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四年除夕,江家人二十多年後首次全家團聚守歲。
江黃氏逐漸習慣了會野府的環境,兩個兒子一一婿,加上八個孫兒孫和二個外孫一個外孫,大廳熱熱鬧鬧,小孩子吵吵鬧鬧,這纔是過年。江黃氏倚在裘之中,笑得合不攏。
妍兒自己花錢買了棟宅子,離著江府不遠,但並不在同一條街。妍兒心細,顧及到丈夫的不自在,李府的招牌讓李鳴鋒有了自家的覺。除夕守歲,江黃氏讓妍兒一家人都來,李鳴鋒多有些不自在,總有上門婿的覺,江安勇拉著他鬥酒,不一會李鳴鋒就把自己灌醉了,壺中日月長,不去想其他事。
得知江老夫人來化州團聚,前來拜的人絡繹不絕,江黃氏生恐兒子難做,耐著子見了一撥又一撥的訪客。江安義發覺母親有些疲憊,讓安勇和家人陪著娘帶著孩子去了香雪居,雖然是冬季杏花未開,但大北田比城中暖和得多,住進別苑中鬧中取靜,香雪居多山多樹,還有點像平山鎮。
…………
長慶四年的戰,十餘個州遭兵禍,楚州還算安定。刺史胡立真按照旨意收攏了三十餘萬逃避戰火的難民,還算楚州富裕,境有兩大糧倉,勉強能支應難民的吃食。胡刺史沒有讓難民進城,而是在四城門外搭建了許多簡易的木棚,年前府發放了五天的口糧,許多災民都返鄉了,永寧府看不到破爛衫乞討之人。
上元燈節將至,城到可見高搭的綵棚,商鋪都懸著彩燈,鑼鼓聲中小孩子歡笑地追逐著龍燈、綵船,整個城池都籠罩在過年的喜慶中。
楚王府,新刷的紅漆大門映著黃銅門釘閃閃發,出來進去的仆傭穿著簇新的服,臉上掛著笑容,王妃傳出有了孕的喜訊,今年王府給的節賞厚,每個人都興高采烈,乾起活來勁頭十足。
怡園,錦幔圍亭,楚王石重傑與王傅馬遂真、長史沈文清、司馬黃繼平、諮議參軍事焦淩等人團坐,園中梅開正盛,五人邊喝邊聊。這四個人是石重傑親信中的親信,所談之事毫無避忌。
焦淩道:「……多是無能之輩,區區山賊就攪得天下不寧,不是焦某誇口,賊人若敢踏進楚州半步,管他有來無回。」
石重傑今年二十有三,上留著短須,看上去了不,聞言道:「焦淩不可大意,申國公王克明乃是沙場宿將,他率五千兵馬南下便迫得饒強鋒匪軍渡河南下,朱易鋒家學淵源,也不容小視,匪軍藉助地勢茍延殘,終究難逃滅亡的下場。」
沈文清笑道:「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賊軍在江南一帶肆,楚州奉旨提供錢糧,今年上繳國庫的稅賦僅有三百八十萬兩,聽說胡刺史撚斷了不鬍鬚。」
眾人哈哈大笑,胡立真與王府不對付,永寧府的人皆知。黃繼平輕蔑地道:「胡立真向來會打算盤,他與王爺作對自然是討天子歡心,可是他沒想過越是能幹,天子讓他呆在楚州的可能就越大。」
馬遂真端起杯飲了口酒,道:「匪軍是小事,漠人纔是大患。攘夷必先安,朝庭應該趁冬季漠人無法南下之機,迅速平定匪軍,要不然北方戰事再起,朝庭要顧此失彼了。」
石重傑著亭外紅梅,悠悠地出著神,天子將自己趕出京就藩楚州,倒是落得無事一輕,隻是父皇留下來的大好河山,石重偉即位後折騰得七零八落,實在心有不甘。
沈文清明白石重傑的心意,意味深長地道:「國家有製,太子十歲駐東宮。皇長子石守盛過年已經九歲了,天子仍無立儲之意。」
石重傑雖然人在楚州,但耳目靈通,特別是暗衛督統黃喜與之暗通訊息,所以石重傑對朝庭乃至後宮的訊息十分瞭解。後宮之中除了熊皇後所生的皇長子石守盛外,程淑妃有一子石守齊(三歲)甚得天子寵,去年雲才人(雲如玉)產下一子,名石守遠,被天子加封為婕妤,位在王人之上。王人到太後麵前哭訴,天子晉封王人為修儀,但對的份卻淡薄下來,一個月都難得去一趟月華宮。
石重傑微笑道:「我那大侄子也是個可憐人,皇後不為天子所喜,莫非天子要廢後?」
馬遂真搖頭道:「不會,熊皇後並失德之,孔省、段次宗都不會讓天子胡行事。」
沈文清捊著鬍鬚,道:「儲位懸而不決,定然引得朝堂諸臣人心。孔省和段次宗為宰相,應該向天子諫言纔是。沈某以為,朝庭最大的危機不在於戰事,而在於立儲,太子一日不立,朝堂一日不穩。」
石重傑沒有作聲,看著綻放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
寧壽宮,天子石重偉來見王太後。
王太後屏退左右,對石重偉道:「萬歲,盛兒已經九歲了,你打算什麼時候立他為太子?」
石重偉然怒道:「母後,可是皇後在你麵前哭訴,立儲乃是國家大事,怎可倉促決定。」
王太後搖搖頭道:「皇後從不在我麵前提起此事,是哀家看不過去了。偉兒你三歲時你父皇便立你為儲,盛兒已經九歲,按製明年就要駐東宮,你還打算拖到什麼時候去?」
石重偉皺著眉頭道:「盛兒生弱,恐非雄主。朕當初也是十二歲才駐東宮,還有三年,不用著急。」
王太後道:「盛兒本良善,足可守,皇後為人賢淑,能夠母儀天下。我知你不喜對你諸多規勸,所以冷遇,但細究起來,是你對不起。那個程淑妃以侍人,妖人,你寵我不管,但我絕不許你立他的兒子為太子。」
石重偉尷尬地道:「母後教訓,孩兒謹記在心。要是沒事,兒臣便回書房理國事了。」
誠意侯府,書房,熊家父子對坐無語,一兩聲鞭炮聲遠遠傳來,分冷清。
熊以安開口道:「父親,守盛已經九歲,還不立他為儲,天子對妹子也是十分冷落,難道準備另立他人?」
熊執仁眉頭鎖,道:「正月為父到孔相和段相家中拜年,提及立儲一事,兩位相爺都勸我多些忍耐,守盛是皇長子,又是皇後所出,按製當立為太子,隻是天子年歲尚輕,不想急著立太子。」
沉片刻,熊執仁繼續道:「兩位相爺都表態,支援立守盛為太子。」
熊以安長出一口氣,笑道:「如此就不用過於擔心了,宮中有太後在,守盛立為太子當無意外。」
熊執仁的眉頭並未舒展,沉聲道:「立儲乃天子家事,就算太後、兩位相爺也抵不過萬歲的心意。萬歲去坤安宮的時候不多,守盛在坤安宮中與天子相的機會更,父子之間份淡薄,著實讓人擔憂啊。」
「父親,咱們是不是要廣造聲勢,讓天下人天子早立太子。」熊以安建議道。他現在是工部侍郎,又是國舅,在京中頗有聲名,邊有不阿諛之人,這些人若是一齊發聲,確實能在京中掀起風。
「不可」,熊執仁斷然喝道:「此事乃是大忌,你若不想天子廢掉你妹,就安心呆在家中讀書,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京中有耳目眾多,你的一舉一都會報送給天子,你若興風作浪,讓天子怎麼想,一家人的命就要斷送在你手中,你妹子也要你連累。」
熊以安嘟囔道:「那就什麼也不做,等著天子廢掉妹子嗎?」
熊執仁長嘆一聲,道:「為父深悔,當初就不該把你妹子送進宮去,宮中是虎狼窩,是我害了瑜兒。」
熊以安不以為然,若沒有妹子進宮,哪來一家的榮華富貴,眼下不是後悔不後悔的事,是如何讓外甥守盛早日為太子,隻要太子之位定下,妹子,還有熊家自然安如磐石。
熊執仁擰著眉頭苦思良久,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除了添之外別無他用,為父再次鄭重告誡你,不能在他們麵前提立儲之事。不過,有一人倒是可以援為臂助,將來說不定能幫上忙。」
熊以安想了想道:「江安義?」
「不錯」,熊執仁點點頭,對兒子的機敏還是很嘉許,道:「江安義經略化州,今年化州稅賦超過四百萬,朝庭新近下旨讓他率軍清剿戈壁馬賊,以繳獲充盈國庫,為父猜萬歲肯定有暗旨給他,說不定讓江安義對西域用兵。江安義經略化州,原本便位高權重,這次得了朝庭用兵許可,若能開疆拓土,朝中還有誰能與之並肩。」
熊以安捊著鬍鬚道:「就怕江安義不願意相幫。」
熊執仁道:「江安義在東宮任詹事時,為父與他有些香火,看江安義此人行事,頗念恩義。為父也不明說,隻是敘舊,以他的聰明自然會理解為父的用意,至於敗,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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