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幾日,便接到了戰南的邀宴書,臨行前長孫無極提醒:“戰南確實有意延請你,我教你的諸如兵法之類好好表現,政事卻不需要通,戰南需要的是可以籠絡的、智慧尚可的勇武之將,不是文武全才璇璣在握的人傑,你不要逞能過頭。”說完又塞了樣東西給,道:“如果發生一些讓你很憤怒卻又無法反擊的事兒,你再打開。”
搞諸葛亮錦囊妙計啊?孟扶搖嗤之以鼻:“我這輩子會有‘很憤怒又無法反擊’的事嗎?”話雖這樣說,還是應了,揣著請帖和雅蘭珠去赴宴,宮門前遇見香車寶馬而過,香車之側有天煞員陪著,馬車經過的時候停下來,一個蒼白瘦弱的年探出頭來打招呼:“原來是孟將軍,去赴宴的嗎?”
孟扶搖擡眸,對上四皇子客氣的笑靨,長孫無極“走了”,這對兄妹還沒離開?看這弱的樣子,還不知道惡罵爛蓮花的事?爛蓮花呢?這幾天八都躲在屋子裡在哭吧?
想到曹曹到,馬車車簾突然一掀,佛蓮半張臉掩在馬車後,笑向道:“孟將軍,好巧。”
笑得依舊雍容聖潔,氣韻祥和,並且還是那種和長孫無極形似而神不似的尊貴優雅。
孟扶搖瞪著,“噝”的一聲,一口涼氣從頭頂涼到腳底。
媽的,這輩子從未服氣過哪個子,現在服氣了淨梵!
一個人,被人罵那樣,居然還能不聲,居然還能對著罵的人笑得出來,真是不可思議,是不是那天實在傷重罵錯人了?還是爛蓮花患有間歇失憶癥?還是的腦子會自清屏,將所有不和諧字眼全部刪除?
然而爛蓮花下一句話完全破滅了的幻想,孟扶搖聽見那句話甚至覺得眼前一黑——這世上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強大哇……
佛蓮微笑道:“孟將軍傷可好些了?淨梵正想著,那日淨梵實在是失禮,明知將軍傷重,還纏著將軍邀宴,怨不得將軍怪我。”
四皇子笑道:“孟將軍大抵對妹妹有點誤會?等下宴中,妹妹多敬將軍一杯酒也便是了,將軍如今名天下,真英雄,當得起佛蓮一杯酒。”
當得起,當得起,你大概覺得你家佛蓮的酒敬給我是擡舉我,我卻怕喝了爛肚腸哩……孟扶搖舉袖,捂脣,吭吭的咳嗽,道:“重傷未愈,不敢領,謝了,謝了。”
那兩人還殷勤的邀請:“馬車寬敞,同車而行如何?將軍既然傷勢未愈,騎馬怕是容易疲憊。”
“我天生賤骨頭,坐不得高貴的車,一坐我就三魂齊滅四肢不靈五臟不調七竅生煙……”孟扶搖還是捂著脣,手一引:“請,請。”
那兩人禮儀完的又客氣一番才離去,孟扶搖放下袖子,僵著脖子,對側雅蘭珠道:“珠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椎蘭珠直著眼睛,氣若游的道:“我還指你來掐我呢,我到現在還沒回魂哩。”
兩人木木的轉頭,對一眼,半晌雅蘭珠道:“人才,人才哇……孟扶搖你給人家提鞋我看都不夠格。”
孟扶搖搔搔腮幫,道:“珠珠,你看人家那才公主,你跟人家比起來,就是菜市場爲一錢尾數吵得不可開的大媽。”
“是啊,”雅蘭珠深有慼慼焉,“這麼一位高貴無暇大度雍容,臉皮和城牆一般的堅實的公主,我實在於與一同列席哇……”
“那檔次不是差的一般二般啊……不行,和坐在一起我會自慚形穢的。”孟扶搖決斷迅速,一撥馬頭,道,“珠珠,煩勞你,代我和戰南說我拉肚子,我回去慢慢拉了。”
“我也想瀉肚子,我現在不瀉等下看見我一定瀉,一起一起。”雅蘭球跟著就撥馬頭。
可惜已經遲了。
兩隊人迎了出來,禮部員帶著侍親自來迎,早巳看見孟扶搖雅蘭珠,看見兩人居然在宮門前撥轉馬頭,趕上前拉住,一番好說歹說,這些人職責在,孟扶搖堅持要走也是爲難人家,無奈之下只好跟著進去。
晃晃悠悠坐在馬上,安雅蘭珠:“珠珠,就當宴席上不小心有人扣了個屎盆子,眼不見耳不聞便是了。”
雅蘭珠嘆口氣,答:“早知道先墊了肚子再來……”
進了賜宴的武德殿,天煞皇族、武將、尚滯留在磐都的各國皇族和門派掌門,早已濟濟一堂,見都含笑招呼,佛蓮坐在上首左第三座,見進來,擡首一笑,孟扶搖看著,半晌,吸口氣,也一笑。
既然你不識,既然罵不死你,那就換別的方式吧。
禮部員低聲請先進殿,說陛下請孟將軍殿一會,孟扶搖轉轉眼珠,知道主題來了,趕跟他進去,果然戰南在,奇怪的是竟然沒有戰北恆,孟扶搖行了禮,戰南說了幾句閒話,便問:“孟將軍在無極高爵顯,年得志名七國,實在令人敬佩。”
孟扶搖扶著茶杯,緩了一緩,讓自己脣角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苦笑容,才答:“陛下過獎,不過是區區虛銜武職,算不得什麼的。”
戰南目一閃,笑道:“虛職尊貴清閒,等閒人也不能有啊。”
“那是,那是。”孟扶搖扶著茶盞,敷衍。
“不過話又說回來,”戰南微笑道:“朕時讀書,每至前賢英烈傳便要掩卷,想那男兒當世,黃金若糞土肝膽如鐵,振長策而宇,執搞撲而震天下,或沙場萬里奔馳,或兩軍取敵之首,那是何等的痛快淋漓?可惜朕一介天子,終日困於這寂寂深宮,著實無趣得很。”
“陛下尊貴,下有無數驍將爲您驅策,爲將者不如將將者,天人何人能與陛下相比?”孟扶搖笑,一嘆。
“將軍春風得意,卻又爲何嘆息?”
“陛下一言,勾起草民鬱郁之思。”孟扶搖嘆息:“草民自不好詩書,只兵法武藝,也覺得天下男兒都應如此,學文武藝,賣於帝王家,人頭做酒杯,飲盡仇讎,”孟扶搖叩膝,仰首,目熠熠的大嘆:“方不負此生矣!”
“孟將軍說笑了,”戰南微笑,“如今你不也在無極躋三品武將之列,功名就,天下誰人不敬?”
“草民倒寧可卸印綬將袍,換陋甲著戰靴,去那塞外三千里沙場,和人拼個人頭滾滾,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才痛快!”
孟扶搖哈哈大笑,笑了一半“呃”的一聲,趕坐正了請罪:“草民失禮。”
“無妨,朕就喜歡你這樣的爽氣男兒。”戰南含笑,親手將扶起:“真,真也!”
他繞了半天,終於問起正題:“看孟將軍神,眉頭常鎖,鬱郁不歡,莫非……有什麼不如意事麼?”
“能有什麼不如意?不過是憋屈了難!”孟扶搖一拍大,手一仰道:“實話和陛下說,草民從當那勞什子虛職將軍以來,還是覺得當初進戎營殺人那一日最痛快,現在每日畫畫押圈圈筆兒,閒來和一羣兒吃酒談笑,什麼意思!”
“無極太子甚是寵將軍,異日升遷指日可待,將軍前程無可限量,怎可如此自棄?”
孟扶搖挑起眉,不語,戰南連連催問,才十分礙難,吞吞吐吐一句:“太子寵……我反而更別想刀子上陣了……悠悠衆口,著實難熬……想我堂堂男兒……”
說得吞吞吐吐,戰南聽得目閃閃,和心裡的消息一印證,不再問下去,反而慢慢笑了。
他更爲親熱的招呼孟扶搖坐近些,問:“孟將軍擅乓法,可否請教下步騎合圍之?”
“陛下客氣,草民只略懂一二,”孟扶搖坐過去,在早已準備好的沙盤上流利的指指:“……協同作戰,步軍當依傍丘陵、森林、險阻、草木叢生之地,若地形不利,必得挖掘戰壕,步騎兵各分預備隊和戰鬥隊,流出擊,敵若側擊我兩側夾擊,敵若圍擊我以圓陣對之,弓箭手則應在各分隊側翼外層,按梯隊陣勢列,此法不至於傷及自,後方騎兵也易於側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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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孟扶搖搖搖晃晃,由天煞皇帝親自陪同著出了殿,戰南滿面春風,牽著孟扶搖的手,險些親自送到座中,孟扶搖是咬牙忍了又忍,才忍住想要掐著那手把他送到姥姥家的衝。
他們一出來,也就開宴了,不過是羅列珍饈皇家富貴,孟扶搖埋頭大吃,堅決不去看斜對面那朵爛蓮花,可惜不理人家,人家不肯放過,宴席到了一半,佛蓮拉了拉四皇子袖,由他陪著,親自擎了酒杯過來,含笑道:“本宮向來最是敬慕英雄,真武魁首孟將軍,那是一定要敬上一杯的。”
衆人目刷的一下轉過來,都笑道:“孟將軍好福氣,佛蓮公主的酒,可不是等閒人喝得到的。”
是啊,等閒人誰喝得到呢,誰喝誰爛肚腸,孟扶搖直起,接過酒杯,笑得比更假:“是啊,佛蓮公主聖潔之名譽七國,我一介人,怎麼配喝公主的酒?”
擎著杯,不喝,將酒杯在手中轉啊轉,半側面對衆席,笑道:“衆位莫以爲公主真的好武,所以擡敬在下一杯,實則是當初和公主有一面之緣,算是半個故人,說起來真是在下的福氣。”
這一說,衆人都來了興致,道:“不想孟將軍和佛蓮公主曾見過面?卻又是何時何地呢?”
“在無極國疊翠山,”孟扶搖笑,“當時公主遇上一隊強梁,護衛不敵,在下恰好路過,小小的幫了一把。”孟扶搖笑得謙虛:“那一面真是令在下印象深刻。”
“原來是英雄救人。”有人接口笑,“孟將軍別賣關子,大家都等著聽呢。”
“其實也沒什麼,公主的護衛自然是英勇的,強盜自然都是兇惡的,所有的人遇險橋段都是雷同的,唯有其間展現出來的人是牛叉的令在下驚訝的。”孟扶搖微笑,“公主的氣度真是鎮定,對佛祖著實虔誠,當時鮮飛濺,馬車傾倒,護衛一個接一個在馬車前倒下,公主盤坐馬車之,淡定從容,及時爲護衛們唸經超度,死一個超度一個,死一個超度一個……”
衆人聽著這話,乍一聽什麼都沒有,再一聽回味無窮,一殿的人都是人傑,不會連幾句話都聽不懂,漸漸都笑不出來了,佛蓮端著杯的手,抖了抖。
孟扶搖猶自不罷休,繼續:“護衛們死得及時,公主超度更及時,竊以爲那些忠心護主而死的冤魂,大抵還沒來得及下地府,就被公主舉世無雙超度速度給揪出來送上天堂了,噫吁戲,爲公主護衛,死於公主前,真是幾輩子不能修來的福氣,最起碼,一場法事的銀子免了。”
滿殿默然,連舉筷聲都不聞,只聽見孟扶搖一個人在誇誇其談,大肆讚揚淨梵的聖潔、高貴、忠心護主侍衛死於前面不改的淡定。
“更難得的是,那日,在下終於見識了真正的衆生平等,大乘博。”孟扶搖肅然道,“在下親眼看見,某個護衛死守馬車之前,拼命阻止強盜侵擾公主玉,此護衛被一強盜一刀搠死,在下當時見著,一腔賤立刻不高貴不淡定的激了,上前砍斷了該強盜殺人的胳臂,此胳臂落於公主前,公主一視同仁,將胳臂端正與護衛同放,一同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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