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殿下瞄了眼老太爺腳上的鞋。

嗯，記住了。他也要。

再自己那條融了中線的……

心理頓時平衡了。

陳振哪裡知曉面前這求婚者的心思。炫耀完畢,恭送魏王殿下出了門,在一衆家人好奇的目注視之下，嚴肅著臉,揹著手,邁著方步不疾不徐地回了屋,關門獨個兒回想昨夜自己費了大半夜功夫纔想出來的這一絕招,心裡忍不住便得意洋洋起來。

小樣兒，你覬覦我家孫兒！十天之,這個魏王要是能把那本經通背下來，他陳振就一頁一頁地撕了吃下肚去！

繡春人在藥廠，實則一直留意前頭。到了臨近中午時，聽人說魏王殿下已經被送走了，便去了北大院找陳振。拐著彎地打聽結果。陳振起先一直著臉，不搭理，實在磨不過，氣得皺了下眉，道：“生外嚮，說的就是你！怎的如此沒沒臊，哪家的大姑娘會自己這樣跑來追問這種事！”

繡春不依不饒，“爺爺，你就跟我說了麼！反正我知道你的威風一定蓋過他就是了！”

陳振覺得這話說得沒錯，又想起方纔這萬人之上的魏王殿下對自己也恭恭敬敬的樣子，心裡難免便得意了。了胡，把方纔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洋洋自得道：“我讓他十天背出黃帝經。他要是背不出來，那就免開尊口。”

繡春一愣，沒想到自己祖父竟會想出這樣一招來爲難這個求婚者。

黃帝經被奉爲醫書中的經典。撇去洋洋灑灑的篇幅不說，容艱深，表達玄奧。外行之人，靠死記背，恐怕記了後頭忘前頭。若探究其意後再背，十天的時間……這就是件不可能完的任務。這個求婚者，雖然看起來聰明的，但是他真的能完這個任務？

“爺爺你不公平！”嚷道，“咱們家哪裡來的這種規矩？你出老千！”

陳振瞟了眼孫兒，見一張臉垮了下來，哼了聲，“是他求我，不是我求他，規矩自然要由我來定！你這丫頭，越發不像話了！”

繡春咬脣，白他一眼，陳振趕投降，“好啦好啦，他要是實在背不出來，過來跟我多說幾句好話，等我看他順眼了些，說不定就應了。”

“反正，留你也是留不住了……”

末了，他無不心酸地嘀咕了一句。

繡春這才轉喜道：“爺爺你最好了！你等著，我這就親自做你最吃的蔥油鯽魚。昨天路過廚房，看到院的缸子裡養了好幾條魚戶新送來的鯽魚，都掌寬，得很哪。”

陳振目送孫兒邁著輕盈腳步離去，心裡頭又默默記下了一筆賬：這個魏王殿下，到底給自家孫兒吃了什麼**藥，竟把好好的一個姑娘給迷了這樣，護他護到了這樣人神共憤的地步！非要說放他一馬，孫兒才肯做菜給自己吃……

當然了，他捨不得怪自家人。這筆賬，還是要記在外人頭上的。

魏王，繼續負二分！

~~

蕭瑯這幾天很忙。

小皇帝被投毒一事，最後雖真相大白，但自冒出來認罪的宮人、景懸樑的背後，這些事都需要置收尾。還有從中推波助瀾的傅太后……這幾天一直臥病在牀，閉門不見任何人。傅友德也是告了病假，缺列閣。

真相如何，其實無需多調查，人人都心中清楚。只是有些事，卻不能依照黑白而定斷。需要考慮的權衡太多。至，現在並不是個適合發難的時機——這一點，即便是他的兄長蕭曜也並不反對。

對於自己的這個兄長，蕭瑯一貫確實有些防備，尤其是前次麒麟殿事件之後。但在小皇帝被投毒一事上，從頭至尾，他就沒有懷疑過他。

有一天，他或許真的會像許多人暗中揣測的那樣發難，但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

他也生就了一把傲骨，這一點，作爲兄弟的他，比旁的任何人都瞭解。

所以在他找了過來，提出要在這時候去北庭的時候，他當即便點頭。

在當時那樣一團紛的況下，讓他而退，或許就是中止這場鬧劇的唯一解決辦法了。了鍋釜，下頭的火再加柴薪，也沒意義，自然就會滅了。

“三弟，你真不怕我出京後，乾脆鋌而走險？既然人人都這樣認爲了。”

他還記得自己的兄長當時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那句問話。

當時他答：“鋌而走險者，譬如亡命之徒，往往已經去無退路，只剩家一條命而已，故不惜撒手一搏。即便二皇兄真有此意，也要看所得是否足夠彌補可能的所失。以二皇兄審時度勢之能，我以爲遠遠未到此種地步。”

這是第一次，兄弟二人之間就這個原本應該諱莫如深的話題進行這樣一場言語機鋒。過後，二人各自笑。

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場意外，最後竟用這樣一種出人意表的方式解決了。

真相很簡單，但真相往往也是傷人的刃。

在那日意外出現在現場，用那種一貫他著迷的彷彿掌控一切的語氣解說真相，撥開疑雲的時候，他當場就下了決定，必須立刻將娶進門。

這是對的一種保護，也是……

他想起當時在解說的時候，他留意到的自己兄長看著時的那種微微異樣眼神。

極見過他那樣。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侄兒和的關係十分親暱，這要是萬一……

總之，再忙，也忙不過這件事。

一天沒讓冠上自己的姓，他就一天不放心。

吃到纔算是自己的，這是真理。所以立刻行。

他原本還有些擔心，生怕陳家老太爺會弄出什麼極端手段來反對。他要是真抹脖子上吊死活不肯，他雖然貴爲親王，卻也真做不出以勢人之事。沒想到老太爺反對到最後，竟然提出了這樣一個條件。

這簡直是……老天也要幫他一把，不娶都不行了！

~~

最近兩天，歐善發現魏王有些不對勁，不但遲到早退，在衆大臣爲政事辯得口沫橫飛之時，他卻一副魂遊太虛的模樣，且得空就往太醫院跑。以爲他子不妥，不放心，忍不住特意問了林奇，不想林奇也是一頭霧水，說魏王殿下正在研黃帝經，找他只是尋求一些解釋。至於緣由，他也不大清楚。

到了第三天，列席的戶部大臣們結束了一場關於明年各地農田稅收的討論，歐善最後看向始終一語不發的魏王，徵詢他的意見：“殿下，你以爲如何？”

魏王口道：“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

衆人雀無聲，齊齊盯著他。

蕭瑯這才驚覺了過來，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站起來看向歐善，“我忽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沒辦！我先走了，你們繼續，沒特別急的事，別來找我！”說罷匆匆離去，快到門口時，又轉頭補了一句，“我明天不來！”

衆大臣面面相覷，半晌無語。

~~

三天過後，到了第四天的一早，陳振如常起，去藥堂轉了一圈後，正在院裡給花木澆水，冷不丁下人又來報：“老太爺……前日剛去的魏王殿下，他又來了！”

陳振驚訝。

這才三天過去，他來幹什麼？說背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難道是他覺得自己在故意刁難，遂改了主意，決定來個霸王上弓？

陳振心中不安，丟下水壺，急忙便去迎接。如前次那樣了座，仔細看他臉，見除了兩個眼眶略微泛青，瞧著像是熬夜所致之外，神裡倒沒什麼準備要翻臉的樣子，心這才稍稍安了些。待下人奉過茶後，小心地問道：“殿下，您此刻過來，不是所爲何事？”

蕭瑯把帶回的書取了，推回到他的面前，笑道：“本王不才，幸未辱命，已經通背全部共計三十三卷一百六十二篇，老太爺考問便是。”

陳振大吃一驚。盯了他片刻，見他氣定神閒，不像是玩笑的樣子，抓過了書。

“生氣通天論之寒暑溼氣說！”

蕭瑯信口背道：“因於寒，如運樞，起居如驚，神氣乃浮。因於暑……”

“氣厥論！”

“此素問第三十七篇，”蕭瑯微微一笑，“黃帝問曰：五臟六腑，寒熱相移者何？岐伯曰……”

~~

陳振越考問，後背冷汗越流。

一字一句，毫不差。

這……怎麼可能！

打死他也不信！

想當年，繡春的父親也算天資聰穎，在有藥理基礎的前提下，爲了通背這本經，別的什麼都沒幹，也花了半個月的時間。這個魏王，怎麼可能三天之就全背了出來！

陳振不死心，再追著考問，眼見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心中越來越沮喪，口一陣發悶，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人也定定不。

蕭瑯背完了陳振最後考問的一段，微微鬆了口氣。

他自回去後的這幾天，接連三個晚上幾乎都沒怎麼睡覺，困極了，也就只打個盹而已。這樣熬著，終於在今早黎民之時，把全文通背了下來，洗了把臉清清腦子後，迫不及待地立刻便過來了。現在一路通關，見對面的老爺子一語不發，兩個眼睛直勾勾出神，心中快活無比，便笑道：“老太爺，我照您的話，把書背了出來。這婚事……”

“哎——”陳振忽然臉發白，扶住了額頭。

蕭瑯不提防，見他形忽然搖搖墜，嚇了一大跳，急忙上來扶住他，朝外道：“快來人！”

候在外頭廊上的葛大友等人正豎著耳朵聽裡面的靜。發覺魏王一大早地跑過來，竟然是要背書給老太爺聽，一個個莫名驚詫之時，忽然又聽見裡頭傳出這樣的聲音，急忙跑了進去，一看，大吃一驚，跟著扶住了陳振，回頭便嚷道：“暈了暈了，老太爺要暈了！快去把大小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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