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往文華殿大門急步退去。
他退得很快,像一個習慣吃敗仗的將軍逃跑似的,一潰千里的作那麼的駕輕就。
逃跑,是一種生存技能,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技能,若學不會它,送命的可是自己。
——比如說現在,朱允炆就提了一個讓自己有送命危險的想法。
當欽差大臣,奉皇命去北平安朱棣?
蕭凡很奇怪,朱允炆那個天才腦袋怎麼會想到自己上去。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跟朱棣結下多大的樑子嗎?
真去了北平,估計半路就會被朱棣派來的殺手幹掉,製造意外事故對那位玩慣了謀詭計的王爺來說,實在太容易不過了,欽差大臣又怎樣?人家都準備造反了,連當今天子都沒放在眼裡,哪會在乎殺一個欽差大臣。
總而言之,要自己當欽差大臣去北平安朱棣,絕對是個讓自己送命的險主意,如果提這個建議的人是黃子澄,蕭凡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一拳揍得他滿地找牙,但提出這個想法的是素無心機的朱允炆……
打皇帝是不對的,算了,原諒他,下不爲例!
蕭凡走得很快,生怕背後的朱允炆住他,他甚至考慮最近要不要請個長假,在朱允炆打消讓他去北平的想法之前,最好不要出現在他視線,免得喚醒他沉睡的記憶……
反過來說,現在也是個報復政敵的好機會,請黃子澄最近多在朱允炆面前多轉悠兩圈,或者讓他多在朱允炆面前唸叨什麼“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煮粥……”之類的屁話,朱允炆一煩他,肯定把他派北平去了。
好主意啊,借刀殺人,上策也。
蕭凡不由爲自己的高智商暗暗得意……
削藩之策在蕭凡的鼓吹下,朱允炆終於放棄了黃子澄的觀點,同意了蕭凡的幾條建議。
這是個勝利,但只是小勝而已。
蕭凡看得出,黃子澄的話對朱允炆影響太深了,他之所以放棄黃子澄的觀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很看重與自己的友,不願因爲這事讓友產生裂。
對蕭凡來說,有這麼一位重義的朋友,是好事。
對整個大明來說,有這麼一個用事的皇帝,是悲哀。
以爲砝碼的認同,是蕭凡不願看到的,削藩是國家大事,是關乎整個大明王朝興衰的重大國策,不是講究禮儀客氣虛套的時候。睿智的頭腦,冷靜的判斷,以及果決的作風,纔是一個皇帝應該備的素質。
很明顯,朱允炆欠缺得太多了。
當然,還有一個禍害大明江山的死老頭兒,——黃子澄。
這個頑固迂腐的老頭兒若不消失在朝堂,建文朝廷在他忠心耿耿的禍害下,多半會走回原來的老路,歷史再一次重複,而蕭凡這個穿越者,也將爲史上最無能最窩囊的穿越者……
蕭凡忽然想跟黃子澄好好談談。
這個想法很莫名其妙,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兩個水火不容的政敵,怎麼談?談什麼?站著罵街嗎?
可是他卻不得不談,他仍抱著萬一的希,希能說服這個倔強的老頭兒,希他能同意自己的觀點,給自己製造一些阻礙,多贏得一些時間應對即將到來的燕王謀反。
當蕭凡走出皇宮的承天門時,他的兩手已攥了拳頭。
談一談吧,我是現代人,前知八百年,後知八百年,跟一古代傻『』老頭兒計較什麼勁兒?通,讓世界一切變得更好!
——這是句什麼廣告詞兒來著?
不管什麼廣告,這句話確實很有道理。
想到這裡,蕭凡命令自己笑起來,儘管恨黃子澄恨得牙,可蕭凡仍然要微笑著面對他,微笑,是一種語言,無分國界,大小通殺,帶給世界和平和善意……
練習,多練習微笑,從現在開始練習……
走過金水橋,左側便是錦衛鎮司衙門,蕭凡的地盤。
蕭凡帶著一臉勉強的微笑進衙門,守門的校尉慌忙見禮,直起的時候,見指揮使大人一臉惻惻的笑容,衆人不由生生打了個冷戰,於是個個屏氣凝聲,擡頭,想放屁都使勁夾著腚。
——指揮使大人今日這副笑臉如此瘮人,說明他的心很不好,不想死的都老實點兒。
迎面正好遇到曹毅,如今正是先帝大喪之期,錦衛的任務很繁重,除了安排補充人手充皇帝儀仗,還有就是徹底貫徹蕭凡的命令,探斥候源源不斷的向北方安『』,滲,曹毅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兒,常常連睡覺打盹兒的時間都沒有。
曹毅見到蕭凡後急忙躬行禮,在衙門的時候,曹毅還是很識禮數的。
蕭凡臉上掛著勉強至極的微笑,笑得比哭還難看,腦子裡正琢磨著該怎樣跟黃子澄談削藩呢,兩人關係如此不融洽,總得有一個禮貌和諧的開場白吧?
見曹毅行禮,蕭凡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隨即道:“曹大哥,點幾個人,跟我去黃子澄府上一趟吧。”
曹毅聞言猛然擡頭,心中萬分疑『』,蕭老弟跟那姓黃的一向不合,沒事跑他家去幹嘛?
接著曹毅看到了蕭凡那一臉勉強的僞善的微笑。
這個笑容看在曹毅眼裡,頓時理解了一種寒意森森的冷笑。
曹毅立馬瞭然了,狗日的黃子澄肯定又了蕭老弟的黴頭!
曹毅是個幫親不幫理的傢伙,聞言也冷笑數聲,朝蕭凡重重抱拳,殺氣騰騰道:“是!”
蕭凡腦子裡想著事,也沒注意曹毅的表,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便轉往衙門外走去。
曹毅面帶猙獰,當下便點齊了十幾名心腹校尉,一行人穿著飛魚服,挎著繡春刀,殺氣騰騰跟在強堆微笑的蕭凡後,沉默而肅殺,人人臉上一片鐵青厲『』,踏著重重的腳步穿街過市,所經之百姓紛紛惶恐避讓,如同遇到進村的鬼子,忙不迭的藏起了糧食和自家的閨。
蕭凡沒注意到這些,他心事重重的想著該怎麼跟黃老頭兒開口,該用什麼道理說服他放棄他那愚蠢的削藩之策,讓他明白他的那些自以爲高明的政見其實是坨屎,而且是坨臭狗屎……
一行十幾人懷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思,浩浩『』『』來到了城西珍珠街口的黃子澄府外。
蕭凡站在黃府門外遠遠的地方,負手微仰天空,他還陷於思考狀態中,臉上的笑容一直掛著,本來就很勉強的微笑維持了很長時間後,變得更僵,更難看了。
敲門通傳這樣的小事自然不用蕭凡親自手,他還沒有任何表示,一名校尉便蹬蹬蹬走到黃府大門前,砰砰砸了砸側門。
很快,側門打開,一名門房老頭兒出腦袋好奇的看著校尉。
校尉兇神惡煞道:“看什麼看!錦衛辦差!”
門房老頭兒嚇得一哆嗦,再看一眼門外那羣兇惡表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錦衛,老頭兒面『』頓時變得蒼白,止不住的打起了擺子,——這年頭被一羣錦衛找上門來,能有什麼好事?
老頭兒二話不說,轉過拔就往府中院跑去,估計是去向黃子澄報信了。
校尉倒也不客氣,狠狠一腳將側門踹開,然後躬朝蕭凡道:“大人,您請進吧。”
蕭凡這時才終於從思考的狀態中回過神。
他茫然的環顧了一週,驚訝道:“咦?曹大哥你怎麼了這麼多人來?”
隨即再看了看黃府開的側門,又驚訝道:“門居然開了?老黃今天這麼客氣?豔照門那事兒他不恨我了?”
衆人:“…………”
很費解的撓撓頭,蕭凡道:“算了,先進去再說吧……”
擡腳走了幾步,剛待進側門時,蕭凡猛然又想起了什麼,立馬出一臉難看的微笑,然後回過頭對衆錦衛道:“你們都笑一笑,做人,要有禮貌!別讓人家說咱們錦衛一個個跟殺星下凡似的,微笑!都微笑!以德服人!”
曹毅角一扯,冷笑道:“大人放心,我們絕對會‘以德服人’的!”
衆人聽出曹毅語氣中的森森殺氣,於是紛紛出一副猙獰兇惡的笑臉,就跟閻王座前勾魂的小鬼似的,笑得那一個森恐怖……
蕭凡皺著眉環視過去,疑『』道:“你們的笑容……”
“大人,請進吧。”
“哦……好吧。”
衆人進了黃府,府前院一片寂靜,許是黃府的下人們見錦衛來了,一個個都嚇得躲了起來。
蕭凡左右打量,見前院雀無聲,半個人影也不見,心下不由鄙夷萬分,儘管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裡卻小聲的嘀咕道:“你們看,老黃這宅子大是大,卻沒一家的味道,安靜得跟鬧了鬼似的,難怪這老傢伙一天到晚在朝堂上怪氣的,原來他家的風水有問題……”
衆人齊附和道:“正是!”
曹毅站在蕭凡後,舉起右手握拳,然後五指突然張開。
衆錦衛一見這手勢,頓時會意,十幾人飛快朝四面散開搜索。
隔了一會兒,衆人皆回報,前院不見黃子澄的蹤影。
蕭凡一陣奇怪:“你們好好的搜別人家幹嘛?太沒禮貌了……”
這時前院左側的一株桃樹下,一條個頭小小的黃狗朝衆人汪汪了幾聲。
曹毅見此狗不由大喜,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黃不見人影,小黃不還在這兒嗎?”
不待蕭凡反應,曹毅一個箭步衝上前,單手拎起小黃狗,惡狠狠問道:“小子!你爹呢?”
蕭凡目瞪口呆:“…………”
“曹大哥,我拜託你了,咱能禮貌點兒嗎?弟兄們都回來,未經我命令不得妄!咱們不是來抄家的……”蕭凡萬般無力的道。
曹毅重重點頭,眼中又閃過一道了悟之『』。——蕭老弟這是打算先禮後兵呢,不錯,大丈夫快意恩仇,正該如此!
蕭凡自然不知道曹毅誤解了他的意思,正待多說幾句,卻見黃府前堂忽然走出一大羣人來,在黃府下人們的簇擁下,黃子澄穿著一玄『』儒衫,長長的鬍鬚無風自,滿面怒『』朝蕭凡走來。
“老夫在此!蕭凡你這『』賊,帶這麼多人擅闖朝廷大臣府邸,老夫問你,你可是來拿老夫的?只要你有當今天子的聖旨,老夫束手就擒,絕無二話!若無聖旨,老夫縱是拼了這條老命,亦要在金殿上告你個縱屬擅闖之罪!”
黃子澄大義凜然站在蕭凡面前,如天神下凡般神聖不可侵犯。
“冠希哥……”蕭凡出練習已久的微笑,隨即見黃子澄臉『』不對,又急忙改口:“黃先生,學生今日登門拜訪,絕無惡意,還請先生萬莫誤會……”
說完蕭凡整了整冠,神『』肅穆的朝黃子澄行了個學生禮。
蕭凡雖已任錦衛指揮使,可他曾是東宮侍讀,他與黃子澄仍有著師生的名分,行這個禮倒也符合規矩。
儘管心中不甘不願,可蕭凡仍把禮數做得很周到。爲了統一削藩的認識,把姿態放低一點又何妨?
黃子澄見蕭凡態度如此恭敬,不由驚疑不定的深深看著蕭凡,見蕭凡臉上微笑頗爲真誠,不像是來找麻煩的樣子,黃子澄冷冷一哼,臉『』卻稍稍緩和下來。
人與人相就像照鏡子,你對著鏡子笑,鏡子裡的人自然也會對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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