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蘋在後頭張大得能吞下一塊糖糕，這小郎君行事這般孟浪，爲何小姐不給他些瞧瞧？

疑心沁瑤被藺效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在後頭狐疑盯著兩人瞧了又瞧，可無論怎麼瞧，小姐臉上分明沒有慍，只有意，紅霞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脖頸上，顯見得是半推半就。

沁瑤難爲極了，臉上火辣辣的，上的力氣離奇的消失了一大半，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走了兩步，猛然想起兩人仍於熙攘人羣，怕落在旁人眼裡，忙悄悄用力，試圖將手掙出來，可藺效握得極，越使勁，兩人之間的距離反倒拉得越近，到最後，含嗔怪地看藺效一眼，悻悻然放棄抵抗，只時不時做賊似的擡眼打量周圍一圈，惟恐遇到人。

其實沁瑤這想法著實多餘，本朝素來風氣開放，花朝節又是出了名的互訴衷腸的節日，眼下南苑澤旁已有不年男相攜而行，空氣裡瀰漫著暖春濃，本沒人會多注意旁人。

藺效臉上雖然極力做出淡然的模樣，但因猜不準沁瑤會作何反應，到底有些不安，牽著手走了一會，沒有等來預想中的指責和厭憎，忐忑頓時化爲狂喜，因著膛裡一時容納不下這水般奔涌而至的快樂，笑意便從他心底移到了臉上。

又走了一會，迎面忽跑來一羣孩，人人臉上帶著面，帶笑帶嚷，十分歡愉。

領頭的幾個孩子跑得極快，風一般從沁瑤旁刮過。

沁瑤見他們臉上的面做得生異常，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

剛回過，前方又屁顛顛地跑來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那孩子約莫三四歲，生得虎頭虎腦的，甚是可，可惜腳似乎有些不便，不若其他孩子那般靈活。

“大哥哥，等等我。”他氣吁吁地追著方纔跑過的那羣孩子，久追不上，極力揮胖胳膊胖，跑得愈加起勁，到沁瑤跟前時，不小心絆到一粒地上的小石子，哎喲一聲，眼看就要撞到沁瑤上。

藺效怕沁瑤傷，忙從一旁出手，飛快地將那孩子提著領撈了起來，將他穩穩地放回地上。

“哎呀，謝謝這位郎君。”後面跑來一位秀麗的年輕婦人，倉皇地從藺效手中接過小男孩，連連道謝。

藺效笑笑，未做回答。

那婦人又謝了幾句，便抱著孩子轉往前走，裡輕聲數落道：“阿孃早跟你說了，咱們今日來找阿爹，不許跟著人跑，一會阿孃找不到你了可怎麼辦？”

那孩子這會倒老實了，乖乖地任母親抱住，將胖蘿蔔似的手指頭放到裡吮著，含糊道：“阿孃，阿爹爲什麼總不在家，是因爲外面有好吃的嗎？”

那婦人臉頓時變得極難看，含著怨恨道：“你阿爹得了失心瘋，眼下心裡只有外頭的野食，哪還能記得家裡。”

小男孩驚訝得連手指頭都忘了吮，眼睛睜得溜圓，“連阿福都不記得了嗎？”

還未聽到那婦人的回答，沁瑤和藺效便已到了琉璃居，剛要進樓，忽聽恍惚有人喊道：“阿瑤，阿瑤！”這聲音雖然不算很遠，但混在嘈雜的人聲裡，變得含糊而飄渺，聽不太真切。

沁瑤大窘，忙掙開藺效的手，踮著腳循著聲音的來看去，可落眼滿是熙攘人羣，本不見悉的面孔。

藺效也聽見那聲音，臉不怎麼好看，好不容易將沁瑤約了出來，可別又跑出什麼張三或者李四出來搗。

所幸沁瑤極力用目搜尋了一會，未能見到人，想來不是聽錯，便是那人錯，藺效不容多想，擋住的視線道：“已到琉璃居了，咱們這便進去吧，先聽一出變文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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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初月仍不住探頭往方纔看見沁瑤的地方瞧，奇道：“方纔那個明明是阿瑤啊。”

說完，轉頭一拽馮伯玉的胳膊，肯定地說道：“哥，我看得真真的，斷錯不了，那人就是阿瑤，旁邊那人我上回也見過，好像是瀾王世子。”

馮伯玉面複雜地看著轉眼被人羣給淹沒的那個影，對妹妹的話不予作答。

馮初月沒注意到哥哥的不對勁，只思索著說道：“可爲什麼他們兩人邊沒有旁人呢？連瞿大哥都不在——難不，阿瑤跟瀾王世子竟約著單獨出來過花朝節？”

停頓一刻，眼睛亮起來道：“哎，哥，我想起來了，上回我被怪擄走那一晚，阿瑤也是一直跟這位瀾王世子在一的！”

馮伯玉聽了這話，臉愈發難看，默了好一會，才艱難道：“休要胡說，莫敗壞了瞿家妹妹的閨譽。”

“我纔沒有胡說呢。”馮初月自顧自說得起勁，“我早就覺得奇怪了，爲什麼阿瑤邊總能見到這位瀾王世子？而且他看著很冷清一個人，偏願意對阿瑤有說有笑，要說他對阿瑤沒有心思，我都不相信。”

馮伯玉暗暗握了握拳，轉便走。

“哥！怎麼就走了。”馮初月一驚，忙跟在馮伯玉後，“咱們爲啥特意從瞿府趕到南苑澤來？不就是聽瞿夫人說沁瑤到了此，特來找玩麼？這會跟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就走，多沒意思。”

說得上話嗎？馮伯玉冷笑，方纔雖然離沁瑤有段距離，可喚沁瑤的時候，分明聽到了聲音，還馬上轉四找尋聲音的來源，他們只要再繼續往前走一小會，定能落在眼裡，繼而與相會。

可下一刻，卻彷彿有一無形力量橫亙在前，阻撓他們前去找尋沁瑤，那力量無形無聲，但卻極有章法，他既無法識別人羣中到底是誰在阻攔他，也無從順利地往前多行一步，而這裡頭的緣故，本無需細想。

他憤恨至極，雖不知瀾王世子究竟何時跟沁瑤有了集，又是何時對沁瑤起的心思，可也知道這世間之事就是這般沒有道理，對方有權有勢，又一路苦心經營，自己憑什麼跟他爭呢？

他不願放棄，可越想越覺得此事無解，心中絕之至，再不願聽妹妹呱噪，一徑鬱郁地出了南苑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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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瑤知道琉璃居是南苑澤出了名的聽曲之地，裡頭的伶人唱作俱佳，又因依水而建，風景極佳，若非長安城的天潢貴胄，休想在此訂得一席之地。

這時藺效已不再握著的手，彷彿又恢復了些自在，見藺效含著笑意邀進去，點頭道：“嗯。”

藺效低頭看著沁瑤安靜的臉龐，心裡的滿足和欣喜愈發變得踏實，當下不再多言，引著沁瑤便要，忽聽“啪嗒”一聲，瀾袍下襬突然被不遠飛來的一件東西給擊中，隨即耳邊發一陣鬨堂大笑。

藺效和沁瑤同時怔住，低頭見是一朵絹做的牡丹花，落在藺效的腳邊，潔白的花瓣登時染上塵埃。

這絹花不會憑空而來，顯見得是有人故意擲到藺效上。

兩人循聲一看，只見對面是座二層小樓，上寫著“曉風樓”，平日常有文人客在此聚會，今日不知被誰盤下，也頗爲熱鬧，樓下聚滿了人，仔細一看，多是些簪著花的年郎君，此時眼睛都看著藺效，笑得輕浮促狹。

其中一人打趣藺效道：“這位俊郎君，春翹娘子相中你了，莫再耽擱，快來先同春翹娘子飲杯酒，晚上便’房’罷。”

餘人浪笑，謔笑聲此起彼伏，“這可是多人求之不得的好福氣。”

還有人拈酸吃醋：“春翹娘子，你瞧瞧我，我分明不比那人生得差，爲什麼就不肯多瞧我一眼。”

這羣人打量完藺效，重又轉頭看向二樓，七八舌地獻殷勤，藺效和沁瑤這才發現二樓樓座倚欄坐著一位窈窕的妙齡子，相貌雖算不上沉魚落雁，但著實讓人驚豔，眼睛不大，卻十分細長嫵，尤其眼下一顆相思痣，彷彿凝結了將要爲人流下的淚珠，爲更添幾分語還休的妖嬈。

此刻正被一羣婢如同衆星捧月般簇擁在當中，眼睛彷彿浸了晨那般溼漉漉的，直勾勾地看著藺效，手指絞著鮫帕，舉止輕曼而隨意，說不出的風骨。

藺效先是錯愕，隨後冷笑，這子多半就是前幾日陳四等人談論的東瀛名了，無怪乎惹得一羣浪子如同蒼蠅似得圍著團團轉。

他飛速看一眼沁瑤，卻見非但不怒，反而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子直瞧，心裡忽莫名生出一份躁鬱。

這時常嶸剛好趕至，雖不知方纔發生了什麼，可連猜帶打聽，也能蒙個□□不離十，眼見藺效面無表地看著二樓那位子，眉梢眼角都結了一層寒霜，心知世子這時候已惱到極致，也不等藺效吩咐，忙領著人上曉風樓捆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