來更爲怪異：“不是我和老怪教青兒那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就你那種天生人自生的放養，青兒能不能活到今兒還是兩說，何況沒了本婆婆的水，青兒能撐到如今？”

看著兩老居然就百里青的教育問題開吵，完全忘記了正事，小勝子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像對指使邊的小太監一般的發脾氣，只能苦著聲音道：“兩位老祖宗，千歲爺還泡在裡頭呢，兩位能先讓爺出來看看況不？”

婆婆冷哼一聲：“若不是這老東西吵吵，我纔不會和他廢話！”

說罷，低頭去看那池。

老醫正張了張，但是瞅見小勝子滿是哀求的的眼神，只能忍耐下去，也忍不住長了脖子去看那池。

婆婆戴上了金手套，手下去撈了一把那水來驗看，擰起眉頭：“這一次的池水，那麼久還沒有變純黑，是怎麼回事？”

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往手上倒出了一把白白胖胖的蟲子，那蟲子肚子上都有一個黑的窟窿，看起來極爲怪異，把掙扎扭的蟲子朝水裡灑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原本只是翻騰的水，忽然猛烈的翻騰起來，不一會水裡忽然冒出兩隻嬰兒頭大小的尖吻的金蛇頭來，朝著婆婆猛地張開了兩張盆大口，滿尖利猙獰的長牙極爲嚇人，幾乎像是要將婆婆給整個人吞下去一般，而詭異的是那兩隻蛇頭都長在一條蛇子上，竟然是一隻罕見的，被視爲妖不詳的雙頭毒蟒。

蛇利一子濃重惡臭的腥氣讓老醫正和小勝子都忍無可忍地倒退了數步！

婆婆卻像聞見了最醇的花香一般，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滿意地點點頭，扔了兩把把蟲子給那雙頭蛇，又手了那蛇的脖子：“小金，老婆子的寶貝孫兒呢，還沒醒麼？”

那金雙頭毒蛇吃了婆婆喂的東西，卻有些不滿足地一口咬在的手上，婆婆看著垂垂老矣，但此刻卻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它的舌頭，惡聲惡氣地道：“小畜生，給你點，就開染坊，還不把我的孫兒帶上來。”

那蛇被揪住舌頭，難地抖了抖，不一會就看見一隻蒼白的手忽然抓住了蛇的脖子，慢慢地水裡鼓出一個包來，水嘩啦啦地往兩邊流淌翻滾，有修長的人形忽然從裡面一下子冒了出來。

他靜靜地閉著眼，長髮全部都撥開到了腦後，不斷有暗紅的水順著他的細膩皮緩緩地淌下，極度的蒼白皮與黑紅形鮮明的對比，目驚心，卻有一種妖異到恐怖的麗，彷彿開在地獄壇裡蠱人心的彼岸花。

他出現的那一刻，連邊詭異猙獰的雙頭蛇都乖巧地伏在了池之上。

黑豔的漸漸地從他皮上流淌完畢，婆婆和老醫正都張地看著他。

只是他彷彿沉睡了一般沒有出聲，就那麼靜靜地抓著蛇的脖子立在池之中。

婆婆到底忍耐不住，了一聲：“青兒，你怎麼樣了，什麼覺，說句話啊！”

百里青慢慢地張開魅的眸子，他的眼瞳原本黑沉如深不見底的地獄冥河，只是如今張開的霎那竟然有一詭異的猩紅芒掠過，連瞳孔都彷彿如邊的雙頭毒蟒之瞳一樣微微豎起，詭譎之極。

兩道鮮紅的跡緩緩地順著他的臉頰淌落下來，彷彿之淚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婆婆和老醫正看著他臉上的跡，眼中同時閃過失與痛。

“千歲爺？！”小勝子忍不住了一聲，百里青魅詭譎的瞳子微微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在一次閉上了眼。

婆婆咬牙切齒地念叨：“怎麼回事，這個破瘟神，盤在我家孫兒上不走了？婆婆我明明都已經給他換了三了，不要說小金上的毒都已經融在裡，以毒攻毒，連鬼芙蓉都用上了，爲什麼還在流！”

瘟疫的癥狀就是會不斷地流，高燒之後，不但皮的孔在往外冒，連臟彷彿溶解一般，不斷地嘔吐出和肚子裡腐爛的臟。

這已經是第八天了，第一批所有的染者都已經死去，連魅一那個小子都已經不行了，如今不過是等著嚥下最後一口氣而已。

死死地盯著百里青臉上的跡，手也忍不住地微微抖起來。

另外一隻蒼老的手覆在的手背上，喑啞著聲音道：“把最後一顆鬼芙蓉拿出來吧，撐一撐，說不定就能撐過去了。”

婆婆看了看抓住自己的手腕的老醫正，他的手骨節都泛出白來，婆婆瞅了他一會，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老頭子，你也有害怕的一天麼，當初讓你把青兒和兒從宮裡強行帶走，不讓青兒爲了報仇留下來，也許就不會有今日之禍，若是青兒沒保住，咱們怎麼對得起公主殿下？”

老醫正沉默著，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他閉上眼，苦笑：“都是老頭子我的錯，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小勝子有點木木呆呆地，茫然不知所以第看著他們，低低地呢喃：“怎麼辦，如果千歲爺……夫人想要見千歲爺，如今已經在外頭等了兩天了。”

能捱過七天，就基本上能排除染髮病的可能。

如今夫人已經捱過了這病，若是千歲爺……

小勝子不敢想，若是千歲爺一去，這天朝會是一個什麼局面？

或許被西狄人徹底吞併，反而倒是一件好事。

忽然，老醫正扯了扯他：“快點，青兒在你！”

小勝子一驚，立刻看向池之中，只見百里青魅詭譎的眸子正定定地盯著他。

小勝子一愣，忽然明白了什麼，有些猶豫，但是對上他的眼神，習慣的威，還是讓他不自覺地點點頭。

——老子是月票漲漲漲，賤人自掛東南枝的分界線——

東院殿前，一道窈窕的白影靜靜地站在門前，彷彿完全不覺得頭頂烈日當空的炎熱有多麼難捱。

另外兩道穿著淡黃宮裝的纖細影一人撐了把傘，一人提著一隻冰鎮壺匆匆地趕了過去。

白蕊撐著傘擋在西涼茉頭上，看著有些蒼白卻依舊淡然的面孔焦灼地道：“大小姐，咱們回去吧，昨日您已經在這裡站了一日，夜裡又要扮作千歲爺的模樣和寧王一起批摺子，您的子骨原本就不好，原本就是千歲爺費了心思才替您看顧過來的，若是讓他知道您這般不惜，只怕是會大氣的。”

大小姐看著是個好說話的，但實際上比誰都倔強，只有拿千歲爺說事兒，興許還能聽們說上一兩句。

西涼茉靜靜地看著那扇硃紅的雕花大門，彷彿能看得見裡面的人一般，聽著白蕊的勸解，淡淡地道：“你這丫頭最近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白蕊見西涼茉肯搭理自己，心中一喜，與白玉換了一個眼神，隨後立刻又再接再厲地道：“大小姐……。”

“不必說了，你說的，我都懂。”西涼茉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幽幽地道：“我原本以爲我能做到不以喜，不以己悲，只是……。”

輕嘆了一聲，冷冷地看著天空：“只是，我才發現原來我只是個人，而不是一個神。”

無數次強迫過自己不要再站在這裡，要替他守護好這個盪的帝國。

只是，每一次，坐在座之上替他批閱奏摺的時候，都忍不住會去問自己一個問題——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自己做那麼多的意義何在？

各安天命……

該如何各安天命？

看著天空熾烈的輕笑了一下，這種覺……真他媽的一點都不好！

白蕊忽然一把抓住西涼茉，錯愕地瞪大了眼，結結地道：“大……大小姐……門……門開了！”

西涼茉一頓，立刻低頭，地盯著那悄無聲息緩緩打開的東院側殿大門。

隨著那大門緩緩地打開，出裡面那一道修長的影，那麼悉的廓讓西涼茉瞬間水的眼裡便忍不住盈滿了淚水。

“阿……九……。”

他一雪白的綢，皮卻比衫更加白皙，如玉石一般，彷彿有一種蒼白溫潤的，讓他看起來彷彿玉砌的人兒一般，長如翎羽的睫下，魅的眸子一片烏沉，緻脣卻依舊是豔麗的嫣紅。

他靜靜地看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這麼安靜地看著，有一種平日裡難得看見的溫潤氣息，卻讓忍不住死死地握住了拳頭，指尖深深陷手心。

兩人之間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卻彷彿隔了一條寬闊而漫長的冥河，他是那對岸的彼岸花，卻不是那擺渡人，到不了他的幽冥鄉。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閉上眼，眨去眼角上的淚，隨後輕輕一笑：“阿九，你看起來醜死了。”

百里青看著，微微翹了一下脣角，眼中有一種奇異的溫。

白蕊和白玉不明白爲什麼百里青不說話，只是在一邊看得心酸，緩緩地退開到一邊。

西涼茉忽然搖搖頭，冷冰冰地道：“別用這種眼看著我，真的很討厭，所以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那種目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離別的味道。

百里青看著，片刻後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無奈。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出個涼薄笑：“你若是撐不過去了，我就讓你的孩子別人爹，永遠都不告訴他，他的生命裡存在過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