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傅家班傅家班是現在有的專業戲班子,當然現在的戲曲行業總是要講究現代企業化,因此它的全名其實是北京傅家班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管理公司化了,人事關係合同化了,可是戲班子部的教學總是帶著些傳統的味道。京戲像是凝固的文,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與習俗就這麼一代一代的往下繼續著,總還是窺見得到過去的影子。
戲園子裡學戲最是如此。
不出多時日,傅家班的孩子們便聽說了《如琢如磨》將要進園子裡來取景的事,學戲的孩子大多也就十幾歲,正是脈賁張、喜歡新鮮事的年紀,一個個的掩飾不住的興,一邊耗著撕著,一邊趁著管事的師兄不在,竊竊私語的頭接耳起來。
「許春秋你知道不,就是那個《國民偶像》的C位,聽說要過來錄節目啊!」
「我的天真的假的,我從來沒見過真人!」
「聽說真人特別漂亮,又白又瘦!這回算是有眼福了!」
「也不知道老班主是因為什麼轉了,居然同意接了綜藝節目,他不是最嫌棄這個嗎?」
「是因為傅南尋回來了吧?」
「我看網上還有人說,是因為這個許春秋不做偶像,而且還特別會唱戲!」
「快別說了,十三師哥回來了!」
「……」
傅老爺子年紀大了,戲班子裡的學徒沒有餘力親自教,因此這些約十三四歲的學戲的孩子們便都是門早的師哥師姐在帶。
十三拎了個板子回來,趕鴨子似的把這些三兩個一撮的聚在一起說笑話的孩子們趕回去練功,上也不客氣,「不就是個水貨偶像嗎,能有多真功夫!」
「咱們都是從小長在戲班子裡的,七八歲就行,吃了多苦頭,流了多汗,一個做偶像的半吊子,也配和咱們比!」
「倒立,」他拎著板子照著長凳上打了幾下,權當是示威,孩子們一窩蜂的靠牆翻上去,雙手支撐著,腳底板朝天。
……
傅家班的學徒們正練著,《如琢如磨》這邊已經打好了招呼,進了戲園子。
浩浩的一大票攝影團隊外加上跟拍導演,中間簇擁著許春秋、謝朗,還有一個負責控場外加CUE流程的主持人。
傅家樓帶著傳統戲樓獨有的建築特徵,戲樓三麵敞開,一麵留作後臺,舞臺檯麵空間相對簡潔,但是外延空間很大。屋脊、壁柱、梁枋、闌乾,這些細小的構件上麵都帶著細緻的雕刻和彩繪,屏風和門窗的框上甚至還金灑銀,看上去大氣而有韻味。
一進傅家樓,院子裡十來個學徒在耗倒立。
許春秋看了不莞爾一笑,也是這樣過來的,數不清的回憶湧上心頭。
「耗著!」
十三拿了個板子在手裡,時不時的就往哪裡打一下。
「一刻鐘,一點兒都不能!」
「但凡是有一個人堅持不下來,甭管是誰,全都一起挨罰!」
這所謂的「挨罰」指的是什麼,人一看就不言而喻了。
十三四歲的孩子們正在條似的長個子,骨節突出,時不時還能聽到「哢噠」的一聲,是骨頭在響。這些孩子們倒立在牆邊,稍微弱一點的已經滿臉蒼白,從額頭上的汗倒著滴下來,匯一條細細的、蜿蜒的「溪流」,可是他生怕所有人陪他一併挨罰,於是隻是咬著著。
謝朗看著這些艱難的耗著的孩子們,又看看背著手踱來踱去,彷彿揚眉吐氣、媳婦兒熬婆一般姿態的十三,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許春秋的臉也不大好看。
誠然,那個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可是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環境,現在又是怎麼樣環境。
舊時候的戲班都是家裡養活不下去的孩子賣到戲園子裡,班主的手裡都拿著孩子們的賣契,不唱戲便沒有了別的活路,所以師父教的方法土一點,極端一點,便也是有可原。
讓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九十年過去了,那些附著在傳統裡的糟粕非但沒有經過時代的淘洗逐漸褪去,反而在現在優越的生活環境的襯托下,顯得越發變本加厲了起來。
「您好,我們這邊是之前說好過來取材的《如琢如磨》節目組。」主持人主上前通了起來。
倒立著的孩子們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十三冷哼了一聲,斜著眼看了孩子們一眼,「行了,甭練了,都鬆勁兒吧。」
「那咱們就給您演上一段兒《遊龍戲》吧。」
主持人和跟拍導演連連點頭,攝像老師四下散開來佈置機位準備拍攝,要不了多久,大幕就拉開了。
《遊龍戲》是生、旦合作的傳統戲碼,之前倒立在牆邊的年輕演員們紛紛扮上了妝,許春秋認出了戲臺上飾演老生的,正是之前那個拿著板子的十三。
鑼鼓敲著,胡琴拉著,臺上的演員們調門兒或高或低,臺下的幾個人除了許春秋以外幾乎都是徹徹底底的門外漢,權當是看個熱鬧、聽個響亮。
誰知唱著唱著,臺上那老生頭上頂的盔頭竟然忽忽悠悠的鬆了起來。
許春秋心不好,怕不是要掭頭了。
果不其然,那盔頭沒能堅持太久,不是帽子,連同頭上的水紗網子也跟著一併飛了出去,在空中飛一道拋線,掉在了許春秋的腳底下。
臺上臺下一片沉寂,胡琴也不拉了,鑼鼓也不巧了,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這是貨真價實的車禍現場。
許春秋信手把那盔頭撿起來,笑著打圓場,「常在河邊走,哪有不鞋的呢,誰都會有失誤的,再來一遍就是了。」
跟拍導演連忙反應過來,指揮著攝像老師說,「是啊是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鞋的呢,快,各部門準備,我們再來一條。」
十三把那盔頭從許春秋的手中搶過來,他覺得丟麵兒,前腳還在跟師弟師妹們說許春秋這樣的偶像藝人是多麼的沒用,多麼的廢,後腳他就在人家跟前兒出了車禍,掭了頭。
《遊龍戲》重新開演,許春秋被這莫名其妙的敵意搞得有些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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