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直到夜裡熄燈睡覺,扶蒼都沒再見到那個鬼。
送的白雪九頭獅和白雪金鯉,他放在枕頭邊用手指慢慢把玩。的道行一定非常高深,白雪在三伏天也不融化,一寒之氣從上面鑽出來,讓悶熱的夏夜變得涼。
爲什麼突然粘著他送他東西,然後又突然消失?將睡非睡之際,這問題劃過他不大清明的腦海,隨後他本能地想起以前看過的那些書生和鬼的各種纏綿香豔的故事,待要生出一警惕,卻又睡著了。
睡到半夜又被凍醒,扶蒼睜開眼,立即見那已經消失的鬼趴在牀邊,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他驚得迅速翻坐起,萬般無奈,千般狐疑,猶帶沙啞睡意地開口,聲音裡多了一分冷意:“人鬼殊途,你再纏我也無用。”
誰知雙眸璀璨若星,只是充滿期盼地著他,問道:“你什麼時候再說夢話?”
夢話?扶蒼生平第一次覺得好生無力:“……不是每次睡覺都會做夢說夢話。”
便點點頭,輕道:“那你下次要說夢話的時候記得我。”
……這怎麼?在故意裝瘋扮傻麼?
扶蒼了額角,聲音更冷:“你還是一直跟著我?”
飄然飛至月窗:“沒有,我馬上走了。”
他信纔怪。扶蒼被弄得全無睡意,在牀上翻來覆去半日,忍不住“喂”了一聲,幾乎是一眨眼,那團冷氣就撲在臉上,俯在牀邊有點開心:“要說夢話了嗎?”
他吐出一口氣,看了半晌,帶著無奈說道:“真要說夢話是沒法你的,你這都不懂?你直說罷,纏著我要做什麼?”
玄乙猶豫了一下,坐在牀邊團上,清清嗓子:“我來給你道歉,對不起,你原諒我罷。”
說完盯著他的眉間看,還是沒看到點。
扶蒼側臥過來:“爲了什麼道歉?”
玄乙輕道:“我一直纏著你,抱歉。”
他的視線落在蒼白的臉上,實在有些不著頭腦:“既然知道道歉了,爲什麼還繼續纏著?”
玄乙不說話,見他將白雪九頭獅和金鯉放在枕頭邊,便拿起來挲,忽又問他:“你喜歡這個嗎?”
扶蒼淡道:“還行。”
玄乙將金鯉放在掌心滴溜溜地轉,小聲道:“那我不纏著你,每天送你一個這樣的玩意,你……願意原諒我嗎?”
原諒這個詞太重,他並沒有到這個程度,只是突如其來被一個貌鬼糾纏,生出警惕和排斥罷了。可不知爲何,他有點不大願意如願,這付帶著點不甘心與焦急的模樣哪裡像道歉。
“那要看我心。”他支頤斜臥,抓起白雪九頭獅,放在掌中顛顛。
玄乙皺眉看了他一眼,這傢伙做了凡人還是這麼鼻孔朝天牛哄哄的樣子,倏地手要從他手裡搶過白雪九頭獅,他反應奇快,把手一,冰冷的手握在他手腕上,凍得他一,九頭獅到底被搶走了。
他現在這麼弱!玄乙得意起來,指在他額上一點:“那你小心點,不然這回到我做莽夫了。”
額頭上被的地方也是寒意甚重,這樣奇寒徹骨,真的是鬼。
扶蒼忽覺自己方纔與說笑有點荒唐,一言不發地翻個,用被子矇住腦袋,冷道:“我要睡了,你走罷。”
不防竟然爬上牀,生生用手拉開他的被子,冰冷的氣息湊近,輕的聲音像涼風一樣:“你生氣啦?”
他又睜開眼,看著在月下猶如冰霜玉瓷般的面頰,突然有個衝,想出手一這彷彿不存於人世的冰玉骨。手是出去了,終於還是被一理智戰勝,指尖輕輕在頭髮上,也是冰冷的。
莫名的從生出,扶蒼低聲道:“沒生氣。”
下界朦朧的月都溶在他眼裡,彷彿那個目帶溫的扶蒼神君又回來了。玄乙眼睛裡有點刺痛,移開視線向天邊小小的銀月,隔了一會兒,只聽他問道:“你……什麼名字?”
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有名字。你睡罷,做個好玩的夢。”
就像突然出現那樣,突然又消失了,徒留風中一縷寒氣。
隔日一早起來,扶蒼剛推開門便見輕飄飄地站在梨樹上,見他出來了,像一片羽似的落在他面前,攤開手,掌心是一柄白雪出的小劍,是他在上界時的佩劍純鈞。
玄乙將小劍往他手裡一放,微微一笑,一句話也不說。
“這是?”扶蒼不知從哪裡想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柄劍造型古樸至極,他從來也沒見過。
玄乙好心提醒這個做凡人後有點蠢有點弱的神君:“這是劍。”
他當然知道這是劍。
扶蒼不知該說什麼,見轉又要飄走,他下意識便喚住:“你去哪兒?”
玄乙早已化作清風飄遠,只留下餘音嫋嫋:“不告訴你。”
扶蒼有些不大專注地做完早課,用過早膳後便去書院,青帝廟前不遠依舊停了一羣來看他的子,不管侍衛怎麼呼喝,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是越來越響。
扶蒼立在馬車前,四看了看,那個鬼到底躲在哪裡?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問道:“你在嗎?”
下一刻那團冷氣便從青帝廟前的石雕後鑽了出來:“怎麼啦?”
真的出來了!扶蒼一時又覺尷尬,猶豫道:“要不要……一起坐車?”
偏頭想了想,利落乾脆地鑽進車廂:“也好,我早就想坐坐凡人的馬車了。”
扶蒼默默無言地上了車,馬車調轉方向,緩緩往書院行去。他扭頭看了看,正趴在車窗上,一會兒見個什麼東西便指著問:“那是什麼?”
他不得不也湊到車窗邊探頭張,一時倒有些忍俊不:“那是客棧,你不知道?”
別的不知道,客棧很知道,上回在青帝宮古庭已經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
“我知道,就是開了幾個房間給人吃飯睡覺的。”
他笑意更深:“嗯……這樣說也對。”
沒一會兒,又指著另一問:“那是什麼?有人在開宴席請客嗎?”
扶蒼過去,原來是玉水橋上賣早點的,蒸籠一開白氣竄。
“那是吃飯的地方。”
話音一落已經化作一狂風竄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抓了幾隻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也不嫌燙,張咬了一小口,一面吃一面特別嫌棄:“難吃,難吃。”
扶蒼簡直被驚呆了:“……你給錢了嗎?”
玄乙奇道:“給錢是什麼?”
扶蒼了額角:“沒什麼,你吃罷。”
冷不丁捧著那些包子饅頭送到他面前,頭也不回:“不好吃,給你。”
說完自己先愣住,上界的惡習又冒出頭了。玄乙慢慢把手回來,淡道:“我說的,你別當真。”
可他卻把那幾枚被咬過的包子饅頭接了過來,用白紙包好,見盯著自己,他難得有些赧然:“我帶去給花貓吃。”
玄乙又開心起來,因見沿途總有子們遠遠追著馬車,問道:“們在做什麼?”
扶蒼避開這個話題,把錢的事拿出來重說:“買東西都要給錢,錢就是這個。”
他從匣子裡出一串銅板,玄乙起來看了看:“什麼都能用這個買?”
“差不多罷。”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基本沒有什麼需要自己親自去買的。
他沒注意玄乙眼裡的,到了書院便又消失了。平常的一天很快過去,晚上熄燈的時候,扶蒼才躺到牀上,忽聽幾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狠狠砸在地上,他一翻,駭然地著屋子裡多出的幾尊巨大木箱,裡面一堆堆的金條晃得他眼花繚。
那失心瘋的鬼蹲在牀邊仰頭看著他,充滿期待:“我繞了一天,聽凡人說這個是最值錢的,我給你帶來這麼多,夠不夠?”
扶蒼茫然加錯愕:“……夠什麼?”
“買你的原諒。”玄乙十分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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