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蘇妹妹
這世上, 可能沒有人能夠靠整容,整的同蘇瑾一模一樣。
但穆休倫並不知道,與蘇瑾天生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僅有,而且那個人的名字, 也「蘇瑾」。
……
萬里之外。
澳大利亞北領地, 卡卡杜國家公園。
「該死的!!!這個網路信號增幅一定是假貨!!!」
窄小的員工休息室, 發出一連串咒駡。平日裡溫馴靦腆的加拿大青年艾德文一臉「兇惡」地瞪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 螢幕右下角階梯狀的信號標誌, 只剩下可憐的一格。
卡卡杜哪裡都好,人、多、安靜而寂寞, 對於不願意和人類打道的社恐人士來說,絕對是夢想中的世外桃源。
——可世外桃源也要連網啊!!
艾德文是個不折不扣的宅男, 他的時間除了花在永遠寫不完的PHD論文上,就是花在多姿多彩的互聯網中。
可惜卡卡杜國家公園幅員太廣闊,本不是適宜的人類居住地, 生活在這裡的除了以外, 只剩下數量有限的工作人員。在這裡架設信號塔的花銷太大、本本收不回來, 所以踏卡卡杜, 就代表放棄了繁華的網路世界。
艾德文趁著休假, 驅車幾百公里,跑到首府達爾文市買了一隻網路信號增幅, 然而不管他怎麼調試, 這裡的信號依舊只有微弱的一格。
視頻, 打不開。
新聞,看不了。
八卦,沒辦法分。
倒是發郵件和導師聯絡,還方便的……
艾德文的碎碎念充斥了休息室的每個角落,只是沒有人理他。賓妮都四十多了,家裡養的兩個小崽子喜歡上網,可卻看不懂網上的訊息;伊萬諾維奇這個老兵上網就是為了看俄羅斯大妞跳大舞,上不了網,那就多喝點酒在夢裡看……
艾德文實在太需要人聲援了,他的視線在休息室裡轉了一圈,移向了背對著他的某個窈窕的背影。
玻璃窗前的位置視野絕佳、採最好,從前一直被伊萬諾維奇霸佔,可是在兩個月前,他卻主把位置讓給了新來的志願者,那殷勤勁兒真是讓人沒眼看。
「蘇,你……難道你不上網嗎?」艾德文鼓起勇氣問道。只說出這麼一句寒暄,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
被他喚到名字的孩自書裡抬起頭,不疾不徐地用一枚書簽做好標記,然後才轉過,一雙笑眼看向了頂著一頭自來卷的年輕男孩。
「我不上網。」說,「我帶了很多書,這些書就可以滿足我了。」
明明年紀也不大,但興趣好卻和現在的年輕人完全不同。
艾德文一直覺得這位新來的志願者太特別了。這位蘇堇青的中國孩活得「與世隔絕」,不上網、不用手機,也不見聯絡朋友家人。幾個月之前,拎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來到這裡,所有人都以為像這樣貴的生是無法適應卡卡杜的枯燥生活的,沒想到不僅留下來了,還適應的格外良好。
艾德文還記得,第一天到這裡時,一頭長髮披散在腰際,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某種黑,在下閃閃發亮,就連碧蝶的翅膀也無法媲。
可是從第二天起,為了方便行,孩便用一木簪把頭髮盤了起來——中國人可真神奇,他們可以用細細長長的小木吃飯,還能用同樣的小木挽住頭髮。
艾德文把視線收回來,隻敢盯著腳尖前的一小片地面:「我也喜歡看書,可是上網也很有意思啊。網上會有很多書上沒有的消息,還能看看視頻什麼的。」
「我對那些都不興趣。」蘇堇青的聲音不大,「攝像機掌控在別人手裡,它記錄下來的,從來不是最真實的人生,而是經過包裝、經過篩選的一小段故事。那段故事可能很有趣、可能很人,但它終究是包裝過後的商品。」
艾德文:「……」
他有時候覺得,蘇堇青有著遠超於年齡的。明明看上去像是一朵的花,可做的事、說的話,卻像是一支堅韌的藤,的包裹住自己。
艾德文還想說什麼,忽然,掛在牆上的鬧鐘響了起來——晚上七點,黃水潭日落巡航的時間到了。
「抱歉了蘇,這段日子都要麻煩你了。」賓妮坐在椅裡,右腳上纏著一圈繃帶,上周從船上下來時,扭到了腳,醫生說至要休息二十天。
每到傍晚,黃水潭的日落巡航都是最必不可的一項工作。來卡卡杜國家公園玩的遊客,可都盼著乘船越黃水潭,去欣賞灘塗上曬太的咸水鱷呢。
這片區域只有他們幾個員工,原本日落和日出巡航都由賓妮負責,但是傷後,只能把工作分攤到其他人頭上。
艾德文是個社恐,讓他給遊客做導覽簡直能要了他的命;伊萬諾維奇更不用說,頭刀疤配紋,混兇神惡煞,比水裡的咸水鱷還可怕。
於是最終決定,每天日出與日落的巡航,都給蘇堇青來負責。
本來賓妮還有些擔心,哪想到剛來了三個月的蘇堇青,不僅流暢的背下了導覽詞,而且面對那麼多雙注視著的眼睛,一點都不怯場,態度落落大方,仿佛天生就活在別人的矚目裡。
「沒關係賓妮,能幫上你的忙,我很樂意。」蘇堇青起,取下掛在牆上的工作證、手臺對講機,邁步離開了休息室。
……
碼頭上,一艘足以乘下一百人的遊覽船停靠在那裡。
船艙是開放式的,船板四周的護欄又又高,以防止有遊客不慎跌水中。
船扁平,吃水很淺,踩上去搖搖晃晃有些危險,不過這種危險,也是黃水潭巡航的樂趣所在。
黃水潭流域廣闊,為了方便管理,便劃分出了不同區域,由不同的工作站負責。現在船上的遊客們,都是從上一個區域來的,他們正興致盎然地趴在欄桿上,拍拍照、賞賞景,用鏡頭記錄下來這裡好的一切。
蘇堇青整理好上的制服,走向了碼頭。
卡卡杜的員工制服是最髒的土黃,基本上沒有什麼設計可言,就像是八十年代的勞保制服一樣。這套服穿在其他人上,活像是套上了一個醜陋的大麻袋,風一吹,麻袋就被吹得鼓鼓漲漲的。
然而再醜陋的服,穿在蘇的上都能顯出一種非同尋常的風,骨架瘦削,是天生的架子,寬大的上下擺系在盈盈不足一握的腰際,長髮盤在頭頂,格外清爽宜人。
快步走向了遊船,黝黑的眸子掃過三三兩兩聚集在甲板上的遊客,腦中則在默背著遊覽解說詞。
然而當的視線落在在船尾時,的作突然停滯了。
瞳孔,表凝固,僵立在甲板上,那副模樣活像是小遇到了天敵似的。
然而讓出這般神的人,並非是有些三頭六臂的青面閻羅,而是一個看似再普通不過的亞裔家庭。
一家五口聚在船尾,老人和善,夫妻恩,孩子乖巧聽話。然而他們口中時不時吐出的中文,足以讓這三個月以來為自己建立起來的防高牆,瞬間瓦解。
……以為離開故土,退出娛樂圈,躲到這個幾乎沒有外來人的世外桃源,就可以獨自寂寞。然而這個突如其來的華裔家庭,卻打了的一切計畫。
他們會不會認出?
他們會不會把的照片發在網上?
經紀公司知道在這裡,會有多生氣?
那些被留在原地的,能不能原諒的不告而別?……
蘇堇青的手握住扶手,強迫自己不要被腦中突然湧現出來的無數雜念侵蝕。
「蘇瑾,你不用胡思想。」忽然,一道沙啞的男聲在他後響起,「我剛剛已經替你打聽過了,那戶僑胞是移民第三代了,和以前的親戚朋友幾乎沒有聯繫,不可能認出你的。」
男人的話便是最好的定心丸,蘇堇青繃的一寸寸放鬆下來,從男人的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到脖頸後側,那一塊小小的骨頭凸起。
蘇堇青轉向他。
男人有著亞洲人見的壯碩型,他高接近一米九,壯,下留著一層薄薄的鬍鬚,頭髮削的極短,出青的頭皮。因為經常在地裡遊巡視,他皮曬得格外黝黑。他的眼皮總像是睡不醒一樣遮住一半眸子,然而蘇堇青卻無法忽視,他眼底藏著的那譏諷冷意。
「說過多次,我不蘇瑾。」材小的蘇堇青在他面前,必須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龐。「我是蘇堇青,我也只會是蘇堇青。」
是的。早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名「林」的神男人,已經認出了蘇堇青的份。
蘇堇青在申請卡卡杜國家公園的志願者崗位前,並沒有預料到,這裡居然會有一位同一樣,來自於中國的志願者。
林的英文水準並不高,甚至比伊萬諾維奇還要差一點。然而整個卡卡杜,卻沒有人膽敢不尊重他。
畢竟,他曾單槍匹馬,挑掉一整個獵集團,並且從他們手裡,救下了整整一艘船的咸水鱷!
男人走到哪裡,都要帶著他那桿汽槍,然而現在,他的手裡卻提著一細細長長的竹竿,竹竿一頭是一尖銳的金屬利刺,樣子很像是中國古代的「長-槍」。
只是這柄長-槍並不是用來當武的,而是作為投食鱷魚的工。等到遊船行駛到水潭中時,這支□□便會穿上淋淋的鮮,放到水中吸引池中鱷魚跳出水面,搶奪鮮——這便是巡遊裡最驚險刺激的是「鱷魚跳」專案,賓妮並不放心的把「鱷魚跳」給文靜瘦弱的蘇堇青,乾脆把林派上了船,讓兩個人搭配工作。
於是每天黃水潭的日落巡航中,遊客們都會看到兩張年輕的亞洲面孔。一個言笑晏晏,負責給大家講解,一個鐵面冷清,負責驚險刺激的鱷魚跳。甚至還有不明就裡的遊客,在下船前問他們是否是。
可惜,兩人的關係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親無間。
反而……有些水火不容。
「蘇瑾,你否認是沒用的。」林嘲諷,「看到船上有幾個可能認出自己份的人,就嚇得連路都不會走了。怎麼,你是打算讓我把你抱過去嗎?」
蘇堇青:「……」
林脾氣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很差。而脾氣很差的林,每天都要懟蘇瑾。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卡卡杜,也不想知道原因,但你已經休假這麼久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我為什麼要回去?」蘇堇青反問,「我踏圈子,是因為走投無路;而我離開圈子,則是因為我想找到一條更適合我的路。」
母親離世後,最後一個讓待在娛樂圈裡的理由,也消失了。想做回蘇堇青,那個曾經被在心底埋藏了三年的蘇堇青。細膩,卻又剛強;弱,卻又倔強。從來不是經紀公司手裡那個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布娃娃。
『蘇瑾』已經消失了,離開時,連一分不屬於的錢都沒有帶走。
來到卡卡杜,一方面確實需要躲避人,而最重要的是,確實喜歡地志願者這份工作,雖然辛苦勞累,但甘之若飴。
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靜的夜晚,的心底也會油然升起一陣愧疚,為那些幫過、也過的。
若是可以的話……其實很想知道,走後,他們還好嗎?
不知不覺,蘇堇青居然把這句心裡話說出了口。
林的眼眸裡閃過一不易察覺得微:「原來你也會惦記?算我……算他們的喜歡還有點價值。」
男人握旁的甲板扶手:「若是你想上網的話,那就去找艾德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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