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姜長煥的心是忐忑的。人的固有印象是很難改變的,他不確定瑤芳現在是用一種什麼樣的眼在看他。他知道自己小時候表現得很熊,也許在旁觀者眼裡只是“淘氣”,在被他“欺負”過的人那裡,這種經歷無疑是招人厭惡的!心再寬廣的人,在親經歷了某些不大好的事之後,也與旁觀者有截然不同的。
著兩把汗,姜長煥等著最後的裁決。
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不夠洗刷掉之前犯過的蠢。長大後的姜長煥也不知道,爲什麼小時候會那麼手欠——要讓他現在遇到了那樣的熊孩子,一準兒揪過來一頓胖揍。在他的計劃裡,應該再多做一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已經是個穩重的年人了。比如,領了實職,做出一點業績來,那應該是最好的證明。
可惜,沒有更多的時間給他。再拖下去,心的姑娘就要變別人的小老婆了。姜長煥完全沒有把握,在挑破的況下,能爭得過宮裡的那一位。然而年的心,是絕不肯拱手相讓的。
姜長煥額上沁出汗珠來,了脣,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大聲說:“我以前就想跟你好。你……想不想跟我好?”
瑤芳的腦袋“嗡”的一聲,片刻間腦子已經不轉了。面對這樣熱的年,是張皇失措的。兩輩子加起來幾十年,頭一回有人用這樣的態度對說出這樣的話。
元和天子倒是有心跟寵妃們玩的遊戲,只是那個遊戲的規則是他制定、並且會隨時更改的,而且,你本不知道他還跟多人同時玩著這樣的遊戲。閨閣,本就接不到多外男,能說出這樣骨的話的人,僅此一位。
如果是議婚,能夠冷靜地思考,客觀地分析,究竟嫁到哪裡比較好。可被當頭丟下了這麼一句話,饒是瑤芳自認心中古井無波,還是懵了。只覺得在管裡奔流,一陣陣地衝擊著耳。
姜長煥快要瘋了,眼睜睜看著瑤芳的頭頸漸漸染上,可就是不說話。姜長煥心裡急得要死,糾結地想:要不要發誓呢?要不要告訴呢?
瑤芳怔愣了片刻,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是飄的:“怎麼想起來說這個了?”姜長煥的心意,倒不是全然不明白,這貨又是買房子置地,又是邀全家避暑的,要說這樣還看不出他的心思來,那就是瞎子了。曖昧的況下,會應對,也總覺得姜長煥或許還會這麼表現一陣兒,哪知他突然變了個急子了,猛然就來了這麼一句。
姜長煥等來了這麼一句問話,忙說:“我……忍不住就說了。”
瑤芳:……也手足無措了起來,從來就沒應付過這樣的畫面。
姜長煥卻突然明瞭起來,跟著問了一句:“那,你要沒說不答應,就是答應了啊。”
瑤芳:……這麼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主要是,也沒什麼好比較的啊!比較起來,哥賀章纔是可靠可男子之典範,除此之外,再沒接過什麼年輕男子了。哦,趙琪人也算一個,但那是姐夫。
姜長煥一鼓作氣再加一句:“那我回家跟我爹孃說了啊。”
“啥?”瑤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做什麼?”
姜長煥理所當然地道:“上門提親啊!”
一說到這些事,瑤芳的理智也回籠了,奇蹟般地冷靜了下來:“那你來跟我說這些個做什麼?”正經的親,父母之命,妁之言,你先跑來跟我講這些是要做甚?
姜長煥手抹了把臉,抹了一手的油汗,飛快地說:“那……你要不樂意,我也不能……哎,說好了,你剛纔沒說不答應。”
瑤芳好氣又好笑:“那你還站在這裡做甚?”
姜長煥拔就要跑,躥出半步又生生地將形扯了回來:“我先送你回家。”
瑤芳無可不可,先轉臉走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完全沒有參照,也曾讀些個幽思之語,終究很難同——閱歷太多,心境不對頭。要說姜長煥這個樣子,總是比沒見過面的生人強出許多來。縱然是人人稱羨的如意郎君,你也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譬如當初彭知縣,這麼個怕老婆的人,誰能料到他竟做出了那麼喪心病狂的事來呢?
深吸一口氣,瑤芳心裡充滿的全是無奈。這世上最讓人無力的,莫過於在你覺得自己有選擇權的時候,發現只有一個選項。幸運的是,這個選項,目前看起來還算可靠。
出得門來,仰面向天,蒼天無言。
姜長煥卻很開心,已經盤算著要怎麼跟母親講,又怎麼佈置新房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想象力富的時候,比孩子想得還要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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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賀府,瑤芳閃進去了,姜長煥沒能再搭上一句話,他也不惱,只道瑤芳不好意思了。一路哼著歌兒回家,正好簡氏在家,他笑著纏了上去,央簡氏往賀家提親。
簡氏驚訝道:“你怎麼又想起這件事來啦?”
姜長煥臉一變:“怎麼不能想啦?”
簡氏道:“不是不能。你……好急的呀。”
姜長煥理直氣壯地道:“那,二孃今年及笄,再晚,被別人搶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簡氏必須得承認,瑤芳確實是很搶手的,家境很好,出也極好,自己的水平也很好,配自己的兒子,是綽綽有餘的。若非如此,早能將瑤芳給定了下來了。“就怕賀家別有想法的,我問過母親,總是說要問問孩子的意思。要不是真的很重視兒,就是推之辭了。有些懸。”
姜長煥打拱作揖:“娘認真問一次,好不好?”
簡氏將兒子仔細打量:“我看你近來總過去,你別做出蠢事來。”
姜長煥笑道:“怎麼會呢?你兒子我多聰明啊。”說著,拽著母親的袖子搖了好幾下。
簡氏擡手在兒子上拍了兩下,嘆道:“你還小麼?又這樣。也罷,我養了兩個兒子,總不好你們在婚事上頭都不順的。門上拿我的帖子先到賀家去,我明天到他家見他們家長輩去。”
姜長煥笑道:“還是娘疼我——哥哥那裡,怎麼辦?他比我大著好幾歲呢。”
“誰說不是呢?”簡氏有些發愁,“也不是沒人跟我提過你哥哥的事兒,他如今以南邊兒軍功耀眼,時至今日,也不須他親自上陣了,命也無憂,京城裡很有些人家跟我提他的親事,我也是挑花了眼了。”
姜長煥沉道:“娘且不要輕易應下,也說,要問問大哥的想法兒。大哥對大嫂,很是用心,興許就喜歡那個樣兒的。萬一定了個不合他意的新嫂子,到時候兩個人都過不好,親家仇家,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再者,京城這些勳貴人家裡,也有面上鮮,裡已經爛了的,也有別有心思的,還有些個看起來一團和氣,自家不合的……”
一氣說了許多,簡氏心裡吃驚,這才發現小兒子在自己沒發覺的地方,已經長大了許多。點頭道:“那好吧,頂好先將你的事給定下來。”又擔心賀家會再推。
姜長煥陪了許多的好話:“先時都是我不大爭氣,又很淘氣,人家要多看看,也是應該的。倒娘爲難。”
簡氏笑道:“那算什麼?經過了這些事,只要你們都好好的,爲難不爲難的,有什麼?誰我是你娘呢?再說了,他們家也不是故意爲難的人家,興許……你先前是有些淘氣來的。”
姜長煥唯有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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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廂,瑤芳回到家裡,向韓燕娘回報了書坊已經收拾好了。韓燕娘道:“那就好,給你了,就是你的,你只管看著,有要我們出力的地方再告訴我。旁的事兒,不用跟我說——姜二郎陪你去的?”
瑤芳的心跳快了半拍,低應了一聲,挪挪挪,挪到了韓燕孃的邊兒,趴在繼母的肩上咬耳朵。
韓燕娘聽完,一驚:“這小子真是無禮,怎麼自己跟你問這個了?你是答應是啊,還是不答應的是?他真是欠揍!”
瑤芳微笑道:“也還行吧。”
韓燕娘奇道:“他怎麼又行了?”
“他,是長大了啊——”
“不會長大的那是死人!”韓燕娘不是能輕易被糊弄的人,“我跟你講,人一輩子擡兩次胎,生一次,嫁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重要得多啦。”
瑤芳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我爹。”
韓燕娘登時啞了,賀敬文就是死不長的典型,得虧底子不壞。想了一下,韓燕娘道:“那也行,我看簡娘子人很好,他家全家都不壞,只要你沒有不樂意,也是的。過門兒就是二品夫人,我們全家頭一份兒。”
瑤芳微微一笑:“我回房換裳去啦。”
“哎,晚間我就跟你爹說,可這事兒啊,不好咱們家先提的吧?”
瑤芳在門口“嗯”了一聲,沒轉,快步回房去了。過不一會兒,韓燕娘就收到了簡氏的拜帖,要明天過來拜訪。韓燕娘忙回了帖子,說是掃榻以待。與賀敬文的通很簡單,賀敬文對武很有幾分鄙薄,但是對姜正清一家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又共患難了這麼久,姜長煥對他也禮貌。賀敬文便沒有反對。韓燕娘便要他去跟羅老太太也講一講,免得事出突然。賀敬文道:“你們人好說話,你去吧。”
韓燕娘忍氣接了這份活計,想到跟瑤芳的對話,果然有些男人是一直沒長進的!不得自己去跟羅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久不管事,聽韓燕娘說是姜家人,念珠數了八圈兒,才說:“也罷。宗室裡也分得勢的和不得勢的,不必一味看到宗室就覺得不好了。”
饒是沒有人反對,韓燕娘還是擔心會有紕,萬一這一夜有變故怎麼辦?萬一突然有人截胡,又或者姜家有什麼事兒,這事不,瑤芳會不會難過?遙遙擔心了一夜,第二天被果兒醒的時候,頭還是暈的,早飯都不想吃了。拿巾裹了冰塊敷著額頭,才冷靜了一點,勉強喝了一碗粥。
飯後過不多時,簡氏便來了。心裡也打著鼓,有點擔心賀家拒絕。萬沒想到,韓燕娘一臉“終於來了”的表,含笑道:“孩子們都不小了,也是該有個說法兒了。二郎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都很喜歡,這件事,我是沒有二話的。不過,這樣的大事,還是要當家人出面,是不是?”
簡氏笑道:“可不是。”
兩人相視而笑,都知道對方纔是家裡做主的人,這樣的事,沒有天災*,倆樂意了,多半就是定了。當然,是必須得兩人的丈夫來出這個面兒的。
兩人一開始,說笑格外痛快,簡氏也不繞彎子了,又對韓燕娘說了顧慮:“我們家老大,至今未歸,前頭的事,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管得著的。只是,我想著,哥哥的事兒沒辦,就先辦了他兄弟的,說出去有些不好。兩個孩子還小,能不能過二年?兩年後,要老大還是不得閒回來,咱們再先辦他們的?”
韓燕娘笑道:“這是應該的。我也再帶兩年,不瞞你說,我纔到這家裡來,最喜歡就是了,從小就招人喜歡,真是捨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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