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最新章節
李蓉剛一出宮,妃就慌忙跪了下去,急道:「陛下,陛下恕罪,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弘德……」
「罷了,」李明有些疲憊,「你該罰也了,回去好好休養生息,別管太多了。」
「陛下……」妃聲音忐忑,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話,李明抬眼看,淡道,「還有什麼事?」
「陛下,臣妾知道此時不該多言,可是臣妾為陛下憂心,還是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妃抬眼,看著李明,緩慢道:「陛下可知,今日弘德法師拿出來那張符,是什麼符?」
「這是三生姻緣符。」裴文宣和李蓉坐在馬車裡,宮門不是談話的地方,裴文宣便趕帶著李蓉,上了馬車。
李蓉聽到裴文宣的話,心裡就有些發沉,隻能再一次確定:「不是你寫的?」
「不是。」裴文宣著紙上的字跡,緩慢道,「這些字看上去像我,但的確不是我寫的。對方不過是找人仿了我的字跡,然後將殿下置於一個景中談判,讓殿下專註在弘德法師的事上,失去了對其他的判斷而已。」
「所以他們今夜,早就已經把弘德法師這個人舍了,甚至於,妃一早就做好了被我打的打算,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承認這張符的確是我們的。」
李蓉立刻明白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這張符到底是做什麼的?」
「城東月老廟高僧特製的符紙,請這一張符,要沐浴齋戒,誦經四十九日,然後才能許下願。這一張符的意思,是符咒上的兩個人,」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
「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
妃跪在地上,給李明解釋著這張符紙的含義:「這張符紙上是駙馬親筆,也就是駙馬去求的符紙。這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對妻子有這樣的?一世不夠,生死不負,還得三世姻緣,生生世世相見。臣妾記得,陛下曾說過,裴文宣出寒族,是陛下用來平衡世家的一把刀,他與殿下看上去雖然恩非常,實際上不過是他控平樂殿下的一種手段而已。」
「可陛下,」妃抬眼,看著李明,「如今您說,到底是平樂在控裴文宣,還是裴文宣在控平樂?」
「若是裴文宣心許平樂,又如何?」李明問得很淡,但妃知道,李明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是要說出來而已。笑了笑,溫和道:「那,駙馬公主兩人就是夫妻一,等日後駙馬擢升為吏部侍郎,公主為督查司司主,一個負責抓人,一個主管升遷,這朝堂之上,可就是他們說了算了。」
「這樣大的權利,若是盡歸陛下所用也就罷了,若公主心,是向著太子的呢?」
「那你覺得要怎麼辦?」
「陛下,」妃神俯叩首,「養虎為患,駙馬既然已經心屬平樂殿下,那就好好當個駙馬就是了。日後平樂殿下當真是虎,」妃抬眼,冷靜出聲,「陛下也有能力斬得。」
妃的聲音很冷,一貫的音線,帶了幾分有的鏗鏘。像是初春的夜風,吹得人背上發涼。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解釋,覺夜風從窗戶一陣陣吹來,他們靜靜對視,一瞬間便明白了妃的用意,甚至於,妃後人的用意。
不由自主起拳頭,剋製著所有思緒,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是我大意了。」
裴文宣不說話,他挲著符紙上的字跡。
他不意外李蓉會失手,畢竟,沒有任何人,能提防得了曾經最親近的人在暗的刻意算計。
他有種說不出的憤怒在翻湧,在他所有遭遇過的算計裡,從未有一場,讓他覺得這麼噁心,這麼惡毒,這麼憤怒。
可越是如此,他麵上越是什麼都不顯,甚至於他還希李蓉不要太聰明,能將一切都歸咎在妃上,什麼都不曾發現。
這樣,李蓉至不會傷心。
裴文宣思索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李蓉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緩慢道:「你……不要生氣,我以後小心一些。」
「嗯?」裴文宣笑起來,他抬起頭來,溫和道,「殿下說笑了,我怎麼會生氣呢?」
裴文宣說著,看著李蓉全是懷疑的神,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出手,將李蓉攬進懷裡。
李蓉的溫度在他上那一刻,裴文宣便覺自己心中那些躁鬱像被清泉徐徐澆過,他抱著這個人,什麼話都沒說,李蓉覺他的緒,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等緩了一會兒後,才道:「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父皇看到你求的這張符紙,怕是不會再信你之前的話,若不做點什麼,川兒登基之前,便到頭了。」
李蓉閉上眼睛,靠著裴文宣:「你可做好打算?」
裴文宣沒有回聲。
蘇容卿這一步,走得太狠,釜底薪,徹底了他的基。
這一步,要解決簡單。
畢竟,如今李明可用之人不多,他這步棋走了這麼久,直接拋棄可惜,隻要他對李明表忠表得足夠,那也無妨。
如果蘇容卿這一步走得早一點,他倒是可以肆無忌憚。
李明怕他被李蓉控製,那他直接和離,和李明表足了決心就是。
他和李蓉隻是盟友,以何種形式,都無所謂。
可現在不一樣。
他做不到用去鋪墊他的途。
他的妻子,他的,他的李蓉,那都是他心中,不該染上半分塵埃的東西。
他低著頭,說不出話。
李蓉靜靜等候了許久,終於道:「你是父皇最趁手的一把刀,現下所有的證據,都隻能讓父皇產生懷疑,以他的子,大約還會再來試探你一次。」
李蓉低下頭,用額頭著他的額頭,彷彿誑哄一般道:「到時候,你就順著他的意思,該如何表忠,就如何表忠吧,嗯?」
李蓉沒有直接把那兩個字說出來,裴文宣卻是完全聽明白了。
他低著頭,有種說不出的無力升騰起來。
「殿下,」裴文宣啞著聲音,「您不要抱著我,和我說這種話。」
李蓉作頓了頓,緩了片刻,直起來。
他們之間拉開距離,裴文宣抬眼看,他似乎是竭力剋製著自己的緒,平靜道:「殿下的意思是,若到不得已時,我可以與殿下和離是嗎?」
「是。」李蓉果斷開口,「但這和離是假的。等未來事,我們再親。」
「殿下沒想過,」裴文宣平靜出聲,「你我和離之後,我若心有他人,殿下如何?」
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勉強笑起來:「若……若你心有他人,你同我說一聲就是了。」
李蓉著扇子,剋製著緒:「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沒誰應當同誰綁在一起一輩子,你若心有他人……那……那不回來就是了。」
裴文宣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李蓉想了想,緩慢道:「我知道此事於你可能比較難以接,但是這時最簡單不過的法子。你若有什麼想說的,不妨說出來,我們好好商議。」
「沒什麼好商議。」
裴文宣果斷出聲,他盯著李蓉,斬釘截鐵:「殿下,我不會和離。」
「那你說怎麼辦?」
李蓉看著裴文宣:「你有其他辦法?吏部侍郎的位置你不要是不是?」
「是!」
裴文宣被李蓉激怒,他冷喝出聲:「我不要。」
「不僅是吏部侍郎,」李蓉冷著聲,迅速道,「你可能再也坐不到實權位置上,甚至這個監察史,你也坐不了。」
「那又怎樣?」裴文宣起拳頭,「我不當了不行嗎?!」
「然後呢?」李蓉抬眼,冰冷注視著他,「你不當,你沒有實權,你還要我養你?」
「你就這麼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回你的廬州劃船摘蓮子去?裴文宣你要搞清楚,」李蓉控製著語調,卻還是忍不住將扇子拍打在桌子上,「談是要講資格的,你現在算什麼東西?一個八品監察史你還有選擇嗎?!」
「你出寒門,你步朝堂這樣晚,你若是有蘇容卿的出你今日大可放肆,可你有嗎?你憑什麼和我說你不和離?」
裴文宣沒說話,他覺李蓉的話像刀刃一樣劃過他的心。
說的都是實話,每一句,都在控訴著他的無能,他的卑微,他的不堪。
「你和川兒最大的問題,」李蓉看著他的表,心裡帶了不忍,卻還是要開口,「就是總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去求不該求事。」
「所以,」裴文宣笑起來,「我希你我的能離這朝堂遠一點,我希不要讓我的去為權勢讓步,我希我的妻子和我一樣,不要這麼輕易的去放棄我們的婚姻,也是不該求的事,對嗎?」
李蓉作僵了一下,裴文宣似是覺得荒唐,他扭過頭去,有些狼狽看向馬車外的青石街道:「李蓉,你今日但凡遲疑片刻,我都會覺得,你心裡有我。」
李蓉睫輕,裴文宣沒有看,他垂著眼眸:「可此刻我心裡隻想著一件事。」
「你若要和離,」裴文宣聲音打著,可他還是咬牙出聲,「我也無所謂。」
「我不想要一個,能隨時把當做武的妻子。」
裴文宣紅了眼眶,他沒有看李蓉,牙齒輕輕撞著,了拳頭:「你可以嘲笑我天真,嘲笑我稚,嘲笑我無能。」
「可是你不該嘲笑我的真心。」
「我不願意和離,是我在意這份,哪怕為此給權勢讓步一點,我也不捨得。可你沒有半點遲疑,甚至沒有想過其他辦法。你之前同我說,若有真心,便該給其尊重。但到這樣抉擇的時刻,李蓉,你從來都這麼毫不猶豫,選擇了權勢。」
李蓉聽著這樣的話,覺自己彷彿是被裴文宣按進了水裡。
周邊都緩慢安靜下來,整個人被水浸泡著,力掙紮,無法呼吸。
聽著裴文宣的話,像上一世的最後十年,他一次次罵:「李蓉,你簡直是黑心爛肝,蛇蠍心腸。」
而李川也會在偶爾酒後,端著酒杯若有似無問一句:「長公主,你說若我不是陛下,我還是你弟弟嗎?」
以前不在意,可以和他肆意對罵,甚至於直接大大方方告訴他,對,我就是這麼個蛇蠍心腸黑心爛肝的毒婦,怎麼了?
可以對李川笑一笑,似是聽不懂一樣轉過話題,隻道:「殿下說笑了。」
以為習慣了。
可這一世重來之後,當以一個全新的李蓉和裴文宣相,當得到過李川真心實意的一聲「阿姐」,當得到過裴文宣鄭重那一聲「我等你」,覺自己人生終於有了,芒沖刷了滿泥濘,讓仰起頭來,也開始著那些早已被這宮廷溺死的、那些不該擁有的念想。
因為仰頭見過,於是在有人再一次把按進水裡時,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湧上來。
靜靜聽著裴文宣的話。
他說:「我要的李蓉,值得我守候的李蓉,不該是這個樣子。」
李蓉聽得笑起來,沒有回聲,沒有應答。
撚起一顆棋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道:「我不過是提個建議,你願意接納就接納,不想當了,想去送死,被蘇容卿按在地上踩,我也無所謂。」
「你以為我多在意你?」李蓉將棋子放在棋盤上,低啞出聲,「你要是沒用,你去死我也沒什麼關係。」
裴文宣聽到這些話,他知道這是李蓉的氣話。
李蓉這人若是惱怒起來,多狠的話都說得出口。他明明知道,可是他還是覺得疼。
大約是和李蓉平和相的時間太長,都忘了這個人若是挖起人心來,能鑿得多疼。
好在馬車到了公主府,馬車一停,裴文宣片刻都無法忍,徑直從馬車上跳下去,直接往公主府裡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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