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這話一出,李長纓便似當頭一盆子冷水澆灌下來,那滿腔的快活念頭被嗤地一下澆滅。愣了片刻,這纔回過了神兒,略一想,鼓著眼睛道:“你當爺我是二傻子?會被你這一句就輕巧騙了過去?爺活了二十來年,可從沒聽人提過我那魏王舅舅好這一口。且再說了,他長年在靈州,這趟回京也就這麼些日子而已。你跟他八竿子打不著一,就算他有這等事,你又哪裡來的門路去勾搭上他?再胡謅了恐嚇爺的話,你曉得爺的手段!”
方纔急之下,繡春本也沒多想,幾乎是順口便把魏王扯了出來當擋箭牌。話既出口,自然沒收回的餘地了。且這樣的勢之下,這也就是唯一的一救命稻草了,只能死抓住不放。見黑胖子不信,冷笑了下。
“你笑什麼?”
冷笑不過是在給自己作勢而已。鬼扯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讓自己也相信接下來說出來的話都是真的。
“我笑你井底之蛙,自以爲是!”
繡春不客氣地一把拍開李長纓那再度到自己臉龐前的手指頭,從方纔的角落裡爬起來,撣撣角上沾著的灰塵。
“李世子,我跟你魏王舅舅的關係,又豈是你能想象的?”繡春在他驚詫的目注視之下坐在了座椅上,冷冷道,“我跟他早就認識了。九月底在定州新平相遇。他當時因了舊傷發作,夜投驛站,恰我路過,就是我幫他止住了痛的。當時隨他一道的還有涼州刺史裴度。至於後頭的事,我就不方便跟你多說了。我只告訴你,你舅舅跟我的關係非同一般。李世子,你敢我一頭髮試試?”
李長纓起先確實不大信,覺著這個董秀不過是在信口雌黃,沒想到接下來這一番話說得竟有鼻子有眼,聽著便不像是胡謅出來的。一時遲疑了。
他的那個魏王舅舅,年紀雖不過比他大了四五歲,二人的經歷卻是天差地別,加上另外一個唐王舅舅,皇族中人,李長纓對這兩位,素來只有仰的份兒。誰都知道,魏王蕭瑯年紀雖不小了,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娶妻,據說是因了他的緣故。莫非……這不過是個幌子,其實他和自己一樣,真只是男子?
李長纓越想,越覺得可能。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靈州那種鳥不拉屎不生蛋的邊境之地。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即便他弄出了什麼事,這山高水遠的,京中人也不大容易知道。不像自己,稍微弄出點什麼出格的事,沒幾天就傳得沸沸揚揚滿大街的人都知曉……
“方纔衆目睽睽之下你把我那樣弄上了車,我不信沒人看到。我要是沒回去,陳家人自然會去找魏王求救。我勸你就此罷手,趕把我送回去。看在你是魏王外甥兒的面上,我也不與你計較了,此事就當沒發生。”
繡春察言觀,見李長纓面猶疑之,知道自己這一招狐假虎威應是起了作用,便稍放緩了語氣,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李長纓便是有再大的j□j,此刻也是消了下來。虛眼兒再看了下對面坐著的那年。眉眼清黑,紅脣輕抹,,白得如同一抔初雪,越看,越像是被人好生調-教過的薄樣兒,偏此時還做出一臉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雖極是捨不得,卻也真沒膽大到敢和自己舅舅爭人的地步——何況這還是個監國的舅舅。見對方也頗會做人,曉得給自己遞梯子,終於咕咚一聲嚥了口唾沫,臉上便堆出了笑,呵呵地道:“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誤會啊!我並無那意思。昨日在宮中見你之後,一是激你救了我妹子,二是被你風采傾倒,這才生出了傾慕之心,想和你親近下,故而辦了桌酒宴相請而已。倒是我太過魯,驚嚇到了你,見諒則個。”
繡春鬆了口氣。面上卻淡淡唔了聲,擺著姿態道:“不知者不罪。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誤會既解開了,那就有勞世子送我回去吧。免得他們以爲我被世子怎麼了,萬一弄出事就不好了。”
李長纓見他一本正經的,暗罵了句-貨兒,心想等我魏王舅舅膩味了你,你沒了靠山,到時候瞧你還蹦躂到哪裡去,面上卻笑得更歡,推開門吩咐車把式掉頭往回。外頭他的隨從不曉得出了何事,只聽他吩咐,只好又潑剌剌地回去了,停在了藥鋪的大門前。
繡春下車前,回頭對著李長纓道:“我和殿下的事,殿下暫時還不想讓人知曉,免得有人背後非議。世子當曉得該如何行事吧?”
本朝歷來打男風之好,世人側目。自己爲了這癖好,從前被親孃教訓過不知道多回。那個魏王舅舅,素來有個好名聲,自然更不願被人曉得他也是此道中人。李長纓便不耐煩地道,“不用你說,我也曉得。”
方纔一時急,繡春拿了魏王開。這裡是沒事了,卻又怕這李長纓四宣揚。萬一讓那個魏王知道了,自己有敗壞他名聲之嫌,恐怕有些不妥。這才特意又補了這一句。見他應得乾脆,這才放下了心,自顧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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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金藥堂那送藥來的管事終於忙完了事,準備要走時,發現同行的董秀不見了,出來在門口張時,見前頭不遠那家果鋪門口聚了些人正在指指點點,急忙過去打聽,聽到李世子搶了個人弄上馬車走了,聽描述,正是董秀。頓時嚇出了一冷汗,正急著要趕回去報訊時,忽然看見街邊停下輛馬車,車門打開,跳下來一個年,可不就是董秀?見徑自朝藥鋪裡去,那架馬車裡頭的人也沒臉,立馬便走了。這才醒悟過來,忙追了上去問緣由。繡春自然沒說實話。只含糊應對了過去。管事見他既安然回來,也就放心了,忙駕車回北城。
出去溜達一下,竟遭遇個大瘟神,遇到了這樣的倒黴事。最後雖有驚無險地回來了,繡春卻也仍心有餘悸。打定主意往後絕不再輕易單獨出去了。在屋裡好半晌,心神這才定了下來。到了晚上,得知了一個消息,說老太爺眼睛漸好,決定派葛大友南下去杭州替二爺一家人撿骨了,明日便帶人。
繡春思量了許久,覺得葛大友這一趟南下,必定還另有目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祖父如何安排而已。心裡愈發好奇。到了第二天,目送葛大友帶了幾個家人離去後,正也是老爺子治眼的時辰,繡春想了下,便往祖父的院落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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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李長纓昨日白忙活一場,到的飛了,心中雖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在外頭混了一圈回了府,正撞到自己的父親長安侯。長安侯自己出敗落門第,向來吃飯,這爵位也是因了大長公主而得的,無論去哪兒,總覺得旁人在暗中譏諷自己,心中一直鬱郁,對兒子自然期頗大。偏這李長纓不出息。侯爺見兒子醉醺醺地從外回來,知道又去廝混了,心中惱怒,揪住了就是一頓痛罵,最後道:“你瞧瞧新安侯府的世子,年紀比你小一歲,如今就已是羽林都尉,前途未可限量。你倒好,日日在外廝混,丟盡了我的臉!”
本朝的羽林衛裡,高級職位向來都是從權貴之家的年輕子弟中挑選出者就任,能選的話,是一種極大榮耀。且因了與皇帝近親,歷練幾年後,其中的佼佼者,日後常飛黃騰達。
李長纓被父親責罵,又想起自己的死對頭新安侯府世子,仗著生了副好模樣,向來趾高氣揚,邊還不乏一圈追捧者,心中愈發氣悶,翻來覆去之時,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頓時眼前一亮,整個人呼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原來正前幾日,羽林衛到了納新的時候,有幾個職位空缺了出來。李長纓憋了口氣想進去,大長公主也爲兒子暗中活了下。偏偏負責此事的衛尉卿,正是以剛正而聞名的李邈,乃是從前衛國公裴凱一系的人,誰的面子都不賣,李長纓第一文試時就被刷了下去。本來也就作罷了。只是昨日被長安侯一番責罵後,李長纓忽然倒想出了一條絕妙的門路:李邈不買自己爹孃的賬,但是那個魏王舅舅,和李邈卻有極大的淵源。倘若他肯爲自己作保,李邈必定不會拂了他的面子。一旦自己能羽林衛,他就不信不過那新安侯府世子的風頭!作爲監國親王之一,他自然和百一樣要赴早朝。明日一早去堵住他,求他替自己開口說話。倘若他不應求,那就用他養小倌的事去威脅。料想他顧忌名聲,總會全自己這一番要上進的心思。
李長纓越想越興,恨不得天立刻亮纔好。次日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還著黑,帶了倆小廝,不畏冬寒,匆匆忙忙騎馬趕著去魏王府。剛到,遠遠恰好見大門打開,裡頭出來了一個人,邊上有隨從牽馬相隨。此時天還沒亮,借了門口燈籠的,瞧見那人玄氅加,正是自己要堵的人,急忙打馬到了近前,口中著“舅舅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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