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四輛馬車駛出了平嶺村,向南而去。家中二十三口人,除了石頭和爹孃,其他人都走了,前往德州新齊縣平山鎮。家中的鍋碗瓢盆都沒帶,江安義許諾到了平山鎮,給置一棟宅院,還給百畝良田。
江公子的話可信,家人能在德州安家,過上好日子,但是人離鄉賤,石頭爺爺目送著家人遠去,心中充滿了惆悵。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濃濃的煙霧從鼻子裡噴出,模糊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咳咳」,站在下風的石頭被煙嗆得直咳嗽,石頭爺爺連忙用手扇散煙霧。此次相助江公子,必然同時得罪毅勇伯和李家,仁州是呆不下去了,江公子有大學問,跟著他,兒孫們將來或許不用同自己一樣隻會種田。磕掉竹竿中的煙灰,石頭爺爺豁出去了。
芙蓉帳裡**暖,已經是辰時,燕春樓依舊悄無聲息,李東傑將在上的胳膊推開,披起。
「李爺,您這麼早起來幹啥,再陪奴家睡一會。」帳臂雪,膩著聲音。
李東傑轉在雪白的上了一把,笑道:「爺今天還有事,晚上再來折騰你這個小妖。」
大街上人來人往,推車擔擔,賣「炊餅」,行人腳步匆匆。李東傑長長地了個懶腰,手抹了把臉,打起神朝衙門走去。縣衙已經開了門,萬老五正站在衙門口四張。
「老五。」萬老五聽到聲音轉過,一臉的諛笑道:「李爺,您來了,昨天我好一通好說歹說,總算讓那個何老頭答應將田掛在李大人的名下了。」
「唔,辦得不錯,那老頭肯幾厘租?」
「八厘。」萬老五笑嘻嘻地應道:「鄉下土財主,經不住嚇,開始還答應九厘來著,他旁邊的侄子不肯,我才勉強答應他八厘。」
按正常的掛名多是六、七厘的樣子,當然也有老實人吃虧,八厘、九厘也有過。李東傑著下起了貪心,道:「你約了他什麼時候換契?」
萬老五用手一指旁邊的茶館,笑道:「今天早上,約好了在這家茶館會麵。」
「先不急,你過個把時辰再去見他,讓那老頭著點急,再來求你,看看能不能定在九厘上,辦了有你的好。老五,還沒吃吧,跟我一起上金風樓吃點東西去。」李東傑帶著萬老五向街尾的金風樓行去。
西街毅勇伯府,初升的朝照在匾額上,閃著耀眼的金。田管事剛踏出角門,石頭爺爺和江安義就迎上去。
毅勇伯府家大業大,除了外管家還有四個管事,田義雷不過中張大管事手下的小管事。昨晚,田義雷將有人想把二百畝良田掛在府中的事向張管事稟報過了,這等小事張管事自然不會出麵,吩咐田義雷按章辦即可。
從賬房領了事先準備好的暗契,空白隻要填上姓名和數量即可。田義雷很高興,昨天他說的是七厘,府中的規矩是六厘,多了來的一厘自己是得不到的,不過可以向何老頭說說,要點好。
出門看到何老頭迎了過來,田義雷很滿意,這老頭很懂事,不枉自己幫他一場。寒喧兩句,江安義等人正要前往茶館吃早點,一輛馬車馳了過來,在大門停下。
車簾挑起,一個人鑽了出來。杜公直,江安義一眼認了出來,把頭一低,避開他的視線。
田義雷小跑著上前摻扶,杜爺的腳不靈便,這個拍馬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雖說杜爺隻是金玉坊的掌櫃,可是府裡的兩個大管家見了他也得點頭哈腰,爺見了都得喊起杜叔,自己如果能結上這位爺,他能替自己說句話,大管事的位置還不是輕而易舉。
下了車,杜公直甩開田義雷的手,笑道:「行了,小田,不用扶了。你小子這麼早幹啥去,是不是有人要把地掛在府裡了,最近風聲。小心點,」
目送杜公直踏進府門,一群人迎上前噓寒問暖的,田義雷在心中罵了句「一群馬屁」,直起腰,昂著頭對何老頭道:「走吧,有什麼好看的。」
吃罷早點,江安義把田契給了田義雷,同時要過來暗契,借了筆墨在店中填寫。「立契人何東水,願將縣城東門外田地二百畝(東起白巖坪,西至綠水橋,南與陳平青家地相接,北與大道相連)商議掛至毅勇伯府名下,每年租六厘。田地實歸何家所有,恐後無憑立契為證存照。」暗契上有毅勇伯三弟楊祥青的印章和手印。
毅勇伯府,楊懷忠已經迴轉軍中,府中管事的是楊祥青。聽說杜公直找自己有事,楊祥青不敢怠慢,他知道杜公直是哥哥的親信,說親如兄弟也不為過。
正廳,杜公直艱難地站起向楊祥青行禮,道:「見過三爺。」
楊祥青四十剛過,滿富態,一快把上的綢崩破。他笑著擺擺手,道:「老杜,別跟我來這套,有事說事,下次再站起來我就給你磕頭了。」
「禮不可廢。」杜公直接過茶喝了一口,道:「有個事要向三爺稟告一聲。縣裡的破落戶黃老欠了賭場一千兩銀子的債務,說好一個月不還就用他城東的二百畝地抵債。我尋思那塊地不錯,暗中人盯著讓他賣不地。哪知來了個愣頭,一聲不吭把地買下了。我派去看黃老的小子沒留神,居然讓姓黃的拿了錢跑了。」
楊祥青沒有做聲,一千兩銀子,不算小事,杜公直怎麼這麼心。
杜公直看出來了,心裡很不快,要是換了大帥,或是帥,保準哈哈大笑,取笑自己一番這事就沒了,三爺是個讀書人,氣量就是小。我老杜一年替府中攢進多銀子,這一千兩算什麼。
楊祥青突然記起來,今早張管事稟告自己城東有一塊兩百畝的地掛在府中,會不會是這塊地。當即一說,杜公直想起來府門前遇到小田,該不會就是這塊地吧。
杜公直站起,拱了拱手道:「係鈴還須解鈴人,這事因我而起,我便親自走一趟,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楊祥青看出杜公直滿臉不快,忙起攔住他,笑道:「老杜,你還是這急脾氣,這點小事怎麼敢勞你。來人,張自良去趟衙門,找田義雷問問城東那兩百畝地的事。」
縣衙戶房,接過田契後秦書吏為了難,萬老五已經跟自己打過招呼,說是何老頭將地轉給了李大人,怎麼伯府來人了,這塊地掛在伯府名下了,兩家互搶地的事曾經發生過,可難為辦事的人了。
秦書吏認識田管事,熱地招呼他坐,忙著燒水沏茶,田管事很這種被重視的覺,沒有催促秦書吏。秦書吏趁著提水的空檔,過一個衙役,道:「快去找到李頭,或者找到萬老五,就說二百畝地出問題了。」
衙役匆匆離去,秦書吏回到屋,又墨跡了一會,田管事有些不耐了,笑道:「行了,老秦,拜年的話以後再說,先把正事辦了,哥哥待會還有事。」
兩邊都得罪不起,秦書吏隻得接過田契,佯裝問何老頭,道:「何老頭,你可想清楚了,這地昨天才買到手,就要轉給伯府嗎?」秦書吏邊說邊背著田管事向石頭爺爺眉弄眼,可惜俏眼做給瞎子看,石頭爺爺低著頭一個勁煙。
「當然,伯府才收六厘。」江安義莽撞地道。秦書吏恨不得堵住江安義的,這暗地裡的事怎麼能放在桌麵上說,好在沒有旁人。
秦書吏瞪了江安義一眼,喝道:「不要胡說八道。」
怕了江安義信口開河,秦書吏拿著田契到桌上登記,雙方畫押,正要割時,李東傑帶著萬老五一頭汗水地撞了進來,道:「且慢。」
田義雷一愣,起笑道:「原本是李爺,不知有何指教。」
李東傑認出田義雷,倒不敢太擺譜,笑道:「田管事啊,真對不住,這老頭昨天說二百畝地賣給我,做事講究先來後到,這地不能賣給你們伯府。」
抬踢了一邊的萬老五,李東傑道:「要不是這小子吃早點耽誤了,這會手續都辦好了。」
萬老五很傷,是誰說要等一等,表麵上隻能連連點頭,道:「都怪我不好,何老爺子,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今天早上籤約的,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田義雷一皺眉,二百畝地的歸屬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這事張大管事已經知道了,還誇了自己幾句,如果自己辦砸了,讓大管事怎麼看自己,要知道府裡有不人盯著自己的位置呢。
想到這裡,田義雷把目投向何東水,厲聲道:「何老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萬老五也在一旁狐假虎威地吆喝道:「何老爺子,你可想清楚了再答,厲害關係我昨天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不要犯糊塗。」
石頭爺爺抖一團,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江安義實在忍不住,道:「這有什麼好說的,田契在俺們手裡,想賣給俺們說了算,別把俺們當傻子,誰的價好自然賣給誰。」
對啊,田義雷來了神,田契在我手裡我怕什麼,咱伯府什麼時候要怕李家。田義雷微笑道:「李爺,對不住了,這位小兄弟說的有道理,這田人家自願賣給伯府,你就別攔著了。」
居然被鄉下老農戲弄了,李東傑哪丟過這麵子,大聲吼道:「不行,這田非得賣給我們李家不可。」
田義雷也了氣,冷笑地道:「李爺是想以勢人了,看清人再說話。」
秦書吏和萬老五連忙兩邊相勸,戶房變得鬧哄哄一團。
「出什麼事了?糟糟地像什麼話,還是衙門嗎,菜場了。」門前響起喝問聲,馬縣令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