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晚,天已快亮,晨曦穿過山霧撒向谷中萬,蟲鳴啾啾,秦晏年輕的臉龐上映著淡淡的。
他目不轉睛看著傅蘭芽,笑道:“傅小姐太客氣,不過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說話時語調和,眸子極亮。
傅蘭芽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呼,眸閃了閃,轉念一想,不管他是什麼來路,既從六安一路隨行,想必早已弄清的底細,若是不知道姓傅反倒奇怪了。
秦晏殊說完,看著傅蘭芽,踟躇著還要跟說些什麼纔好,忽然憶起行走時的姿態,目往角上掃了掃,便要詢問是否腳了傷。
剛要開口,旁傳來平煜冷冰冰的聲音道:“李珉,此地不宜久留,送罪眷回帳收拾行李,速速離開。”
回頭看,見平煜這話雖是對下屬所說,眼睛卻分明看著自己,臉上一無表,眸子烏沉沉的,渾上下都著不痛快。
秦晏殊正自心中納罕,李珉早已走到他旁,對傅蘭芽道:“傅小姐,先去歇息一下吧。”
傅蘭芽正是求之不得,經歷剛纔那一連串變故,腳傷復發,站著好生疲累,若不在此盤桓,能回到馬車上休息片刻也是好的,便扶著林嬤嬤的手慢慢下了小坡,跟在李珉後往前走。
走了兩步,秦勇等人剛好迎面走來。
而過時,秦勇對含笑點了點頭,傅蘭芽回以一笑。見過這清秀男子幾回,見他無論走至何,都前呼後擁、威極高,料他多半是掌門之類的人,詫異於他的年輕,對他印象頗深。
平煜看著傅蘭芽走遠,默了片刻,轉過頭,負手看向秦晏殊,牽牽脣角道:“秦掌門不愧是江湖中人,當真俠肝義膽,不過,我提醒你一句,罪眷被押解期間,任何人不得藉故接近,否則均可視作有意劫囚,可問連坐之罪。”
秦晏殊見平煜臉上雖帶著淡淡笑意,但眸卻冰冷至極,且口吻帶著嚴厲的警告之意,錯愕了一瞬,隨即生出幾分惱意。
他爲秦門嫡系長房長孫,自小被當作接班人來培養,從未過這等冷言冷語,更何況那晚在六安扮作老叟時,在平煜手中吃過一回虧,心裡本就憋著口氣,聽了這話,心下火起,要回敬幾句,可平煜的話佔著明理,他就算想辯駁都不知從何著手。
恰在這時,秦勇走來,將平煜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裡,見他臉看著弟弟,顯見得心不佳,思緒掠過那位出落得沉魚落雁的傅小姐,約明白了幾分。
緩住腳步,先是對弟弟使了個眼,示意他莫要意氣用事,隨後對平煜正道:“平大人,剛纔我等已在山谷外確認無疑,鎮教的人不在左右,亦不見其他幫派人馬,估計剛纔蝙蝠退散時,那幫人已經一道遁走。”
平煜疑心王世釗及鄧安宜,正要去察看二人形,聞言,停下腳步,沉了片刻,招了陳爾升近前,代幾句。
等陳爾升等人走了,看著秦勇道:“秦公子,剛纔那羣蝙蝠若是鎮教所爲,既然來勢這般兇猛,爲何又退散得那般突兀,你可知道當中的緣故?”
秦勇道:“在下正是要跟平大人商議此事。”
擡頭看一眼天,對平煜道:“天已快亮,那碧瞳蝙蝠最怕日,一時不敢返轉,我們不如趁此功夫從速商議接下來如何對付鎮教的左護法。”
“左護法?”
“正是。”秦勇旁跟著一位秦門長老,面凝重,跟平煜並肩而行,往湖畔走,“鎮教緣起大理國,除了教主外,旗下另有兩名大護法,這兩位護法各有神通,右護法一手引蛇使得出神化,如今早已失蹤多年,但因鎮教中有數名大弟子在他手下教過引蛇,故而雖然這右護法早已不在教中,這邪依然代代傳習。”
“二十年前,太祖皇帝派蘭將軍及穆將軍來雲南鎮大理叛,當時便是這位右護法用引蛇爲禍軍中,毒害不士兵。當時我派老掌門聽得此事,憂心如焚,爲了幫忙對付蛇蠱,特率領門下子弟到軍中自薦,也正是在那場戰事中,老掌門跟穆王爺結爲了莫逆之。”
說罷,轉頭看了看平煜,笑道:“聽聞當時平大人的祖父西平侯爺曾任平叛大軍的右軍都督,可惜來雲南不足三月,便因薊州邊防告急,連夜被招回薊州對付韃靼。”
平煜笑笑,當年那場收復雲南的戰事持續數年,其中腥風雨自不必提,他祖父雖因臨時去薊州未能從頭到尾參與此戰,但偶爾說起戎馬生涯時,亦會提及當年在雲南所遇異事。
他小時太過頑劣,並不耐煩聽這些老古董,但在祖父耳提面命之下,也被迫聽進耳裡不。
其實除了秦勇所提到的穆王爺和祖父,當年參與鎮雲南叛的,還有一位老人,就是傅冰。他因在曲靖守城有功,爲穆王爺所保舉,此後升爲雲南布政使司右參議,奉命在雲南駐守三年。
也不知傅蘭芽如今所遇到的麻煩跟傅冰二十年前的這段經歷有無關聯。
正思忖間,耳旁又傳來秦勇的聲音:“除了這位曾用蛇蠱對付平西大軍的右護法,鎮教還另有一位左護法,據聞其生得相貌標緻,心思又靈,頗得教主重,除了將教主手中幾門極毒的一一習得外,又因悟奇高,另研習了幾樣極詭毒的,這碧瞳蝙蝠便是其中之一。這種蝙蝠用百毒及鮮餵養而,毒極烈,人若不慎沾到其,神仙無救。虧得每回驅這蝙蝠需耗費大量功力,且這蝙蝠怕日,只能夜間驅,否則的話,二十年前那場戰事,怕是還會生出好多波折。”
平煜皺了皺眉,心念一轉,轉頭看向秦勇道:“既然驅碧眼蝙蝠需要大量力,若是續力不上時,是不是有半途而廢之虞?”
秦勇暗贊平煜聰明,莞爾道:“不錯,在下正要說起此事,驅碧眼蝙蝠不止需耗力,另有不古怪講究,譬如需在月圓時分驅蠱,否則更要耗費雙倍力。這位左護法爲著這些顧慮,輕易不肯驅碧眼蝙蝠,但一旦驅蠱,勢必不會半途而廢。然而昨夜並非月圓,這位左護法卻強行施法,且剛起了個頭便被打斷,著古怪。照在下看來,這位左護法一來是不知出於什麼緣故,急於擄走傅小姐,故而雖非月圓時分,依然兵行險招。我等始料未及,纔會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再一個,便是如平大人所說,左護法之所以半途而廢,要麼就是了傷,所以力不濟,要麼便是突然被人所擾,不得不中斷驅蠱。”
平煜聽到這,想起這一路上如影隨形的東廠人馬,忽然冒出個前所未有的猜測,有沒有可能王令用傅蘭芽上的將這羣人引出來,就是爲了玩一場貓捉老鼠的把戲?
王令想“捕獵”,但因獵蟄伏在暗,行蹤不定,找尋起來太過棘手,但如果有餌在手,“獵”自然會一一聞風而至,本不用再去費心搜尋。
鎮教、東蛟幫乃至鄧安宜等,都是聞風而至的“獵”。
而傅蘭芽,則是“餌”。
很顯然,王令在下棋,諸人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
他瞇了瞇眼,這法子當真一石二鳥,若是他有此意圖,沒準也會採取這個事半功倍的法子。
秦勇默了片刻,想繼續剛纔的談話,轉過頭,不提防看見平煜正皺眉想事,側臉線條在淡金晨下照耀下,顯得異樣的英俊流利。
怔下,旋即移開視線,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平大人,還有一事,我需跟你商議。”
平煜回過神,轉頭看著秦勇,道:“但說無妨。”
秦勇點點頭,緩聲道:“剛纔在林外,我等並未看到有人傷或流的跡象,顯然剛纔那位左護法在外施法時,雖被人臨時打斷,卻已順利逃,如此心急要對付傅小姐,想來過不多久,定會再次找上門來,據我們老掌門所言,左護法每施法一次,大約需三日可完全恢復功力,照我估計,再隔三日,會再次現。到時候,我們事先布好局,想辦法將其俘虜,屆時,也許能從裡知道些許。只是,估計一時半會都無法驅碧瞳蝙蝠,轉而會用旁的法子。”
“什麼法子?”平煜頭一回見秦勇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措辭的模樣,起了興趣。
秦勇正踟躕間,後長老爽朗一笑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就是那位左護法手下有不懂的教徒,均極易容之,常用這法子迷男人,讓人防不勝防。若是讓易容心悅之人,再被使些,便是再有定力之人,怕是也容易中招。”
?心悅之人?平煜嗤之以鼻,穆承彬定力不足,不代表旁人也會如此。若是因此而中招,才真是天下之大稽。
他擡頭看了看天,道:“已經天亮了,先離開這山谷再說。”
秦勇跟上幾步,建議道:“前方不遠便是侗城,甚爲繁華,城中有幾我秦門中的客棧及莊子,宅子雖不大,但收拾得還算舒服乾淨,若平大人不介意,不如一會先挑莊子下榻。”
平煜止步,笑了笑道:“不必,到了侗,另有下榻之,若秦公子及諸位不介懷,跟我等一道同往安歇。”
說完,不顧秦勇和那長老微訝的神,負手便往回走,心中嗤笑,昨夜事急從權,聽任旁人做了安排,結果如他所料,整夜未有消停,如果這些江湖門派仍要跟隨,那麼接下來每一站,全都都得聽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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