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太妃,是輩子瑤芳頂著這個頭銜過了整七年,如今提起來,恍如隔世,也確實隔了一輩子那麼遠。現而今這位老太妃,瑤芳上輩子兒就沒見過。說起來吳王爵位高的,老太妃也是眷,應該能見著宮妃的。其實不然。
吳王藩地離著京城十萬八千里,藩王非召不得京,這一條兒,就能讓這聽起來近的兩人,一輩子都打不上一個照面兒。古早的時候,藩王還有每隔幾年番進京,跟皇帝培養培養的說法兒。到了大陳這裡,對不起,滾球了就別回來了。一輩子能進兩回京,算你運氣好了。所以楚王那樣的,人們都說皇帝厚道,死活弄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造反。
大陳的藩王們,生活待遇不錯,除了只能呆在自己的封地上不能外出之外,一切都是隨便他們作。大手大腳花得沒錢了,還能跟皇帝要錢花。小打小鬧的違法紀,也不過是訓兩句而已。他們有自己的屬,卻與很早之前的藩王有著極大的區別,他們幾乎沒有治軍、臨民的權利。正因爲如此,皇帝們也放心大膽地讓藩王在藩地上呆著,十幾年不進一回京。
現任的吳王四十好幾了,比元和帝還要大上十歲,吳王老太妃倒是他親孃,如今年近七旬。瑤芳真是鬧不明白,吳地到京城,千多兩千裡的地,老人家是怎麼有這樣的毅力一路舟車勞頓往京城裡奔的?換了瑤芳,肯定不這樣幹。吳地富庶,連裳首飾的樣子,都是許多地方效仿的榜樣,有時候還能影響到京城的穿打扮。
覲見麼,有吳王還不夠?頂天了帶上世子和王妃,齊活兒了。老太太好有七十了,死在路上算誰的?
可他們偏偏都來了。
姜正清是出自吳王府的,雖然脈已經比較遠了,到底是記在人家那一枝底下的。如今本枝大宗過來了,於於理,都得有所表示。瑤芳卻有些擔心,這種擔心並非源於老太妃是不是好相。不好相又能怎樣?過不兩天就得回去了。還能揪了姜長煥到吳地去,捎帶著去立規矩?別逗了,正經婆婆都不管這些呢。正經三六聘擡進府,宗正那裡名字寫進了玉牒的。
擔心的另有其事——前世因姜長煬作,吳王府跟著牽連,將許多黑賬都翻了出來,吳藩一枝皆懲。重生之後,因姜長煬“改邪歸正”,沒了這個由頭,吳王府只要不作大死,熬到絕嗣都沒關係。話雖如此,吳王府若遠在天邊,姜長煥弟兄倆都在京城,就是吳王造反,他倆還能申請大義滅親去。一旦吳王府到了京裡,萬一惹出點什麼麻煩來,姜長煥洗都洗不了。人的心理就是那麼的微妙,地理的距離,有時候就代表著關係的親疏。
若是吳王府在京城呆得久了,可得提醒一下姜長煥。前世吳王府那些罪名,可真是不大好聽。只恨先前以爲吳地,元和帝藉機發作,收回這富裕的地方給自己的兒子,沒將吳王府的事兒放在心上,不能早作準備!
簡氏不知道的心思已經轉到這上頭來了,還笑著說:“老太妃最是慈祥不過的一個人,雖不常見,見面卻都和氣。”
兩個兒媳婦在人際上比要純百倍,再回想一下自家與吳王府緣其實甚遠,就明白這老太妃等自家並沒有多麼地重視。頂天了就是年節見一面,誰在年節的時候見窮親戚還板著個臉呢?爲了吉利也得笑一笑不是?要說吳王太妃不好,那也說不上。姜家的親戚太多了,多到元和帝都不能容忍他們白拿俸祿,得讓他們乾點兒活了,讓老太妃面面俱到,多遠的親戚都照顧到,那也是不可能有。
一句說,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如果不是姜長煬出息了,吳王府這回進京都不見得會特意通知一聲。
兩人換一個眼,明白對方也想明白了,心裡立刻有了算:不需要太親近,也不用真心,面子上顯得熱就好,什麼話都別說瓷實了。面子。發現有什麼不對的苗頭,趕的,回來跟丈夫商量。
簡氏誇了兩句老太妃,就沒詞兒——接確實不太多。倆兒媳婦再不接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得訕訕地道:“到時候見了,你們就知道了。”
誒,親孃誒,不見我們都知道了。再說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您提起過老太妃,可見對也是一般般了。要不是這回進京,您還不知道得什麼時候纔會想起來呢。
頭一回,瑤芳與葉襄寧倆人想到一起去了。兩人一起甜甜地笑道:“是。”
葉襄寧瞅著弟媳婦兒的小腹,那裡只是微微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看得眼熱不已。心頭一,葉襄寧不著痕跡地別過頭去,請示簡氏,見老太妃該準備什麼禮,有沒有什麼要添減的。
葉襄寧的作,瞞過簡氏,瞞不過瑤芳。瑤芳也有點無奈,這輩子的運氣,似乎好了很多。葉襄寧與姜長煬結婚並不很久,姜家又不急著要孩子,他們家的孩子,保有多的,沒有的。只是自己這麼順利,給葉襄寧不小的力就是了。好在家裡公婆並沒有說什麼,姜長煬也是一副無可不可的樣子,要不然,葉襄寧的力該更大了。
大概,葉襄寧更多的危機還是源自於深宮吧。瑤芳有孕的事傳出來沒過多久,宮裡葉皇后就賞出東西來了。宮裡出的安胎藥,據說是葉皇后自己用過的。過來的太監和老嬤嬤將東西放下,還送出一份宮裡很慎重不大外傳的安胎冊子。
這是親姑媽!對自己妯娌這麼心……別說葉襄寧了,就是瑤芳自己,要不明就裡擱這位置上,都得犯嘀咕。簡氏倒看得開,還說:“娘娘真是好人吶,照顧二郎這麼些年,這事兒上頭也忘不了你們。”
葉襄寧:……
打死葉襄寧也想不到弟媳婦兒是重生一回的,前世今生還跟姑媽有著極深的牽絆。思來想去,葉襄寧只能告訴自己,這是小叔子的面子,也是姑媽對之前態度的彌補。就先前那態度,說不定無意間已經出什麼來了,只是人家涵養好,不計較罷了。相信姑媽比聰明,既然做了這樣的事,那就必有深意,還是別再計較這些個事了。有那功夫,還是想想什麼時候往老君觀那裡添點香油供奉比較好。弟妹這麼順遂,或許就是因爲神仙保佑呢……
葉襄甯越想越遠,也沒功夫在自己家裡爭長短了,協助著簡氏將迎接吳王府的事宜準備好,又開始準備新年。作爲長媳,要心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瑤芳倒落得清閒,有孕在的小兒媳婦,還要忙什麼呢?日常際都減了幾分。過年的時候搭一把手,將二房的事收拾收拾就得了。就這樣,姜長煥還擔心累著了,宴客的單子,請的戲班子,都親自過了目。
瑤芳閒來無事,又想到了吳王府,忍不住跟他講:“你與我說實話,吳王府究竟如何?”
姜長煥一手一張名單,正在覈對,聞言擡起頭來:“怎麼?”
瑤芳道:“想起一些事兒來。原本琢磨著,跟咱們沒關係的,現在他們上京來了,就怕……”
姜長煥將兩張紙一丟,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妻子圈到懷裡,才問:“麻煩不麻煩?”
“不好說。”
“那就照實說,你現在這樣不方便,還是我去吧。”
瑤芳道:“也不是,唉,當初……後來又翻騰出來一些他們的舊事兒,這才……”姜長煬跟吳王府緣已遠,要是一樁宗室謀反案真要深究的話,楚王跟元和帝的緣更近。在辦理這些事的時候,總要拖一些其他的理由下水。
姜長煥聽了,眉頭皺一個“川”字:“我在吳地的時候年紀還小,知道得並不多,爹孃那個樣子……怕就更不知道了。放心,他們只是過來朝見天子,見完就走,又不是就長久住下了。再說了,在吳地的時候也沒見有多親近吶。到了京城,咱們也不用那麼熱不是?”
“那就好,我這心,總是跳,就怕出事兒。”
姜長煥戲言道:“你還揣著一個呢,倆心一起跳,可不跳得你慌了麼?”
瑤芳半氣半笑,掐了他好大一把,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沒過多久,這份不安就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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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進京是在年後,彼時瑤芳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葉襄寧自己沒有消息,卻對張得很:“聽說頭一胎都比較艱難啊,會不會累著了?”
好在瑤芳比較鎮定,正所謂能生巧。再者,這一回可比上一回省心多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揣著個孩子還要擔心,這孩子的爹是怎麼想的啊,會不會突然過來瞧一瞧啊,這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啊,這一懷著孩子力就了,會不會有人作夭啊……之類的。就負責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的,到了時候有力氣把孩子生出來就行了。管這娃是男是,是是瘦!
弄得簡氏都有點不著頭腦:這到底是誰在懷著孩子啊?
葉襄寧也有的小心思,想孩子想得急切的婦,都會有各種猜想。葉襄寧琢磨著,萬一自己不能生呢,與其姜長煬納妾,還不如過繼小叔家的孩子呢。看瑤芳的肚子,眼神兒就格外的慈祥。怎麼著也得事先打好關係吶!
婆媳三個,就在這麼一個奇葩的狀態下迎來了吳王府的人。初代吳王在京中原是有個府邸的,親爹是皇帝的時候,隔年還能來住一住,爹一死,就沒這優待了。這麼大的王府,就只能做箇中轉站來使,當吳地有使的時候,就在這裡落腳,平白還要花一份維持的費用。這一回,吳王全家就住在這裡了。
行李一放,吳王得領著兒子先朝見天子,老太妃帶著兒媳婦去見太后和皇后。至於見其他親戚……正常況下,這京裡是沒有什麼近親值得見的。現在多了姜正清一家,男丁們就在朝上順便見了,眷們也是在慈宮那裡順便見的。
瑤芳在婆婆和大嫂關切的目下上了自己的車,葉襄寧看的眼神兒像看只生蛋,就怕磕破了,搞得瑤芳完全弄不明白這位嫂夫人在想什麼。這份疑一直持續到了慈寧宮,才暫時放到了一邊。們到得比老太妃更早,權作陪客。老太妃到來之前,韓太后還關心了一回瑤芳的肚子,眼神裡滿是慈!
瑤芳:……上輩子懷胎的時候可沒得這麼樣的待遇。那會兒韓太后是收手不苛待了,好臉卻是的。如今得慈宮問,真是令人慨萬千。瑤芳笑道:“有點奇怪。”
將韓太后逗樂了:“以後就不覺得怪啦。”又問葉襄寧什麼時候有好消息之類。
是太后,說話再沒眼、再不顧別人的,等閒都得著。葉襄寧面如常,微笑道:“看緣份罷了。”
打不幾句機鋒,吳王老太妃就帶著兒媳婦、孫媳婦求見了。瑤芳留神細看,不免有些失。吳王太妃雖然養尊憂,卻顯得衰老,太妃胖,照說應該顯得年輕纔對,看起來卻虛得厲害,一頭白髮。再看王妃,只見眉心一道很深的豎紋,整個面容顯得頗爲剛。論年紀該在太后與皇后之間,可一眼看上去,倒好像跟葉皇后差了一輩兒,模樣兒直韓太后而去。再瞧那孫媳婦兒,十四、五歲的樣子,居然很是怯怯的,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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