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的柴房,漆黑中偶爾有老鼠爬過的聲音,似乎在啃食著木柴,配著這夜裡的靜,直教人有些心裡發寒。
桂嬤嬤一個人在角落,這麼多年,雖然只是個嬤嬤,但因爲在沈妙面前得臉,二房和三房也願意賣個面子,在沈府裡也算混的不錯。有時候桂嬤嬤的日子,過的比那些平民中的富裕人家還要舒適。由儉奢易,由奢儉難。本就不習慣了苦日子,更勿用提像是那些低等丫鬟一樣的被關進柴房了。
單薄的裳上本無法抵夜裡的寒冷,然而比上更冷的是心。桂嬤嬤心中恐懼的很,一同關進來的四個丫鬟。沈玥的丫鬟被人灌了啞藥,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沈清的丫頭直接賣到了九等窯子裡,任婉雲的手段如此狠辣,讓不爲自己的下場而擔憂起來。
桂嬤嬤不認爲任婉雲會輕易讓自己好過。因爲不僅目睹了沈清的醜事,還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一個重要角。本來應該害的是沈妙,最後卻是沈清被糟蹋了,任婉雲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饒過。
“噠、噠、噠。”正想著,外頭突然傳來的人的腳步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桂嬤嬤子一僵,黑燈瞎火中,恐懼的看著門的方向。
那似乎是希,又是絕,門後面是什麼,是任婉雲派來滅口的人嗎?亦或是還有一生機。
腳步聲不不慢,卻如同催命符一般擊打在桂嬤嬤心上。碩的子早已攤一團爛泥,而額頭上不住的冒出汗水,都似乎在打擺子了。
“吱呀——”門被推開了。
來人手裡提著一盞碧的燈籠,燈籠的本就顯得有些詭異,在這裡更如索命的惡鬼一般。桂嬤嬤巍巍的擡起頭,只見門口立著一個攏在白斗篷中的人。徑自走了進來,緩緩關上門。
屋中便只有那盞綠瑩瑩的燈籠,散發出鬼火似的。而來人也終於鬆開斗篷,出一張清秀白的臉,正是沈妙。
材纖細,圓潤溫和的五此刻被那綠的燈火一照,竟然平白多了幾分詭異。正因爲眉目間雲淡風輕,卻更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勾魂使者,讓人竟然不敢直視。
桂嬤嬤呆了一刻,突然驚喜的了出來:“小姐!”
沈妙將燈籠放在地上,不不慢的走到桂嬤嬤面前蹲下來,微微一笑:“嬤嬤可還好?”
“小姐,您可來了!老奴就知道小姐一定會來救老奴的!小姐一向心善,定不會對老奴坐視不理的!”彷彿抓到一救命稻草,桂嬤嬤不顧一切的揪住沈妙的角,老淚縱橫,彷彿真是了十二萬分的委屈,而沈妙就是最信任的親人一般。
沈妙掃了一眼桂嬤嬤抓住角的手,微微一笑,道:“看來桂嬤嬤在這裡,吃了不苦頭。”
桂嬤嬤一怔,這才仔細打量起沈妙的神來。沈妙笑容溫和,模樣也算平靜,可面對的一番話,一點兒波瀾也沒有。桂嬤嬤驚駭的發現,這個陪伴了多年的小姐,如今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沈妙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道:“老奴這輩子侍奉小姐,對小姐忠心耿耿。臥龍寺那一日是老奴無意中撞見的,小姐,老奴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桂嬤嬤看來倒是真的將我看作是希了。”沈妙發愁道:“可是我應當怎麼救你呢?在這府上,我說的話可有人聽?東院人的命令,我又有什麼本領來回絕呢?”
“不是的,小姐一定會有法子的。”桂嬤嬤一聽便急了。雖然知道沈妙說的也有道理,在整個沈府中,如今二房和三房對大房不過是面上好,沈信夫婦常年不在定京,要說沈妙一個人能起什麼作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人都有求生,桂嬤嬤如今能抓住的就只有沈妙了,怎麼也不願放棄。道:“小姐可以去求老夫人,實在不行,小姐可以給老爺寫信,讓老爺回信給府上。老爺的話,他們不會不聽的。”
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極好的法子,桂嬤嬤眼睛一亮,充滿希的看著沈妙。
卻見沈妙輕聲一笑,搖了搖頭,看向,緩緩道:“父親的話的確可以救你,可是,憑什麼?”
桂嬤嬤呆住。
“憑什麼我要爲一個下人,這般費盡心神的東奔西走呢?”的聲音似乎含著淡淡的嘲諷,碧瑩瑩的燈火下,彷彿一點兒也不把面前的人看在眼裡。
桂嬤嬤一下子慌了,沒料到沈妙竟然會這般說。沈妙是看著長大的,前些日子對自己冷淡,也不過是因爲小孩子使子。桂嬤嬤深知沈妙心,而那日在臥龍寺上甚至還與心了一會兒,明顯是重新要重用這個嬤嬤了。怎麼現在又換了副臉面?
難不是有人在沈妙面前說了什麼?桂嬤嬤心中一,定是穀雨和驚蟄那兩個丫鬟說的。們自來就喜歡跟自己對著幹,如今陷囹圄,那兩個丫頭鐵定落井下石,在沈妙面前說了什麼。
慌道:“小姐,老奴跟了小姐這麼久,小姐一出生就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這麼多年了,老爺夫人經常不在,就只有老奴和小姐相依爲命……”說到這裡,還哽咽了一下,彷彿極爲悲傷:“小姐上次也還說了,當年小姐夜裡發熱,大夫遲遲不來,老奴冒雨出去爲小姐尋大夫……還因此落下了病……。”
一言一語,都是在述說當年的誼。桂嬤嬤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瞟沈妙。沈家大房的人,無論是沈信夫婦,還是沈丘兄妹,都極爲重恩,或許這是武將世家的傳承,知恩圖報,如今桂嬤嬤也在拿挾恩求報,只盼著能打沈妙。
然而燈火中,垂頭淺笑,並未有一的神,好像在聽什麼有趣的故事。輕聲道:“桂嬤嬤原先待我的確不錯,那我沈家大房,我這個人,待桂嬤嬤又如何呢?”
桂嬤嬤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夫人和老爺待老奴極好,小姐也待老奴極好。裡裡外外都給足了老奴臉子,月銀也很厚,對待老奴更是不曾責罵過……”
“不僅如此,”沈妙接過的話:“你的兒子,你的孫子,能幫襯的,我便都幫襯過。在整個西園,唯你最大,我不曾將你當做自己的嬤嬤,而是將你當做親人,信任你,親近你,凡是想著你,你說是不是?”
“是。”桂嬤嬤道。的確,正因爲沈妙年紀好又好哄,將沈妙哄得服服帖帖的,說什麼,沈妙便信什麼,西院裡,幾乎能當得上是半個主人了。
“那麼,我待你這麼好,你爲什麼,要背叛我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砸的正陷回憶的桂嬤嬤整個人幾乎魂飛魄散。擡起頭看著沈妙,驚道:“什麼!”
“嬤嬤不必出如此驚訝的神,”沈妙笑道:“我當初知道嬤嬤的叛主之心,比嬤嬤還要驚訝一千倍,一萬倍。”
“小姐,定是有人在挑撥,老奴從來不曾背叛過小姐,老奴怎麼可能背叛小姐啊!小姐,小姐一定要相信老奴!”桂嬤嬤反應極快,短暫的慌過後,便是一副極近委屈的模樣,冤屈喊的比天大,極力證明自己的忠誠。
“行了。”沈妙揮了揮手,面上顯出了一點淡淡的不耐來:“臥龍寺上,齋飯菜中,催薰香,二嬸的手段一向高明,請嬤嬤來做事,還真的將嬤嬤視作心腹了。”
一字一句說完,待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桂嬤嬤從開始想要辯解的姿態,便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了。
愣愣的看向沈妙,目中驚駭莫名。
“嬤嬤大概不識字,不知道世上有個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嬤嬤也是侍奉過兩個主子的人,我也想聽聽,現在在嬤嬤眼中,是二嬸的手段高明呢,還是我更勝一籌?”
“你、難道你……。”桂嬤嬤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不錯啊,就是我。”沈妙的聲音得很低,低到只有桂嬤嬤能聽見,道:“本來該糟蹋的人是我,最後爲什麼會變大姐姐?自然不是巧合,都是我乾的。”
心裡猜到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桂嬤嬤恐懼的看向面前的,半蹲在地上,笑盈盈的看著自己。那清澈的眸子裡在碧瑩瑩的燈火下彷彿野的眸子,黑夜裡亮的出奇,也駭人的出奇。分明是乖巧白的模樣,怎麼會就如此可怕?
關於沈妙和沈清最後爲什麼會變了個人,桂嬤嬤在被丟進柴房後,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也猜想過會不會是沈妙在其中作,可是很快便打消了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沈妙是看著長大的,有幾斤幾兩桂嬤嬤再悉不過。本來子就蠢,又心,這種事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如今沈妙卻是親口當著的面承認了,連遮掩也不遮掩一下。若是別人,桂嬤嬤會覺得這人實在太囂張太蠢,可是如今,再也不敢拿尋常的目來看沈妙了。
“小姐……。”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既然沈妙已經知道了此事,那萬萬沒可能來救出去了。
“二嬸手段向來狠戾,雖然看重嬤嬤,可是經過此事後,嬤嬤斷無好前程,真是可惜。”的話裡帶著惋惜,彷彿真的頗爲同桂嬤嬤的遭遇。
桂嬤嬤恐懼於任婉雲的手段,又被沈妙這番話激起了心中的希。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的給沈妙磕頭:“小姐救救老奴這一回吧,老奴不是故意要害小姐的,二夫人拿老奴的兒孫要挾老奴,老奴也是被得。小姐看看老爺夫人的份上,看看老奴伺候了小姐十幾年的份上,救救老奴吧!”
頭磕的“砰砰”作響,若是以前,以沈妙對的敬重,萬萬不會讓桂嬤嬤這般折腰的。可如今……是明齊的沈皇后,文武百都跪過,一個叛主的奴婢,還真的當得起!
“其實今夜我來這裡,也是爲了報答桂嬤嬤於我這麼多年的恩。”沈妙突然道。
桂嬤嬤一聽,頓時喜出外,高聲道:“老奴就知道小姐是心善之人,這般重重義,日後菩薩都會保佑小姐一輩子順順溜溜,那些想要害小姐的,全都會不得好死!”
沈妙心中失笑,桂嬤嬤這牆頭草做的也是令人歎爲觀止。
也揚高了聲音:“其實不止回抱這些,那日在臥龍寺上,桂嬤嬤不是與我心了一回麼?從那時候起,我便知道,這世上桂嬤嬤是真心待我好的。”
桂嬤嬤有些茫然,不知道沈妙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方纔明明恨自己恨得出奇,怎麼轉頭又是這般安。不論如何,桂嬤嬤都覺得自己充滿了希,立刻順著沈妙的話答道:“是的,老奴從頭到尾都是站在小姐這邊的,只有小姐纔是老奴的主子,老奴一定會對小姐忠心一輩子!”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似乎是到了什麼東西。桂嬤嬤嚇了一跳,隨即往外頭看去,可黑漆漆的屋子,哪裡能看得到什麼?
什麼都看不到,又轉過頭來看沈妙,出一副悽楚的表:“小姐現在能將老奴弄出去麼?這裡實在太黑太,老奴這胳膊,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別怕,不用支持多久,反正,你都快要死了。”
“什麼?”桂嬤嬤猝然擡頭,看著沈妙一片茫然:“老奴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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