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最新章節
李蓉聽著裴文宣說可惜,笑得不停,抿低頭,抬手道:「不同你說這些了,我還有事要忙呢。」
「殿下還要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見見藺飛白。」
李蓉說著,轉頭看向裴文宣:「如今謝蘭清沒了,你那堂叔在刑部,說得上話了吧?」
裴文宣抬手行禮:「聽殿下吩咐。」
兩人一起出了宮門,裴文宣先讓人去找了裴禮明,等他們到刑部時,裴禮明已經在門口站著了,李蓉和裴文宣一起下了馬車,裴文宣高興上前,恭敬道:「叔父。」
裴禮明先朝著李蓉行禮:「殿下。」
接著又轉過頭來,朝著裴文宣點了點頭:「來得快呀?」
「殿下來得急。」裴文宣低了聲,「如今人到了嗎?」
「已經在刑部候著了,而且上小姐也來了。」
「上雅也來了?」
裴文宣頗為詫異,裴禮明點點頭:「我放進去了。」
說著,裴禮明抬手看向李蓉,恭敬彎腰:「殿下請。」
李蓉點了點頭:「裴侍郎客氣。」
「應當的。」
裴禮明說著,便引著李蓉和裴文宣往裡走去,兩人到門口時,便看見上雅正在監獄門口坐著,手裡抓了把花生米,翹著二郎,悠哉悠哉看著裡麵的藺飛白。
藺飛白背對著上雅坐在牢房的床上,李蓉一進來,上雅就站了起來:「殿下。」
藺飛白聽到這話,耳朵了,李蓉走進去後,裴禮明識趣道:「殿下,卑職就引路到這裡,您在這裡可以待半個時辰,但是還是越快問完越好,以免人多雜。」
「明白,」李蓉朝著裴禮明欠了欠,「多謝裴侍郎。」
「我送叔父。」
裴文宣說著,便送著裴禮明出去,牢獄中就剩下了李蓉、上雅、藺飛白三人,上雅趕給李蓉搬了凳子:「殿下坐。」
「你怎麼在這裡?」
李蓉有些好奇,上雅笑起來:「猜到殿下如今會來審藺飛白,便提前過來了。我心裡已經是好奇得很了,就等著殿下解。」
「解什麼?」李蓉從上雅手中接過茶,看向藺飛白,「什麼迷,藺公子不是都可以告訴你嗎?」
「我問過了,」上雅嘆了口氣,「他,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
李蓉笑了笑,將茶放到一邊,斜靠在凳子上,溫和道:「藺公子,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藺飛白背對著李蓉,他不出聲,李蓉耐心等著,好久後,藺飛白終於道:「我母親從未同我說過他。」
藺飛白聲音有些啞:「隻說我父親死了,說我父親辜負了,把扔在了秦曲山,我從小同一起恨我的父親,我總在想,他不是個好男人,他拋棄了我的母親。」
「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李蓉用扇子輕輕敲打著手心。
「死在兩年前。」
「七星堂主兩年前就死了?」上雅有些詫異,藺飛白沒有理會,隻低聲繼續道,「兩年前,在最後一刻,還抓著這項鏈,說要見這項鏈的主人,已經讓人通知那個人了,要等他。」
「讓我去山門等,從山門上可以看到山道上的人,我可以第一時間看到那個人過來,那人會穿一黑,如果他來了,讓我告訴。」
「我就站在山門那裡等,那天下了大雪,我等了好久。」
「我等到大雪落滿我全,等到第二天晨融冰雪,我都沒等到人來。等我回去時候,已經睡過去了。」
「到死,都握著這項鏈。」
藺飛白抬起手來,握住項鏈:「我以為這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我留下了。死之前給我留了很多要求,其中一條就是,欠謝蘭清三件事,最後一件是完不了,讓我幫。」
「所以謝蘭清上秦曲山請七星堂幫忙,我明知捲這種事會給七星堂帶來滅頂之災,我還是來了。」
「可是我不明白。」
藺飛白了拳頭:「這個男人,他欺辱了,辜負了,一生都沒有給一個名分,明明那麼恨他,為什麼還要讓我幫他?!」
「口是心非呀。」
上雅直接開口,藺飛白沒有搭理上雅,他轉過頭去,盯著李蓉:「你知道為什麼,對不對?」
「我不知道。」李蓉答得平靜,「我隻知道的是,希你好好活著。」
「而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回答的你問題,而是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活命的機會。」李蓉直起子,緩聲開口,「也是復仇的機會。」
李蓉和藺飛白說著話時,裴文宣送著裴禮明到了門口,周邊侍衛都被他們遣散開去,裴禮明嘆了口氣道:「你做事太莽撞了,這事兒你早該來說一聲的。」
「我也不知道今日會出這檔子事,」裴文宣苦笑,「殿下沒同我說,來得太匆忙了。陛下臨時問人,我隻能將叔父拉出來幫忙了。」
說是裴禮明幫忙,可是裴文宣和裴禮明心裡都清楚,謝蘭清如今必然是要從刑部尚書的位置上滾下來,刑部誰接手謝蘭清的案子,就暗示著誰去接尚書這個位置。
裴禮明在右侍郎的位置上已經呆了近十年,終於熬出頭來,而給這個出頭機會的人,不是裴家眾人捧著的門下省納言裴禮賢,而是裴文宣。裴禮明麵上沒說,心中卻逐漸有了計較。
裴禮賢雖然位不低,但這麼多年,給家中實際好卻不多。而裴文宣如今雖然年輕,但他手段非常,背後還站著的是李蓉,加上出手大方,如今直接就把升任尚書的機會到他手裡,裴禮明如何能不喜?
他按耐住心思,擺了擺手,隻道:「都是族人,何必這麼見外?」
「叔父說得是,」裴文宣溫和有禮,「都是族人,日後還要舒服多多照顧。」
裴禮賢笑起來,如今接了裴文宣的好,裴文宣不僅隻字不提,還給了臺階,以免掃了他的麵子,不過幾句話之間,裴禮賢對裴文宣已是極為喜歡,後悔當初沒有多關照注意這個侄兒一下。
兩人寒暄過後,裴文宣便告退回去,回到牢獄裡,就聽李蓉同藺飛白道:「你隻需要把實話說出來,不要瞞,謝蘭清該有什麼懲罰,就什麼懲罰,這就足夠了。雖然你刺殺我,但我還是會像父皇稟報,說你將功抵過,讓他撤了你的懲罰。」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聲音,站到李蓉後,藺飛白神不變,隻道:「殿下不會又利用我吧?」
「這你放心,」李蓉笑起來,「我之前利用你,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如今你不利用我了,我自然也就不會主利用你。」
「你們這些華京人的話,我一句都不信。」藺飛白冰冷開口,上雅冷笑出聲來:「那你信誰的話?」
「但是指認謝蘭清,我願意。」
得到這個回應,李蓉也放下心來。這一次,算是真的拿到謝尚書的證據,可以把他從高踢落。
李蓉站起來,點頭道:「你願意就好,那我先走了,預祝藺公子早日出獄。」
李蓉說著,往外走了出去,裴文宣跟在後,上雅也跟著李蓉往外走,走到半路,上雅纔想起什麼,轉過頭來,從袖子裡拿出一副葉子牌,放到了牢裡,揚了揚下,安道:「你也別太難過,打打牌,日子很快就過了。這世上高興的事多得很,犯不著為了幾個不相乾的人氣壞了自個兒。」
藺飛白沒理,上雅「嘖」了一聲:「不識好人心。」
說完,上雅便轉過,跟上了李蓉:「唉,殿下,你等等我啊,別走這麼快啊。」
上雅的聲音走遠,藺飛白猶豫了片刻,纔到了牢獄邊上,他深手去,握住了那幾張葉子牌。
葉子牌是上雅自己畫的,畫技承襲名師,畫幾張葉子牌,不僅技藝湛,還做了不創新。
例如給畫麵上的武士頭頂帶個花冠,又或者在文人手上加個鳥籠,藺飛白靜靜看了片刻,不屑嗤笑了一聲,然後將葉子牌收起來,揣到了懷裡。
上雅追著李蓉和裴文宣跑出來,李蓉轉頭瞧:「你給他留了什麼東西?」
「一副葉子牌,」上雅擺了擺手,「免得他無聊。」
「你倒是。」李蓉笑起來,上雅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怪可憐的。」
「行吧,你現在去哪兒?」
「我回家,殿下呢?」
「我回公主府,送你一程吧。」
李蓉說著,便領著裴文宣和上雅上了馬車。
等上馬車後,裴文宣給兩個姑娘倒了茶,上雅坐在一邊,想了想,終於道:「殿下,你猜藺飛白的娘為什麼這麼矛盾啊?又教著藺飛白恨謝蘭清恨一輩子,又在最後讓藺飛白幫著謝蘭清,這是圖什麼?」
李蓉笑了笑,抬眼看上雅:「你死過嗎?」
「我怎麼可能死過?」上雅驚訝出聲,「殿下,這世上沒誰死過。」
李蓉和裴文宣相視一笑,李蓉緩聲道:「我猜想,藺飛白的母親,恨了謝蘭清一輩子是真的,可是也是因為,才會恨。所以臨死之前,一直等著他。等來等去,等到最後一刻的時候,其實來與不來,都無所謂了。」
「人死的時候,其實最多的不是恨,而是這人生裡最後的好。」
李蓉緩慢笑起來:「你看,藺飛白的母親,說欠謝蘭清三個要求。其實這個故事我聽過,當年謝蘭清和江湖俠藺霞偶遇,兩人一見鍾,當時謝蘭清救了藺霞,藺霞許諾謝蘭清,可以滿足他三個要求。」
「謝蘭清第一個要求,是希藺霞留在他邊。」
上雅有些詫異:「那當年謝尚書,倒還浪漫的。」
「謝蘭清第二個要求,是希藺霞離開他邊。其實藺霞後來並沒有服謝蘭清,是和自己師妹一起在秦曲山建立了七星堂。謝蘭清知道,但一生沒去見過。」
「可能是聽說有孩子了吧。」上雅想了想,「以為有新的人生了?」
「這三個要求,是他們的開始,我想,藺霞死之前,想到的應該也是謝蘭清的好。不恨了,希這份,能以最好的姿態結束。而不恨之後,就會清楚意識到,藺飛白始終是謝蘭清的兒子,希藺飛白能和謝蘭清能夠有個良好的關係」
「這樣說來,我大概也能理解一二。」上雅點著頭,「藺飛白這人吧,還真有些可憐。」
「窮人都可憐。」裴文宣適時開口,「他已經算不錯了。」
上雅點頭:「的確,這世上最大的悲哀,便是貧窮。生老病死是上天給的,而貧窮,卻總要懷疑自己。」
「像是在蛛網之中,明明被粘著,卻總想,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所以掙不開。」
幾人說話間,馬車便到了上府,上雅朝著兩人行禮,笑道:「明日見。」
說著,上雅從馬車跳了下去。等馬車裡隻有兩人後,裴文宣轉頭,看向李蓉:「其實我很好奇,你死之前,看到的是什麼?」
「那你呢?」
李蓉挑眉,裴文宣回想了一下,緩聲道:「是那年新春,我和你一起過年,放煙花的時候,我們兩一起站在長廊上,你我名字讓我回頭。」
裴文宣說著,就笑起來:「我一回頭,你就踮著腳尖,捧著我的臉親了上來。」
「然後你問我,能不能每一年都和你一起看煙花。」
「我答應了。」裴文宣低頭,端了一杯苦茶,「可惜你毀約了。」
「今年再看一次吧。」
李蓉突然開口,裴文宣抬起頭來,有幾分詫異,李蓉轉過頭去,笑著看他:「今年我陪你一起看煙花。裴文宣,你答應我一件事,」李蓉說著,湊上前去,裴文宣垂眸看:「什麼?」
「這輩子,我們許給對方的諾言,要麼不開口,要麼就守約到底,好不好?」
「好。」裴文宣笑起來,啞著聲道,「誰都不要毀約。」
「拉鉤?」李蓉抬起小指頭來,裴文宣看李蓉的模樣,覺得稚,可這份稚,因為是李蓉,也變得可起來。
他抬起手,勾起李蓉的小指。
「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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