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日願

李明珠晚上沒有睡上一個好覺。

陸遙疲憊的靠著，把的半邊肩膀都靠麻了。

深更半夜回到閣樓， 後半夜乾的坐了一晚上， 直到天明， 請了事假，坐上了去南山陵園的班車。

原本打算和一起去的二炮， 因為臨時要陪朋友， 萬分抱歉的把一捧花籃帶給李明珠。

「我去不了了， 李明……嗨，替我給陸老師道個歉。」

李明珠接過花籃，也沒怪他。

陸知死了整整八年，這時間太長了， 長的足夠淡化一切的。

一個人死了之後，正常況下五十年後就會被人完全忘。

李明珠下車的時候想：我這樣的人， 大概死了之後立刻就被人忘了。

除了蘇天瑜，和這個世界毫無聯繫。

陸遙早上去的南山陵園，李明珠特意挑了下午的時間，和他錯開來， 避免撞上。

站在陸知的墓碑前，墓碑上面是他二十歲的證件照，笑的很燦爛， 兩顆虎牙尖尖的， 這點兒和陸遙很像。

李明珠半蹲著， 仔細看著陸知。

也快忘了陸知的模樣了， 每回想起一點， 就忘記一點，再過不久，也許也會像二炮一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出來看陸知。

因為那些事都比陸知重要。

每一個活人的事，都會比一個死人重要。

「陸老師，我會保送B大。」李明珠自言自語，「等通知書到了，我複印一份燒給你。」

「陸遙上午來看過你了，你見到他了嗎。」

李明珠把二炮的花和自己帶來的花放到一起，堆疊在墓碑前。

驀然綻放了一個極好看的笑容，不似平時淡然的笑，李明珠在這個笑裡，約看到了這個年紀該有的輕鬆。

「陸知。」李明珠的手放在墓碑上，「你牽掛的年已經長大了。」

「他……很好。」

「比我想像中的好，雖然一開始關係和我惡。」李明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和你一樣，跟我不打不相識？」

「你們兄弟倆像的。」

「我以前常常聽你提起他……後來想聽的時候，沒機會了。」

「你知道陸遙最像你的哪一點嗎？」李明珠道，「你們都喜歡摘抄傷句子，陸遙和你學的吧，你別賴啊。」

歎了口氣，坐在這裡。

「我陪一會兒你，你這麼說話，沒人陪你說話，不是要把你憋死。」

李明珠像每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絮絮叨叨的說一堆。

把自己有的沒有的，一年到頭的芝麻小事都拿出來說上一段。

好像把平時所有沒說的話都放到了這一天，李明珠說到都幹了，才停下來。

天已經逐漸昏暗，李明珠站起來，「我走了，陸知。」

「下次再來看你。」揮揮手。

李明珠想，下次我來看他，下下次我也來看他，六十年後我死了，誰來看他。

但凡一個人在世界上死了，只要過六十年，最後記得他的那個人忘了他，他就真的死了。

就像二炮漸漸地不來看陸知，他會把陸知忘，自己也會把陸知忘。

甚至偶爾會記不清陸知的模樣。

一個普通人有六十年的時間被人記得，李明珠走出陵園又想道：可能我一死就會被人忘記。

李明珠走到第一路燈亮起來，難得哀怨的繼續想：也可能我死了都沒人知道。

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好似要附和一下的心境。

李明珠在這適合拉上一段二胡音樂的天氣中到了一徹骨的冰涼。

走了兩步，凜冬的寒風就被陸遙的聲音扯開了。

「李明……？」

陸遙氣吁吁的扶著電線桿，看上去是跑過來的，跑的很急，渾都是熱氣騰騰的。

李明珠詫異的看著他。

陸遙道，「真的是你，我在車上看著背影有點兒像，我就跑下車了。」

李明珠：「你車呢……」

陸遙眼神往後示意，一輛保時捷停在了幾百米開外。

李明珠：「你不會把車開過來嗎？」

「那邊不給過來，開過來要從隔壁的馬路繞一圈，繞完了你都走了，我哪兒能追的上你啊。」

「所以你都沒確定是不是我，就跑這麼遠過來？」李明珠說不上什麼覺，心裡是熱的，有一滾燙的衝刷著心臟，但也是生氣的，「這麼冷的天跑步，一會兒汗水打服涼下來，你等著發高燒嗎？」

陸遙笑道，「我很好。」

李明珠想：……無可救藥！

陸遙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欣喜道，「你是來給我過生日的嗎？」

李明珠的的手漸漸鬆開，「……嗯，對，不過沒有生日禮。」

「我還可以要生日禮？」

李明珠對他笑的寵溺。

「你想要什麼。」

陸遙的話呼之出：我想要你。

他想了想，沒說出來。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李明珠挑眉，「公主抱？」

陸遙打量了一下，「我認為可行不高。」他補充，「反過來還是可以的。」

李明珠笑了一聲，路燈失了。

「陸遙，你過來，我抱抱你。」

陸遙想：事出反常必有因，這可能是個陷阱。

他提醒自己是個陷阱，卻很是義無反顧的抱上了李明珠。

李明珠冬天的時候，穿得厚實，於是膽子大了些，抱著也不怕被發現自己的。

因為現在十分需要一把火柴取暖，而陸遙很的為了一個小太。

李明珠想：可惜不是我的太。

拍拍陸遙的肩膀，「行了，鬆手。」

陸遙不肯鬆手，收的更。

他委屈的嘟囔，「你一年只給我生日的時候抱一會，我得多抱會兒！」

李明珠無奈的開口，「兩個大男人在大馬路上摟摟抱抱像什麼。」

陸遙，「你管別人乾什麼，我又沒抱他們。」

李明珠想：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應當答應他的要求。

陸遙抱夠了，納悶道，「你今天怎麼這麼乖？」

李明珠，「你想吃掌？」

陸遙果斷拒絕！

李明珠，「因為你今天生日。」

陸遙道：生日福利這麼好？

他猛地反應過來，「哎！不行，那我虧了，我早上都沒到福利，現在一天都過去三分之二了，我要把時間順延！」

李明珠不知道怎麼的，從今晚上見到陸遙開始，心就的一塌糊塗，知道這很不對勁，但是——管他呢！

陸遙難過了一天的緒，因為李明珠的出現，稍微回轉了一些。

他用手接著雪籽，小雪落在他的手上，一落上去就化掉了。

陸遙不好好走路，非要和在一塊兒走路，把李明珠到了裡面去，又怕李明珠摔跤，另一隻手牢牢地固定著的肩膀，把半摟在自己懷裡。

正常的朋友走路，陸遙不會這麼摟他，這實在是太親了。

李明珠知道這一點，但又想忘記這一點。

「你晚飯吃了嗎？我肚子好！」陸遙抱怨。

李明珠四下一看，周圍沒有店，而且昏昏沉沉，不好認路。

陸遙不知道這雙狗眼睛怎麼長的，能在昏暗的路燈下把給認出來。

李明珠問他，「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陸遙在北方見過不雪，但直到如今也還是對南方的小雪興趣。

「我看到就認出來了，我知道那個是你。」他撥弄空中的小雪片，撥弄的不亦樂乎。

李明珠想道：他是從車上直接跑下來的。

生平第二次，李明珠到被重視的滋味兒。

不過認為不是什麼好兆頭，因為上一個重視的人已經魂歸天際。

既欣喜又惆悵，簡直不像自己，而像個患得患失的。

但李明珠無論心裡想什麼，如何，表面上都是一副死人樣子，冷酷的很。

陸遙道，「南方的雪太小了，以後帶你去看B市的雪，鵝大雪，飄起來很好看。」

「嗯，我聽朋友說說過。」李明珠回答，「他也說帶我去看，可惜沒機會了。」

「沒關係，我帶你去看。」陸遙道，「你想什麼時候去看？」

李明珠不說話。

陸遙到，「小雪一落到手上就沒了。」

「人也是這樣的。」李明珠補充，「死了之後就沒了，就像雪化水，水消失在水中。」

「我也是這樣的，陸遙。」李明珠想了想，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耐心等待，似乎在求證什麼難解的理大題。

『理大題』陸遙很快就給了回答，「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道，「你這麼年輕，不會死的。」

李明珠笑而不語，說完這話，心愉悅了好幾個度。

學習績差的一塌糊塗的陸遙，這回說了個李明珠想聽的標準答案。

陸遙看李明珠笑，以為李明珠不相信他，於是補充道，「你化灰我都能認出來。」

「趁我心好的時候，你趕閉。」李明珠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有些暗藏不住的小得意，又也有點兒長輩式的惆悵：難不他真的喜歡我？

陸遙不知道李明珠彎彎繞繞的心思，他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自己的生日福利時間可利用價值。

李明珠果然說道做到，他今晚上無論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李明珠都欣然答應，這他有點兒飄飄然。

他路過一家蛋糕店，從裡面把現的生日蛋糕直接拎出來，不大不小，三個人吃剛剛好。

陸遙惦記著回去給蘇天瑜分一半，他知道李明珠掛念，所以回程的很快，司機把他們送到樓下，臨走時提了一句。

「小爺，你多回家看看，王阿姨……」

陸遙敷衍的回答兩句，沒等司機說完，抓著李明珠就往樓上跑。

回到家裡，李明珠把蛋糕切好了，給蘇天瑜弄了塊。

蘇天瑜吃了陸遙的蛋糕——吃人，於是立刻看他順眼起來，陸遙走過來，和他說了些顛三倒四的瘋言瘋語。

他對李明珠好，以後結婚了不能不要，等等。

陸遙耐心的聽著，偶爾配合的回答兩句，等到蘇天瑜在床上睡了過去，他才端著蛋糕走到樓下。

李明珠問他幹什麼，陸遙道，「點蠟燭許願！」

李明珠：……

蛋糕都給挖了一大塊了才想起點蠟燭許願，早幹嘛去了！

李明珠還是下了樓，看到陸遙已經把房間裡的燈都關了，小心翼翼的用打火機把蠟燭點燃。

小小的房間裡，微弱的燭輕輕跳。

蛋糕放在陸遙的書桌上，李明珠走進來坐在床上，看陸遙謹慎的樣子，哭笑不得。

「你多大了，還相信許願這一套。」

陸遙道，「心誠則靈，你懂什麼。」

他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五十五分，還有五分鐘，他的生日就過去了。

李明珠等著他許願吹蠟燭，二人都沒說話，夜人，四下靜謐無聲。

陸遙呼吸有些急促，許願時不閉眼睛，反而忐忑的盯著李明珠。

他念出了自己的願：

「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