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燕娘瞪眼：“這不是早就說定了的麼？我說的是，今年大計，你就要去京裡了。你得帶著一個師爺上京管文書，這裡也得留一個師爺。家裡又老的老、小的小，離不開人，你好俊哥孤返鄉？”

賀敬文頰上一：“那你說怎麼著？”他這是真沒想到。

【md！真想掐死這個沒主意的王八蛋！】韓燕娘氣得一哆嗦：“我！去！想！”原以爲長子出行這樣的大事，丈夫已經安排妥當的了，誰知道他本沒主意。得虧自己多問了一句！

賀敬文也哆嗦，嚇的：“那你慢慢想，想著了告訴我一聲就是了。”

“滾！”

賀敬文圓潤地滾了。到門口又遇到了兄妹倆聯袂而來，見到賀敬文，兩人都垂手而立。賀敬文不敢在老婆門口罵孩子，說一句：“你們來了，正好，俊哥，你娘有事要跟你商議呢，瑤芳也跟著參詳參詳。”自打瑤芳將綠汀書坊經營得有聲有，家裡人也漸斬不拿當孩子看了。

兄妹倆目送父親灰溜溜地離開，相視一笑，一齊進來“娘”。兄妹倆其實已經商議好了，此番由賀章奉羅老太太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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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建議是瑤芳提出來的，因賀章說：“娘是走不開的，弟弟還小，娘拋下沒滿週歲的兒子陪我回鄉？哪怕說是祭祖，也是不行的。頂好到明年，爹大計也過了，也好請個假，咱們全家回老家去祭祖。娘和弟弟還不曾到老宅裡去過呢。還有阿姐，都要定親了，怎麼能跑？”

瑤芳想弄死楚王的心都有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那，請阿婆同行，可不可以？”

賀章還擔心：“阿婆年紀不小了，春寒料峭的時候，要勞老人家出行，未免不孝。我不過是考個試，爹已經寫了書，張先生應有書信，到了那裡，我投書尋人，自能尋到保人場。考完發了榜，落第就回來再讀書，中了，就在老家縣學、府學裡讀書準備鄉試。捧硯跟著，你或許不記得了，咱們老家的老安，很是忠心的。”

這一點瑤芳就不贊了，拿鐵筷子捅了捅炭盆裡的銀霜炭，沉聲道：“哥哥先別急著將事都兜攬了去，有些事，哥哥辦到的。譬如舅家。”

提到李家，賀章就不吱聲了。瑤芳冷靜地道：“李家再不講理，也是咱們外婆家，舅舅是長輩。哥哥再有理，也抵不過輩份兒，”有能抵過的，那得是潑天的權勢，“有阿婆在，事就會好辦得多。且阿婆上有誥命。再者，我看阿婆在這裡過得也不很快活，回去也好抖抖威風不是？怎知阿婆不樂意？”

賀章被說服了：“這樣家裡就剩下三個人帶著個孩子了，這……”

瑤芳笑道：“咱家統共兩個半男人，還都有事兒，有什麼辦法呢？哥哥信不過我麼？再說了，阿姐與趙舉人的事眼下就算是定了，只剩走個過場。他還在呢，有些事，方便不方便的，還有他跑兒。”

說到趙琪，賀章的眉頭鬆了開來：“那好，咱們尋娘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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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韓燕娘，瑤芳就不出頭了，由賀章慢慢將方纔的分析說了。韓燕娘枕邊常聽賀敬文說大舅子不好，還以爲是賀敬文不會做人，此時聽兒子說李家不好相與，大吃一驚：“你們離家的時候纔多大？別聽風就是雨。”

賀章滿面慚之：“我親孃的靈堂上，我親見的，能有假麼？”

此事連韓燕娘都不能保證完應付——是填房，見了元配的孃家人，總是覺得要矮半頭。確實是由羅老太太出面比較妥當。韓燕娘又擔心羅老太太的：“不是我攔著，萬一老太太旅途勞累小有不適，你怎麼辦？”

瑤芳想的卻是，這楚王不知道作不作呢，老太太留在這裡也是危險，還不如早早回去呢。便說：“不如問問老太太。”

韓燕娘左右爲難，不好攔著兒子前程，也不敢拿婆婆的冒險，只得同意了瑤芳的建議。哪知羅老太太一點猶豫也沒有，扶著杖站了起來：“我原也這麼想的，李家難纏，俊哥小孩子家，與舅舅爭吵總是失禮的。”

賀章一雙眼睛淚汪汪的：“孫兒不孝，還要阿婆長途跋涉。”

老太太見狀十分心疼，招手將他喚到邊背安道：“許久沒回去啦，我也想家了，正好你也一同回去，可給你祖父、曾祖重修葺一下墳墓。你爹補了兒，都還沒回去呢。我的行裝都收拾好啦。”說完，看了韓燕娘一眼。

韓燕娘慚愧道：“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太太笑了：“大姐兒的事兒，一辦完，咱們就。”湘州離老家比到京城近些，滿打滿算，半個月的路程。買舟東下，可日夜不停，興許半月都不用。

隨著老太太一錘定音，府衙進了最後的忙碌。賀敬文赴京的行裝、人員，賀章奉羅老太太返鄉的行頭，麗芳放定的準備……

如此忙碌，竟無暇顧及其他。直到賀家收了趙琪的定禮，一整套的金首飾連匣子擺到了麗芳的妝臺上，賀家回的新衫也穿在了趙琪的上。賀敬文父子才匆忙，先是賀章奉祖母返鄉。賀敬文親送了百餘里，這才轉回來北上。

今年湖廣道排序略晚一些，他正好慢慢悠悠過去，在京城裡際一二，往容尚書那兒說幾句楚王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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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走，整個府衙都空曠了許多。賀敬文帶走了谷師爺，張先生辭以老病，留在府衙幫忙看家。老安人帶走了宋平夫婦聽使，瑤芳便召來宋掌櫃，讓他辛苦幾個月，兼顧兩頭。如此一番安排，倒也不顯慌。

只苦了親家所託，往府衙與韓燕娘提一提親事的彭娘子。彭娘子自打定了婿，丈母孃看婿，越看越滿意。姜正煬生得一表人材，也是允文允武，又是世襲的千戶，只要他不死在親爹前頭，彭敏就是板上釘釘的五品誥命。彭娘子如今四十歲了，才得一個七品敕命而已。

親家有託，彭娘子自不推辭，可不幸趕上了大計之年，賀家當家人不在家！雖然大家都知道賀敬文是個擺設，然而只要他不發話，這事就難。哪怕韓燕娘強行將閨嫁了，只要賀敬文不樂意，回來他還能將這親事給追回來。

等彭娘子將自家兒定親的事忙完，回頭一看，賀敬文已然上京了，能做的，就是先探探韓燕孃的口風。韓燕娘聽傳來的話就有些怔：“我們二姐兒？今年才十一，不瞞你說，我還想留二年，等十三、四了再說的。到時候，趙姑爺是龍是也看出來了，我們俊哥的功名如何也有數兒了。再有，旁人家孩子是個什麼前程，十一二歲哪能看得出來？俊哥年長，他的事還沒定，妹子不好搶先的。”照估計，兩人的考運應該都不錯的，哪怕不太好，趙琪也能跟賀敬文似的以舉人補上的。俊哥樣貌俊，前程只要略好些，一個有力的岳父是跑不掉的。

爹是四品知府，姐夫、兄長都有功名，韓燕娘希瑤芳能嫁得更好。到時候擇個年紀比瑤芳略大一點的婿，知道疼人。男人，還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年紀小時看的是父祖，父祖要是死了呢？

彭娘子道：“那……我去辭了那家？”

韓燕娘道：“且慢，我並不是要推搪。我們老爺還沒回來，此事我是不能做主的，我說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兒。不與，還得要父親說了算。你只說與簡娘子，老爺沒有回來，我實不敢自專。等他回來，要罵我頭髮長見識短，只知道算這些小九九也說不定。他那人有些呆氣，看著孩子好，不定會有什麼想法。”

彭娘子如今跟親家就更親一些，委婉地將韓燕孃的打算說給了簡氏聽。簡氏是一心想要瑤芳做兒媳婦兒的，對彭娘子道：“我實是中意賀家二孃，還請親家再跑一趟。我的兒子我知道，小時候是淘氣些，人看不中也是他的錯。可當今天子聖明，許從宗室擇其優者授，我這二郎，從今收心，讀書習武，必要他考個前程出來，絕不辱沒了好姑娘。韓娘子不必一口答應了我，兒婚事，必要父親做主，等賀知府回來了，我們再登門商議，如何？”

彭娘子又做了一回傳聲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韓燕娘雖覺得眼下議親爲時尚早，且賀敬文自己說的，想要進士婿，此事有些說不好，卻也不好回絕了。簡氏實在是太通達理了。韓燕娘也在考慮簡氏所說的可能，只要姜長煥能達到其父的水平，一個世襲千戶，也頗能拿得出手了。

韓燕娘便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不反對。如何，得看賀敬文怎麼說，當然，等瑤芳再長大一點，也得問問閨的心意。因瑤芳年紀還小，事又沒有確定，韓燕娘也不將此事向瑤芳提起。

等到四月初，老家來信，賀章不但中了秀才，還好運地考進了廩生之列。如今正在老家住下，預備溫習功課，以備秋闈。賀章給妹妹的信裡寫道，他知道自己能中秀才，然而秋闈卻頗覺艱難。秀才考的知識比較死，他腦子好使，很容易就過了。到了鄉試，做的文章要求就比較高，且周圍都是俊彥，他年紀小，見識也比別人些，恐有疏忽，怕要再等三年。不過今年想下場試試，一下氣氛，也好有個準備。如果不中，他還回來。

韓燕娘確定賀章中了秀才，才寫了一封信給他，說了姜家想提親的事兒，問兒子的意見。賀章思忖了一下，回信寫：公子年頑皮，讀書不錯。然而婚姻之事，還須父母做主，懇請父母多多留意，公子本人是否喜瑤芳。他還記得當初姜長煥手欠欺負他妹子的事兒。

韓燕娘心中有數，姜家小兒子其他條件都好，瑤芳真要嫁過去了跟彭敏這閨中友還是妯娌。就剩一條：跟瑤芳合不合得來。只要賀敬文回來之後拿不出能說得過去的反對理由，問了瑤芳，也不討厭姜家小兒子，那韓燕娘就想答應這事兒了。前提是，等要瑤芳過了十六歲再出門子。嫁得太早，也是太累。

不想賀敬文在京裡像是呆上了癮，三月抵京、四月面聖，面完聖還不回來，滯留到了五月才返程。賀敬文這是算好了的，他就想把自己撂路上，熬過六月份兒，七月到家纔是最好——楚王生日在六月，賀敬文一點也不想去王府道賀。

韓燕娘領著兒在府衙裡日盼夜盼，死活盼不回來他了。瑤芳約猜著了賀敬文的意思，無奈之餘倒也安心：不會被打楚藩叛黨了。

韓燕娘也猜到賀敬文爲何如此拖拉，將賀敬文埋怨個底朝天：“天下有這麼遇事就的人麼？王府在這裡又跑不掉，他人不去，禮也得到啊。還得我去糊！”

瑤芳勸道：“我看娘也不必去了。不然爹回來又要說了。反正爹是朝廷的兒，也不用結藩王，咱們禮到就行了，也不用很厚的禮。”

韓燕娘猶豫地問：“這……不大好吧？”

瑤芳道：“《左律》後，何朝不重朝廷而薄藩屏？”

麗芳因問：“《左律》是什麼？”

瑤芳答道：“是漢法，嚴中樞員往藩國任職，違者嚴懲。是七國之以後，漢廷特特制定的律法。”

七國之韓燕娘與麗芳就都知道了，韓燕娘道：“那就走尋常的禮吧。反正你爹與楚王也是不睦，送多禮也討不了人家歡心。大姐兒跟我來擬單子，二姐兒去看看今天的邸報有什麼消息。”

瑤芳笑應了一聲，往張先生那裡取邸報看。張先生也痛快，一臉喜地將邸報遞給了瑤芳，開心地宣佈：“吳貴妃產下一子，這下王才人無法囤積居奇了。”

瑤芳：【你娘！居然不是張麗嬪，居然是吳貴妃！不該現在生的啊！我就知道王才人是來搗的。】將邸報捲了一卷，瑤芳淡定地道：“是啊，將來還未可知。”等娘娘生了太子，你們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