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數日之後,和尚西行之時,那個孩在城門上朝著他高呼:“東君哥哥若有來生,你娶我可好?”和尚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他害怕一旦回頭,他西去的決心便會有所搖。他需要足夠的堅決,方纔能去到妖族林立的十萬大山爲孩,也爲整個大楚的皇族求得那妖君的,也才能爲整個天下的蒼生問來一道關於興衰的箴言。
只是決然離去的和尚,在那時卻想不到,此番一別,於二人來說,便是訣別。
西行之路說是山高路遠,其實對於修爲早已及到這世間頂端的和尚來說,這樣的距離並算不得如何的遠。
他很清楚,西行之路最大的兇險是在那十萬大山以及那不可知的崑崙仙宮。
爲此和尚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可當他穿過樑州,穿過青州,也穿過橫在青州邊境的叢山峻嶺,終於抵達無數古籍中言之鑿鑿的記載的十萬大山的所在之時,和尚卻陷了深深的驚駭。
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林立的妖族,也沒有他想要求見的妖君,甚至連所謂的十萬大山都不曾見到,有的只是一片漫無邊際,卻又幽深無比的虛空。
那時的和尚年紀尚且不到三十,但閱歷卻極爲富,加上幾乎翻閱了龍寺所有的藏書,他所知的事比起這世上大多數人的都要多出數百倍,但饒是如此,他依然無法解釋此刻他眼前的形究竟是由何而來。
即使是那時的和尚,也無法想象整個十萬大山竟是被人以大神通搬走。他尋不到想要的妖君,所以他只能繼續向前,去往極西之的崑崙仙山,若是那裡真的存在仙宮的話,和尚以爲他們會給他答案。
所以他繼續西行,終於在艱難的穿過了那一片無垠的虛空之地後,他來到了崑崙。但那裡除了漫天的大雪,便再無他。他同樣艱難的登上了崑崙,在那裡,他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崑崙仙宮,卻瞥見了即將破碎的天柱以及天柱下枯坐著的一排排早已腐朽的首。和尚不明白眼前的景象究竟意味著什麼,這與世上的記載太過大相徑庭,和尚甚至難以從這樣的場景中找到半點與那些記載的聯繫。
他仔細看過了那些骸,想要辨別出他們的份,但早已腐爛的並不能給和尚太多的答案。不過和尚還是想到了一些,這崑崙仙山不同於任何地方,來到此需要穿過那片無垠的虛空,需要攀登上這充斥著天地威的高山,沒有仙人境的修爲想要抵達此無異於天方夜譚。也就是說,此刻停留在他面前的這一排排首,前應該都是仙人級別的大能。
而這一點,便讓和尚亡魂大冒。
世上早就有了這樣的傳說——相傳崑崙山上的仙宮,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挑選人間強大的仙人駐其中,爲崑崙仙宮的一份子,與天上的真仙們一同管理這方世界。這無疑是世上所存仙人心中共同的追求,而那些天柱旁的首很可能便是那些被選中的來到崑崙的仙人。可是他們爲什麼沒有爲傳聞中可以牧天下生靈的尊者,而是化作了一喪失生機的首,和尚無從得知,卻從其中聞到了一些謀的味道。
和尚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崑崙。
他沒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也沒有尋到大楚皇族需要的妖君。一切都與他想象中的結局天差地別,他開始再次穿越來時的那片無垠的虛空,無論怎樣他還是得回到大楚,就算無法阻止在那冥冥天意下土崩瓦解的大楚的王朝,但他或許可以盡他的努力盡可能保護大楚的族,當然他也想快些去見到那個所餘時日不多的孩。
只是這一次,在穿越那片無垠虛空時,他卻遇到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
所謂虛空,便是世界之外的世界,那裡沒有天與地,也沒有任何的生靈,在這個世界所留不多的關於虛空的記載中,大都將之形容爲極爲危險之所,擁有吞噬一切之力。饒是爲仙人之軀的和尚在這樣兇名赫赫的虛空之下也不敢大意,他凌空橫渡,在來到那虛空正中時,一個聲音卻忽的在他的耳畔響起。
“救我。”
“救我。”
“救救我...”
那聲音沙啞、低沉,又氣息萎靡。
和尚無法確定那聲音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他下意識的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看向腳下的虛空,但那無垠的黑暗卻讓他無法看得真切。他意識到是虛空之中的某些東西在呼喚他,但虛空對於這個世界的生靈來說,卻是一充滿未知的所在。饒是是爲龍寺主持,舉世公認的聖僧的和尚也在那時到了一無形的恐懼將他包圍。
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離此地,但他越是加速離開,那個聲音便越是頻繁在他耳畔作響。
那聲音之中好似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可以穿過和尚的直抵他的靈魂。
他不斷的響徹,讓和尚的心神搖,和尚意識到了這東西的古怪,他在第一時間便以自己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五識,想要以此擺那聲音的糾纏,可這樣的做法卻並未取到任何的效,那聲音依然不斷的響徹,在他的腦海中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和尚的心固然強大,但在見識過了空無一的十萬大山以及那橫片野的崑崙之後,他心的信念本就有所搖,而這時在那詭誕的聲音一次次的蠱下,他的心神終於出了一破綻,而就是這一破綻,這一瞬間的心神失守,被那虛空中的聲音尋到了破綻。
“救我。”
“救我!!!”
那聲音在和尚的腦海中忽然大了幾分,和尚的雙眸之中在那時出了一茫然。
他喃喃問道:“你是誰?”
而就是這個問題出口的瞬間,和尚的腦海中忽的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
在一陣天旋地轉似的空白之後,一道道碎片似的畫面開始在和尚的腦海中浮現。
他看見一位道士與一位絕的子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他們的臉上帶著幸福又滿足的笑容。
但這樣的景卻轉瞬即逝,天空忽的雷霆大作,麻麻的仙人立於雲端,大難臨頭,子的軀在萬千雷霆之中化爲灰燼,道人傷痕累累的跪倒在地,而那尚且還在襁褓中啼哭的嬰兒卻在那時被仙人們擄走,帶向雲端。
然後,他聽見了一聲聲低沉的聲音在耳畔縈繞,他們說著如何驅使著世界走向大,如何使人間陷無盡的深淵。再然後,無垠的黑暗中一雙雙眼睛看向了他,或者說看向了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一雙雙手朝著他來,將嬰兒渺小的軀淹沒。於是無盡的撕裂般的疼痛從他的四肢百骸中傳來,靈與被分割,嬰兒失去生機的被放了世界的深。而那咆哮、嘶吼又悲鳴不已的靈魂怎被放逐到了無垠的虛空。
那是一段漫長的歲月,那道靈魂在虛空中漫無目的的漂泊,虛空中可怕的黑暗一次次的試圖吞噬那道靈魂,恐懼與憤怒始終縈繞在那靈魂的深,他一次次的擊退那虛空,但虛空總是會在不久之後捲土重來。於是那道靈魂被撕裂開來,化作一道道零星的碎片漂流在虛空中。但每一道靈魂碎片的深都帶著無邊的憤怒與復仇的決意,而其中的一塊,在無盡的歲月之後,到了某種來自故土的呼喚,他開始努力的朝著那呼喚傳來的方向涌。
那是一個艱難卻又緩慢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那道靈魂碎片一次次的躲過虛空的吞噬,終於在疲力盡之時來到了世界的邊緣,在世界與虛空的界苦苦等待,像是那離家許久的孩子終於尋到了家門,卻無法叩開門楣。
雖然因爲這些畫面太過碎片化讓他無法清除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和尚卻能清晰的覺到那靈魂碎片在經歷的一切是如何的絕,以至於當和尚從這樣的幻境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然淚流滿面。而他所的位置也不再是他陷幻境時所在的位置,而是不知何時來到了那虛空的深,及到了世界的邊緣。
回過神來的和尚當時一陣膽寒,他不敢久留,趕忙在那時催起周的力量逃離此地,而出奇的是,那之前一直蠱著他的聲音也從那時起並未在糾纏著和尚。
......
心驚膽戰的穿過虛空之後,和尚終於再次踏上了人族的土地。
他不免在那時生出了些許劫後餘生又或者恍若隔世的錯覺,而這樣的覺又在他走青州邊境的第一座小鎮之後愈發強烈。
他記得真切,他離開長安時是春明的三月,而他這來回所花去的時間理應不超過四個月,可事實上當他踏城鎮時迎來的卻是一場異常冷冽的風雪。
和尚很瞭解大楚各個州郡的氣候,以青州來說,這樣大的風雪通常要在十一月過後方纔可能,難不是那吞噬大楚龍氣的天災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愈演愈烈已經到了六月飄雪的程度?又或者是在那古怪的幻境中沉浸了太久,以至於過了數月景他也不曾察覺。
帶著這樣的疑,和尚在第一時間便尋到了路人詢問況,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卻讓和尚陷了難以自拔的震驚之中。
那路人在聽聞這個問題後有些古怪的打量了一番和尚,畢竟正常人問一問時辰也就罷了,哪有分不清年號的?不過那路人還是如實回答了這個問題:大週三年,十月。
大周?
是什麼?和尚從未聽聞過這樣的年號,而當他提及大楚時,那路人卻是臉大變的跑開,對此可謂諱莫如深。和尚的心頭愈發的古怪,這纔多方小心打聽,方纔知曉大楚早在五年前便已然滅亡,曾經的豪強宇文一族佔領中原的六州之地,立下了周朝,而陳家則奪下了四州之地,以姓爲國豪。而西北的八州之地依然尚於戰,龍寺雲遊未歸的聖僧族人便是這八州之地有力的競爭者。
和尚仔細的算了算,原來距離他離開長安已經過去了五年,明曉了這一點的和尚頓時慌了手腳,他又多方打聽了一番方家族的現狀,雖然大多數人對於此事閉口不談,但他還是在數日之後聽聞到了青州與梁州界之地似乎有方家餘孽在被大楚的軍圍剿,而那餘孽之首似乎還是一位前朝公主。
不可避免的,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和尚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的便是那個長安城頭高呼若有來生的孩,他靜如止水的心在那一刻似有層層漣漪盪開,轉眼便化爲了驚濤巨浪。
他周的佛奔涌,煞氣第一次浮現在和尚的臉上,他飛奔向了那,以快得驚人的速度。
他怎能不急?
他本以爲那次離別只是生命中一次小小的陣痛,可誰曾想這一別便錯過了那麼多人的一生,辜負了那麼多承諾。
他不願再錯過,所以這一次他將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極致...
可當他去到那時,他看見的是麻麻舉著周字旗的士卒將那小小的山頭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如同看著猴戲一般的看著山頭。那裡一羣衫襤褸的甲士圍著一個已經涼的宛如野一般不斷聳著自己的...
和尚認得那...
他的雙眸在那一瞬間變得紅。
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