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出奇的不像個魔頭，安安靜靜的清掃祭臺上的灰塵，將那些雕塑從廢墟里清理出來。

“以往的梧桐是不會做這種事的。或許與廣寒宮的先民，有著某種關係。”

蘇雲沒有打擾，回到鏡中，心道：“的道心，其實一開始便有缺憾。”

麒麟、饕餮等人還在引天地元氣養傷，金烏也醒了，能夠自我調息，只是他們的傷勢短時間不可能痊癒。

“蘇士子，你真的要去仙界廣寒山？”

瑩瑩坐在白犀的屁上，託著腮問道：“那裡可沒有廣寒仙子。而且這條通道廢棄了這麼久，可能未必會直達廣寒山，更有可能會死在半路。況且，石麒麟都已經靈枯萎，即將湮滅，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去廣寒山，不是明智之舉。”

白犀則躺在蘇雲的靈邊，悠閒地甩著短得可憐的小尾，啪啪的著自己的屁，表示瑩瑩的話很對。

“瑩瑩，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距離仙界最近的一次。”

蘇雲目幽幽，道：“你知道其他人，哪怕是聖人，可能一生都沒有踏仙界得到仙緣的機會。他們更多是，在渡劫時死於仙劍之下。最多，他們死後靈難以抹去對仙界的執念，深宇宙星空，哪怕是湮滅在星空中也要去尋找仙界的下落。”

他舒展一下軀，向下方那個蔚藍的星球，過了片刻，輕聲道：“仙，就像是貧寒之家想要飛黃騰達爲世家一樣。朔方的七大世家用一百五十年，幾代人，才爲世家，但還是世家的底層。他們想要繼續往上爬，爬到世家高層，除了造反找不到第二條路。

“仙，比普通人爲世家更難。哪怕你是聖人，佛祖，皇帝，聖皇，想要仙，也無法過得去仙劍這一關。五千年來，有不人造反功，做了皇帝。但五千年來，無人仙！

“這次是一次機會。我倘若能抓住這次機會，就算不能借此爲仙人，也可以距離仙人更進一步，仙的機率更大一分。”

蘇雲笑道：“我想，這世間既然有仙界，那麼一定是有仙緣的。這種仙緣可能藏在大千世界的各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人的一生，可能會偶爾到那麼幾次機會，倘若放棄任何一次，仙緣也就徹底斷去了。我是窮人家的孩子，不能放過任何機會！”

瑩瑩白他一眼：“富可敵國的通天閣主，居然說自己是窮人家的孩子。”

“我是窮人家的孩子，與我富可敵國並無關係。”

蘇雲搖頭道：“而且通天閣的錢並不是我的錢，並不能讓我覺到快樂，我只是負責花錢而已。我最快樂的，還是每個月在劍閣任教。雖然每個月只有一百青虹幣，但我很滿足。”

靈犀立刻跳了起來，載著小書怪逃出蘇雲的靈界。——靈犀不喜歡呆在不純潔的人的靈界中。

蘇雲悻悻：“在仙緣面前，任何人，哪怕是皇帝聖人，也都只是窮人！沒有例外。”

冬至日終於到來。

蘇雲和梧桐來到廣寒宮，廣寒宮的九十八尊石雕已經被梧桐從廢墟中清理出來，擺在正確的位子上。

石麒麟是其中唯一一個還可以甦醒金的靈，其他九十七尊石雕都無法甦醒，只有雕塑中古老而晦的靈散發出一道道無形的波，似乎漆黑的汪洋深，相隔數千裡的鯨用悠長的聲音相互流。

瑩瑩悄悄道：“蘇士子，你可以用靈去捕捉他們的思維波，看看他們在說些什麼。”

蘇雲依言，嘗試著用靈去接這些古老的思維，發現這些思維波極爲緩慢。

一座座石雕石像已經在緩緩亮起，古老的靈在調最後的力量，最後一次開啓仙籙。

那面仙籙也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一個個奇異的符文從仙籙中升起，在空中組合各種炫目的圖案。

空間中傳來一奇異的震，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悠遠而近。

這一刻，蘇雲突然心中有一種奇妙的猜想：“仙籙，其實更應該被稱作仙路。是仙人制造出來，通往仙界的道路。天門是如此，我先前得到的那塊仙籙也是如此，甚至連羅餘燼得到的那塊仙籙，也是打開一條連接仙界的通道！”

廣寒宮中的震，愈發宏大起來，蘇雲他們後的一座座宮殿在震中坍塌，塵埃四起，久久不落。

四周的山巒，也在震中裂，不斷有山石砸落下來，雖然威力不大，但要不了多久，只怕便能將這裡埋沒。

祭臺上空，芒愈發明亮，而石麒麟等石像中傳出的思維波也愈發宏大起來，即便是瑩瑩也能夠清晰的應到他們的思維波。

瑩瑩悄聲道：“蘇士子，這些古老的靈在說什麼？”

蘇雲沉默片刻，道：“他們在相互道別，互道晚安。”

“相互道別，互道晚安？”

瑩瑩怔了怔，看向那些古老的石像，這些靈生前或許是極爲強大的靈士，他們死後靈依附在麒麟、饕餮等九十六種神魔金之上，以守護這裡的神祇的面目存世。

他們應該都是朋友，可能是最親的友人。

隨著這裡的衰敗，他們也一起陷了沉寂，時將他們一一磨滅。

他們或許有著輝煌的歷史，但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們的靈也將要回歸黑暗，陷湮滅了，與年邁的故友們道一聲晚安，從此他們將再也不會有任何思維上的波。

他們的痕跡，只剩下這些不會說話的石像。

瑩瑩心中有著千般惆悵，這時，只聽嗡的一聲震，一長長的枝幹破開虛空，從另一個世界探來，出現在祭臺的上空。

那枝條大，古樸，掛著幾片桂樹葉和一串桂花。在這荒涼的月亮上，竟然出現了這等枝葉，著實是咄咄怪事！

祭臺的仙籙上方，蝌蚪符文圍繞那樹枝舞，旋轉，這枝條，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梧桐眼睛一亮：“冬至之日，桂樹枝來！古籍中記載的東西，果然沒有騙我！”

形飄，站上枝頭。

那桂樹枝看起來不大，但是落在上面，人卻顯得極爲渺小，梧桐紅飄，沿著桂樹枝向虛空中走去。

蘇雲也連忙跳到枝頭，但見枝頭那串桂花朵朵，比人還要龐大許多倍。

他站在樹枝上，向前去，只見枝條大無比，寬達千百丈，不知通往何。

梧桐的紅裳在前方飄，如同躍的紅火，蘇雲還在觀察，瑩瑩已經騎著白犀從他的靈界中跳到梧桐的靈界，道：“蘇士子，快一點，時間迫！”

蘇雲失笑：“這小書怪勸我不要來，自己還不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他沿著樹枝向前走去，腳下元氣升騰，真元顯化爲三足金烏，載著他振翅飛行，向梧桐追去。

他的修爲日漸雄渾，即便是催神通載著自己飛行這等頗爲耗費法力的事，對他來說也不再吃力。

終於，蘇雲追上紅裳，與並駕齊驅。

這枝條頗爲曲折漫長，兩人一路飛馳，蘇雲看了看梧桐，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梧桐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

蘇雲沒有說話。

梧桐繼續道：“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的確是爲了尋找祖先的足跡，尋找通往廣寒宮的道路。我在先輩們留下的古籍中查找到仙界廣寒山每年冬至日的盛舉，傳說中每一年居住在各個世界廣寒宮中的族人，都會舉行大祭，讓族人中出類拔萃的年通過桂樹枝，進廣寒山。”

蘇雲靜靜的聽著。

靈犀則臥在梧桐靈界的雲端，打個哈欠，迷上眼睛，瑩瑩靠在靈犀的肘彎，聽著梧桐的心聲。

“不過在我的那個世界，已經尋不到這些了。我的世界，已經埋葬在劫灰之中。”

梧桐語氣平淡，沒有運用人魔匪夷所思的魅神通，聲音中卻有一種驚心魄的魅力，道：“我循著祖先的足跡過長空，搜尋其他族人，我在星空中找到了一個又一個世界，那裡都湮滅了。”

瑩瑩突然打斷，問道：“你的世界埋葬在劫灰中，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梧桐沒有回答。

瑩瑩突然想明白了，那一世的梧桐，其實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附在自己族人上的人魔梧桐。

“最終，我尋到這裡。”

梧桐的臉上出發自心的笑容，道：“我知道我的族人有在冬至日進廣寒山歷練的習慣，只要來到這裡，我便可以尋找到他們。”

蘇雲側頭，看到人魔的眼瞳中有一種芒再閃爍，像是充滿了憧憬。

“尋到了他們，我便可以證明，這宇宙不再只有我一個，我還有其他同族。”輕聲道。

突然，蘇雲嗅到一天地元氣腐敗而引起的劫灰氣味兒，不由微微皺眉，心中有些不安。

前方，一片劫灰飄來，落在他的掌心。

梧桐軀一，蘇雲搶先一步來到前方的亮，但見他此刻站在一株巨大的桂樹上，桂樹枝葉凋零，只剩下幾支。

這株古老的神樹被埋沒在不知有多厚的劫灰之中，天空中劫灰蒼茫，皚皚飄。

這裡，真的是仙界嗎？

蘇雲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