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了姬蘅多年,與其說是主僕,倒不如說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對於姬蘅的離去,他們亦是痛心,但也不能將其責怪到姜梨頭上。說到底,還是老天捉弄人,偏偏在那個時候讓姬蘅舊疾復發。
“大人在出徵之前,提過一句,如果這一次他回不來的話日後國公府就由二小姐打理。二小姐是想要發賣還是留著,亦或者做其他的事,全都由二小姐說了算。燕京城中,大人沒有親眷,二小姐是大人最後的牽掛,他所能留下來的東西,全部都會送給二小姐。”
姜梨慘然的笑起來,這算什麼?這算是臨死前將所有的家財都安排好了麼?應該稱讚姬蘅極有遠見,做什麼事都事先安排,大約燕京城的那些人又要開始羨慕了吧。便是姬蘅死了,還給留下了這麼大一筆財富。可天知道,寧願用所有的財富,來換得姬蘅平安歸來。希姬蘅的安排永遠不要兌現,那就代表著,還有機會等他歸來,等他履行承諾的那一日。
“二小姐日後打算如何?”趙軻輕聲問,“大人說過,如果他不在,二小姐就是我們的主子。二小姐對我們有何安排,大可以說了算。”
姜梨定了定神,心中的悲痛一瞬間幾乎要將他擊垮,可知道,現在還不到獨自悲傷的時候。很多事沒有解決,姬蘅往日的那些敵人,會趁著這個時候,把國公府吞吃乾淨的。關於爵位,關於其他,洪孝帝也許會念著姬蘅的忠心維護姬蘅,但君王的信任到底能維持的了幾時,誰也說不清楚。而最重要的,那些對手會無所不用極其,不擇手段的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包括在姬蘅的死上作文章。
不能在戰場上幫助姬蘅做什麼,但在燕京城裡,必須竭盡全力的保護國公府。就算這座國公府裡,再也沒有姬蘅的親眷,但這座府邸,姬蘅從小在這裡長大,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被人奪走。
“我沒有任何打算。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你們所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姜梨握著拳,只有這樣,才能不讓的眼淚抑制不住流下來,才能不會讓徹底崩潰,道:“我會想辦法完大婚,哪怕只有一人,我留下來,守住這個地方。也請你們與我一起,守住姬蘅的家。”
悲傷的,堅決的道:“他只有這個家了。”
文紀和趙軻對視一眼,單膝跪下對姜梨行禮,這是主僕之禮,他們像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全心全意的信任姜梨,恭聲道:“是,姑娘。”
皇宮中,洪孝帝走到了太后住的冷宮。
天寒地凍,這裡連個火爐都沒有生,一走進,便覺得渾上下彷彿浸在冰裡似的。院子裡越發的沒有生機,屋檐長長,只出一點微弱的天,走在這裡,像是囚牢。
這本來也就是個囚牢。
蘇公公站在一邊,小心的吩咐侍衛將一個紅木箱子擡過來,爲洪孝帝打開屋門,將箱子擡了進去。
屋裡散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蘇公公也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洪孝帝目微,令人點起燈來。屋子裡黑乎乎的,簾子被拉的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見。等微弱的燈亮起來後,衆人才看清裡面。
牀腳下,蜷著一個人,裹著一牀棉被,地上全是污跡,或許還有跡,似乎極是畏,到亮,便迅速把頭回去。直到洪孝帝道了一聲:“林嘉。”
林嘉擡起頭來,目迷茫的看著他,洪孝帝心中也微微驚訝。
他知道這個人心狠毒且堅定,當時將扔在這裡,即便再如何條件差,也不曾搖。還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后架子,甚至於將自己打理的一不茍,還是如過去一半驕傲。洪孝帝也氣惱不已,甚至想著,要用別的什麼辦法來折磨太后,是讓太后自己心中產生愧疚後悔的痛苦之,只怕這輩子也不可能實在太自私了。
然而自從上次姜梨進宮見了林嘉以後,事就有了變化。外面守門的人來說,太后突然一蹶不振,有幾次甚至都想要拿鏡子的碎片去尋死。洪孝帝讓人看好太后,不能讓即刻死去。那些人說,太后如今判若兩人,好像生命裡一直信奉的什麼東西崩塌了似的,再也無力支撐。而且每一日看上去都很痛苦,當清醒的時候,就只在做一件事,尋死。
洪孝帝把屋中可能被太后用來尋死的東西都收走了,於是這樣一來,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林嘉喃喃道。難以辨認皇帝的容,在微弱的燈下,當年孱弱的,還需要討好的年已經長了高大的帝王,心思莫測,手腕強勁,纔會將果斷的囚在這裡。
皇家人能活著做上這個位置的,果然沒有心慈手之輩。
林嘉短暫的清醒了過來,再如何,在面對洪孝帝的時候,都不願意矮上幾分。正要諷刺幾句,忽然間,的目落在那口巨大的紅木箱子之上。不知爲何,的目被那箱子吸引,怎麼也移不開,彷彿裡面有什麼瑰寶似的,讓移不開眼睛。
洪孝帝順著的目看去,笑了,道:“今日朕來,就是給你送禮的。”他一揮手,“來人,把箱子打開。”
兩個侍衛走近,將箱子推到林嘉面前,打開了。
林嘉往裡看去。
那紅木箱子裡,還鋪上了金的絨布,彷彿裝著重禮一般。然而是絨之上,並列放著兩枚人頭,脖頸鮮淋漓,卻偏偏乾淨了臉上的髒污,於是眉目便能辨認的一清二楚。一人是殷湛,另一人是殷之黎。
太后看清楚了面前的兩人之後,尖一聲“不”,撲了過去,將人頭抱了出來,抱在懷裡,都已經首分離,自然不可能再活的了。而卻像是還希能救活這二人一般,一下子嚎哭起來,道:“阿湛!之黎!”
可惜的是,無論是殷湛還是殷之黎,都雙眼閉,不能再回應的哭聲。
“殷家兵敗,金吾軍班師回朝,這是戰果。朕以爲,你既然曾是一國太后,這等國之喜事,也應當爲你一同分。朕才特意帶給你看看,如何?”洪孝帝笑著,咬牙切齒的道。
他終於看到太后痛哭流涕,滿心懊悔的時候了。這人心如鐵,無論發生什麼,總是冷漠以待。洪孝帝也是個人,他也有報復心,太后當年害的夏貴妃早逝,害得他的年時代佈滿霾,他也希能讓太后嚐嚐痛苦的滋味。
而林嘉,大抵是真的過殷湛的。只見把殷湛的頭抱在懷裡,毫不嫌棄上頭的異味,也不覺得恐怖,牢牢地抱在懷中,怕人搶走似的。還去吻殷湛冰冷的脣,一邊哭一邊道:“阿湛阿湛不要丟下我”
這可怕的一幕落在衆人眼裡,衆人都覺得有些膽寒。林嘉哭著哭著,突然道:“皇帝,你殺了我吧!”
“哦?”洪孝帝挑眉:“朕爲何要殺了你?”
“當年是我害了你的母妃,我還害死了虞紅葉和姬暝寒,我對你們有深仇大恨,求求你,讓我死吧!”太后不住地哭泣,涕泗橫流,再無從前在佛堂裡雲淡風輕的模樣。是真的心如死灰了,殷湛已經死了,殷之黎也已經死了,在這世上,唯一著的,有的兩個人都已經死了。活著有什麼意義?不會再有翻的那一日,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裡,一日一日的忍著折磨。
怎麼能和殷湛分開,就是死也不能?
太后不住地給皇帝磕頭,這要是在過去那些年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的事請。只會高高在上,用明褒暗貶的話語,一句一句的折磨刺痛年皇帝。
洪孝帝冷眼瞧著,突然道:“姜府上的二小姐也朕送你一面禮。”
蘇公公從懷中掏出一,笑瞇瞇的走到了林嘉前面,將手中之放在林嘉的前方,林嘉先是一愣,隨即大一聲,癲狂大笑又大哭起來。
蘇公公手中的,正是一面銅鏡。那銅鏡十分清楚地映照出林嘉如今蓬頭垢面,面目全非的模樣。洪孝帝淡淡道:“林嘉,你這樣的醜陋,到了黃泉之下,殷湛又怎麼會願意與你相認?依朕看,你還是好好活著,放殷湛一條生路吧。”
這嘲諷的話已經惡毒到了極致,林嘉突然手抓向自己的臉。這些日子,無人給剪指甲,的指甲早已長得長長又鋒利,這麼一抓,頓時生出許多痕,而渾然不覺,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很快便了模糊。
洪孝帝轉過,像是不願意再多看一眼,語帶厭惡的吩咐:“把看好,千萬別死了。”他走出了屋門。
蘇公公隨其後,屋門被關上了,從其中約約傳來人似哭似笑的瘋狂嚎。
直到走了很遠,走到了花園中,後的那些聲音才盡數不見。洪孝帝看著遠,輕輕吐了口氣。
他的心結,到底是解了。就算帝王這麼做,看上去實在不夠大氣,但從年時候起的心結,若是不解,將會困擾他一生。從此以後,他才能安心的做北燕江山的主人。至於過去那個懦弱需要逢迎討好的年,就此消失在記憶中,再也不會出現。
蘇公公把暖爐遞給皇帝,手心傳來溫暖,洪孝帝想到了姜梨托葉世傑進宮來與自己帶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想笑。世上人都說姜二小姐溫善良,殊不知面對自己的仇人之時,卻毫不手。倒是清楚林嘉的弱點,專門擊中林嘉的痛,那一面鏡子,便了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林嘉再也不會從痛苦之中解了。
想到姜梨,洪孝帝又想到了姬蘅,他嘆息一聲,目有著深深地憾。
這一出戰爭,雖然艱辛,但也贏的漂亮。姬蘅第一次帶兵,就有如此戰果,果然不負他父親的名聲。北燕先是經過王,又是經過殷湛一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固然可以用手段收買人心,但倘若姬蘅在的話會更好,如今他最信任的仍舊是姬蘅。
但姬蘅居然回不來了。
花園裡的風冷冰冰的,花圃也再沒了春日裡繁盛的局面,盛極必衰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真要面對起來的時候,怎麼就那麼難呢?
蘇公公替洪孝帝披上披風,輕聲道:“外面風大,陛下保重龍。”
人生有起有落,對於姬蘅來說,他的起太過艱難,落又落得十分悽豔,總讓人覺得十分惋惜。洪孝帝眼中,多了一傷,但帝王之道,自來都是孤家寡人,即便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他必須要獨自一人面對接下來的腥風雨。將局面控制住。否則,就是辜負了爲了如今在過去所做的一切。
他轉過去,道了一句:“回去吧。”
二人的影,便漸漸消失在花園中了。
姬蘅戰死沙場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但竟沒有留下墓地。只因爲如今死不見,而現在立冠冢,姜梨又不願意。彷彿這樣就將心裡最後一點念想摧毀了似的。
金吾將軍姬暝寒失蹤多年,實則在三年前死在了國公府。姬蘅像是走了他父親的老路,有了相似的命運。但不知他是否還能活著。姜梨知道,姬蘅能活著的希十分渺茫,所有人都在暗示,接事實。
陸璣和聞人遙他們希姬蘅能活著,七閩來來去去搜了許多遍,但除了這個破碎的蝴蝶扇墜,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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