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人既然遇到了一起,瞿陳氏有意跟馮夫人好,便提議在附近找家味道不錯的食肆,也好請初來乍到的馮家母嚐嚐地道的長安食。
沁瑤欣然附議,許久沒聽到平康坊那幾樁案子的進展了,正愁沒機會跟馮伯玉打聽呢。
恰好雲容齋附近有家飄香樓鵝鴨炙做得不錯,馮伯玉來這吃過好幾回,印象頗佳,便笑說要請瞿陳氏等人去飄香樓嚐嚐鮮。
進了店,馮伯玉斟酌著點好了菜,看著沁瑤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最近跟你府上那位老先生功課學得如何?”
那日大理寺之事被皇上下了封口令,一點風聲都沒出來,馮伯玉顯然並不知道沁瑤傷之事。
沁瑤跟母親暗暗對了個眼,也不點破,只笑道:“這些時日傅老先生抱恙,大半時候都讓我自行溫習功課,笛子卻是撂了好一陣未學了。”
馮伯玉目憂,道:“這可怎生是好,下月你便要去雲書院讀書了,功課可能應付得來?”語氣中滿是關切。
沁瑤還未答話,馮初月在一旁好奇地開口了:“阿瑤妹妹,你要去書院讀書了麼?我早前聽哥哥說過長安有一座子書院,是不是就是你要去就讀的那家雲書院?”
沁瑤點頭:“正是。”
馮初月似乎很是羨慕:“書院裡都教些什麼?琴棋書畫?詩詞曲賦?”
沁瑤萬想不到馮初月會對雲書院產生興趣,怔了一怔,笑道:“這家書院已封了二十餘年,近日才重開招攬學生,我對書院裡的章程也沒個頭緒。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教些琴棋書畫吧。”
馮初月出了一回神,轉頭看向馮伯玉,推著他的胳膊撒道:“哥,我也想去書院裡學學東西。”
馮伯玉出爲難的神,耐著子對馮初月道:“這雲書院是皇家所辦,所招學生俱爲當朝三品以上員之——”言下之意,你哥哥還不夠品級。
馮初月難掩失,好一會,才悠悠地嘆口氣,託著腮道:“哎,長安好是好,就是規矩太多,都拘著人,不若我們原州自在。”
沁瑤覺子率直可,噗嗤一笑,剛要拿話開解,樓上正好有人下來,看見沁瑤,咦了一聲,出聲喚道:“瞿小姐。”那聲音糯糯,帶著怯生生的味道。
沁瑤聞聲一,起招呼道:“秦小姐。”
秦媛還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氣倒比上回在大寺時好了許多,穿了件翡襦,披著同羽緞披風,姿娉婷,旁擁著一大羣丫鬟僕從。
馮氏母似是從未見過這等豪門千金出遊的陣仗,忙跟著沁瑤手足無措地起,尤其是馮母,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
馮伯玉暗暗嘆氣,拉了母親落座,低聲兩句,馮母臉這才見轉。
秦媛看了看沁瑤邊的馮伯玉等人,猶疑片刻,走過來紅著臉對沁瑤道:“上次的事本該我親自登門拜謝,但我回府後便病了,這兩日方能出得了門——”說著又顧忌地看一眼馮伯玉等人,低嗓門道:“你可好些了?”
沁瑤心裡閃過一怪異的覺,怎麼才半月不見,秦小姐的待人接功夫圓這許多?
想起上回母親說到秦媛生下來便失去了母親,雖然金堆玉砌中長大,世卻不可謂不可憐,心中憐惜,便將那疑暫且下,低聲回道:“我好多了,多謝令尊遣人給我看病,說起來還未好好謝謝你們呢。”
又往後看:“令尊不曾陪你出來?”
秦媛點頭:“來了。我阿爹今日正好休沐,見我許多時日未出門了,便帶我出來散散心。”
話音未落,後僕從忽傳來一疊聲的請安聲:“侯爺。”
隨後走進來一位錦男子,五清朗,風姿出衆,雖已過而立之年,但舉間著雍容清和的貴氣,甫一進來,便吸引了店諸人的目。
馮初月呆呆地著那名男子,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瞿陳氏也在沁瑤後低低地驚呼一聲:“秦小侯爺?!”
沁瑤聽在耳裡,想起母親曾說過秦徵曾經是當年風靡長安的男子,上回在大寺匆匆一瞥,未曾仔細留意他的長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媛忙握了沁瑤的手走到秦徵前,低聲道:“阿爹,便是瞿小姐。”顧忌著馮伯玉等人在旁,聲音得很低。
秦徵肅然起敬,對沁瑤點頭道:“瞿小姐上的傷可大好了?”
“好多了。“沁瑤忙給秦徵回禮,”說起來,還未謝過侯爺派了府中郎中給我診治,又送了許多補品藥材,勞侯爺掛心了。”
“應該的。”秦徵目首肯,“沒想到瞿小姐小小年紀便這般俠肝義膽,著實讓秦某刮目相看。上回在府上見到乃兄,不過弱冠之年,卻謹言守禮,穩重如山,由此可見府上家風清正,能養出這麼出衆的一雙好兒。”
瞿陳氏聽見此話,笑得合不攏:“多謝侯爺謬讚。”心裡卻是慨萬千,曾幾何時,秦徵對來說直如天邊明月,只能遙相仰,不曾想此生也有得他一聲讚許的一天。
馮初月見狀,悄悄地走至沁瑤旁,也學著沁瑤的樣子,紅著臉給秦徵行禮道:“馮氏初月,見過侯爺。”
馮初月生就一把好嗓子,說話時聲音清甜清甜的,這會含著意,愈發如月下清泉般清澈好聽。
秦徵父一頓,同往馮初月去。
瞿陳氏目瞪口呆,馮家小妹這是唱的哪一齣?
馮伯玉面一黑,幾步上前將馮初月攬至後,給秦徵施了一禮道:“舍妹初來長安,不懂規矩,侯爺萬莫怪罪。”
秦徵這些年沒見過這種不請自來、主攀扯的懷春,聞言對馮伯玉點點頭,不再多看馮初月,只對瞿氏母道:“往後若有什麼地方需要秦某幫忙的,直管派人到靖海侯府吱應一聲,今日出來得久了,怕阿媛子不住,我們這便先走一步。”
沁瑤母知道秦徵極爲珍視秦媛這個兒,向來是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裡怕化了,聞言並不訝異,忙道:“秦小姐子要,侯爺請自便吧。”
秦媛依依不捨地拉了沁瑤的手,小小聲道:“過些日子我在家中設宴,你到時候一定要來。”
沁瑤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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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馮初月鬧這麼一出,沁瑤等人吃飯時氣氛就有些怪異。
阿寒一如既往地埋頭專心吃飯,毫無存在。
馮伯玉繃著臉一言不發,不時拿刀子似的目掃妹妹一眼。
馮母忍含臊地吃了半碗飯,便推說腹脹吃不下了。
而罪魁禍首馮初月卻毫無所覺,一個勁地給沁瑤和瞿陳氏夾菜,熱絡得讓人沒法拒絕。
吃完飯,一行人出了飄香樓,馮初月親親熱熱挽了瞿陳氏的胳膊,伯母長伯母短的個沒夠,倒把自己母親撇在一旁。
沁瑤陪著馮母說了一會話,轉頭見馮伯玉緒有些低落,想著馮家家事不到這個外人置喙,只好拿別的話來開解。
“馮大哥,平康坊那幾樁案子有眉目了嗎?“有意落下兩步,跟馮伯玉並肩而行。
馮伯玉看一眼沁瑤,鎖著的眉頭一鬆,道:“尚無眉目。上回你提醒我之後,我尋訪了好幾日,總算找到小重山那名舞娘訂製耳墜的那家首飾鋪子。店家說,那對耳墜是店中匠人一時興起繪製打造的,僅此一對,被小重山那名舞娘買走之後,再未出產。而且那晚韋國公府夜宴,確實曾邀了小重山的舞姬前去獻舞,是以你那天晚上在韋國公府見到的那名子,多半就是這位名喚卿的舞姬了。“
沁瑤聞言,眼睛一亮。
馮伯玉明白沁瑤想說什麼,搖頭道:“但那晚韋國公府宴請賓客多達上百人,而且卿是在韋國公府夜宴半月之後才遇害的,就算確認了當晚跟卿說話的那名男子的份,也不能斷定他就是兇手。”
倒也是。沁瑤暗暗點頭,換一個思路:“前頭那兩位死者呢?可有什麼線索了?”
馮伯玉頓時面變得有些難看:“都未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奇怪的是,那位獄中自縊的文娘明明死在林窈娘和薛鸝兒之後,首卻在短短數日之便*得不形了,如今停放文孃的那間殮房臭沖天,因未結案,暫時也不能下葬,弄得寺同僚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無人敢到那間殮房去。”
首短短數日之*?
沁瑤腦中像驟然劃過一道閃電,凝眉思忖半晌,忽道:“馮大哥,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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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置辦的新宅子位於長安城的西北角,離馮伯玉就職的大理寺隔了大半個長安城,說起來比之前馮伯玉賃租的那座宅子偏遠得多,往後上衙不甚方便,但好在因位置偏僻,價錢比繁華街市的宅子便宜一大半還有餘。
幾間廂房都頗爲敞亮,格局分配合理,難得前主子還是個雅緻人,院中錯落地種了幾株玉簪花,一進院門便有暗香涌,是個極幽靜雅緻的居所。
三日前跟馮家人告別之後,沁瑤便一直在家裡等馮伯玉的消息。
誰知當日馮家託人買宅子的事有了著落,這幾日馮伯玉跟母親妹妹忙著搬新居的事,一直沒機會去找沁瑤。
馮家一家三口都是麻利人,不到三日功夫就把新宅子收拾出了個大致的廓,一閒下來,馮伯玉想起沁瑤託他查辦的事,便索借喬遷之名,請了瞿氏兄妹到家中一聚。
馮家幾個舊僕因不是走的道,還在來長安的途中,馮伯玉託人買的兩個崑崙奴又還未上手,笨手笨腳的,不是打碎茶盅,就是燒糊了飯菜,馮母心疼不已,不肯再讓他們手家務,大部分家務都恨不得親力親爲。
比如眼下滿院飄著的酪餅香便是馮母親自下廚烤出來的。
瞿子譽在書房翻閱馮伯玉的藏書,沁瑤、馮初月和阿寒三人並排在廊檐下的臺階上坐著,一人拿一塊酪餅在裡啃著。
“阿瑤,你跟靖海侯家的秦小姐是怎麼相識的?”馮初月狀似無意地問沁瑤。
沁瑤往裡送餅的作一頓:“我們同是雲書院的同窗,有一次同在某位同窗家吃飯,我跟秦小姐臨桌而坐,就這樣結識了。”
馮初月點頭,繼續追問:“那秦小姐生得那樣好看,阿孃想必也是位大人吧?”
沁瑤心下雪亮,眨眨眼睛,含糊道:“我跟秦小姐只見過兩回,對府中況也不甚清楚。”
馮初月難掩失,眼睛著院中的玉簪花,半晌無言。
沁瑤暗暗皺眉,這馮初月看著聰明,所思所想卻頗有些離經叛道,前幾日在飄香樓,無人引見,竟主上前跟靖海侯請安,目標明確,行事直魯,與哥哥馮伯玉的爲人大相徑庭。此番又明裡暗裡打探靖海侯的家事,莫非真對靖海侯了什麼心思不?
正想著,馮伯玉從院外匆匆進來了。
沁瑤三人齊齊站起,打招呼道:“馮大哥回來了。”
瞿子譽聽到靜,從房中走出來,笑道:“你今日是怎麼了,請了咱們到你府中來做客,自己卻這時候纔回來。”
馮伯玉笑道:“對不住,對不住,今日手中好幾樁案卷等著整理,不知不覺耽誤到這時候了。”
過了一會,趁人不注意,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悄悄地遞給沁瑤:“這是從文娘頭上剪下的頭髮。”
沁瑤還未打開紙包就已經聞到一淡淡的腥臭了,想著馮伯玉不知是怎麼剋制著噁心從一高度腐爛的首上剪下頭髮的,心下激,忙悄聲道:“多謝馮大哥。”
馮伯玉未說話,只笑著看一眼沁瑤,便轉去書房找瞿子譽去了。
馮初月這時正好在膳房中幫著母親裝盤,院中只有沁瑤和阿寒兩人。
沁瑤跟阿寒一對眼,迅速打開紙包,就見裡面放著一束乾枯無的頭髮,漆黑,跟雪白的宣紙形強烈對比。
“拿出來吧。”沁瑤開口道。
阿寒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指符,暗暗唸咒,將手中符紙置於那束髮之上。
誰知他剛出手,還未接近紙包,符紙在就“茲”的一聲,在他手中燃燒起來了。
沁瑤和阿寒齊齊面一變,這指符不比無涯鏡,不能識別極細微的邪祟之氣,通常只有邪祟之氣積聚到一定程度時,方能引起符紙自燃。
看樣子,文娘果然不是自縊而亡,是被邪靈所害,而且看這指符的反應,似乎還不是尋常的邪魅,而是沖天怨靈!
沁瑤中激盪,霍的起,恨聲道:“咱們都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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