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要說的話？」

趙鈺挑眉，秦書淮點頭，應聲道：「承怒火前，總該做點準備。」

說完，秦書淮走下臺階，也不管趙鈺，便前行離開。趙鈺站在他後，皺起眉頭，心裡驟然有些慌。

他總覺的在他不在的時間裡，秦書淮和秦芃似乎又發生了什麼，以往秦書淮一貫是患得患失，能輕易被他激怒，如今秦書淮對秦芃的，似乎是被確認一般，十分肯定安穩。

「秦書淮！」

他忍不住住他，了拳頭：「你對我姐做了什麼？」

「我能做什麼？」

秦書淮回頭看他，有些不明白。

趙鈺抿了抿，制住心裡的害怕，慢慢道：「我姐許諾了你什麼？」

「？」聽到這話，秦書淮慢慢舒展眉頭，眼中帶了溫：「自然是，許了我一輩子。」

「會給我生個小世子，你的小侄子，趙鈺，」秦書淮沒有毫激怒趙鈺的心思，語調神都十分平靜：「別鬧了。」

趙鈺這輕飄飄的三個字，了拳頭，一眼不發。

秦書淮轉離開，江春跟在後面，剛走出宮門，江春就上前道：「高！王爺您這次居然沒生氣打這兔崽子，您果然又沉穩許多！」

秦書淮沒說話，上了馬車，放下簾子。江春翻上馬，就在上馬那片刻，猛地聽到裡面一聲巨響。

秦書淮把他馬車裡的小桌給掀翻了。

「主子啊，」江春掀起車簾，頗有些猶豫道：「要不我教您罵人吧，把自己氣壞了，不好。」

秦書淮坐在馬車裡抬眼，冷聲道：「滾！」

江春趕放下簾子，走了。等到了王府，秦書淮下馬車時，突然道：「教兩句吧。」

「教什麼？」江春抬頭，有些茫然，秦書淮瞟了他一眼，目有點涼。江春頓時想了起來，忙道：「小兔崽子！」

秦書淮點了點頭，罵了句：「小兔崽子！」

秦書淮從沒罵過人，驟然這麼一罵，江春居然覺得……

還他媽好聽的？！

江春認為自己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

想想江春還同秦書淮的，有這樣的小舅子，誰不糟心啊？

罵完趙鈺後，秦書淮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便在屋子裡批摺子。而秦書淮批摺子的時候，秦芃就在牢房裡看著小話本，笑得不行。

坐牢這些日子，除了牢房本環境不怎麼樣以外，秦芃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的，秦書淮幾乎每天都會來看，缺什麼給什麼，左遙時不時會來彙報一下調查近況，秦芃知道勢不容樂觀，然而卻也不覺有什麼。

畢竟，對於一個已經死了三次的人來說，的確也沒什麼好懼怕的。

有時候秦芃會覺得，自己彷彿是擁有著無限的生命，這一輩子，確認了秦書淮的心意，想，如果死了，再次重生，一定能過得很好。

只是說一個人能不死就別死，誰知道死了之後還會不會有下輩子？

秦芃看著話本，等著秦書淮，便就是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抬頭看過去，卻是孔遷帶著陸秀走了過來。

皺了皺眉頭，心中警惕，孔遷走到牢房前，恭敬作了個揖道：「見過公主。」

「孔尚書來此有何貴幹？」

秦芃合上話本，站起來，孔遷笑了笑道：「微臣今日是來請公主幫個忙。」

「哦？」秦芃頗有些詫異：「本宮的罪名洗清了？」

「非也，」孔遷搖了搖頭，卻是道：「前日北燕使團到訪，北帝也隨訪而來，公主可知所為何事？」

「何事？」秦芃有些不安，想起趙鈺前些時日說的話，總覺得趙鈺會做些什麼。

孔遷出笑容來：「北帝是來向公主求親的！」

聞言，秦芃出震驚的表來，孔遷以為秦芃是因趙鈺的求親覺詫異，卻並不知道，秦芃心裡是又驚又怒。

想出這樣的主意帶走，趙鈺是瘋了嗎？！

秦芃沒說話，孔遷繼續道：「北帝以皇后之位許給公主，並許諾公主所生長子必為北燕太子，甚至還應允，只要公主答應，北帝后宮之中，可僅有公主一人！如此深厚誼，天下子，誰不為之心折？」

「所以，」秦芃明白了孔遷的意思，抬眼看向孔遷：「孔大人是來做說客的？」

「此事不是老臣能干預的，公主婚事，自然是要陛下、太后、公主自己定奪。老臣今日來，只是希公主今夜能出席迎接北帝的酒宴。」

「我如今罪名尚在上，」秦芃嘲諷開口：「豈能陪宴？」

「這一點，公主無需擔心，」孔遷笑著道：「按律，在涉及兩國大利之事上，可有特赦減免之權，北帝如今對公主有心，公主自然不能以戴罪之出現。如今老臣已得輔政張大人批準，並得陛下聖諭，特來接公主出天牢陪宴。」

聽到孔遷的話，其實並不難猜想出，朝廷上下對秦芃嫁給趙鈺這件事，有多大的期待。

秦芃嘲諷笑開，看向陸秀道：「陸大人也沒意見？」

「按律無妨，下便不會干涉。」

陸秀說得一板一眼。秦芃嗤笑出聲，將話本放到桌上，面冷淡道：「那走吧。」

兩人將秦芃出去，乘著馬車引到一棟宅院，秦芃抬眼看向孔遷，帶了冷意：「為何不回衛府？」

「帶公主出來，已是特赦，為避免妨礙後續案件進展，公主還是留在這裡好。」

秦芃點點頭，問了一下孔遷開宴的時間，隨後孔遷便道別了去。陸秀正準備走，秦芃住陸秀道：「陸大人，留步。」

陸秀停住腳步，平靜道：「公主何事？」

「張大人好嗎？」

秦芃笑瞇瞇瞧著他，陸秀沒說話，抬眼看向秦芃，卻是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聽聞陸大人自出仕就由張大人點撥，想必同張大人十分稔。」

「公主想問什麼？」

「你們想要什麼？」秦芃眼裡帶了冷意：「這樣一個案子想扳倒我，無非是浪費力氣罷了。」

聽到這話，陸秀忍不住笑了：「公主為何覺得，這樣一個案子，扳不倒公主？」

「公主是鎮國長公主，可柳小姐乃一等世家嫡。按律，犯世家命者，以極刑。八親犯此罪者，有酌減刑之特權。這個案子若公判下來，是怎樣的結局，公主自己心裡不明了嗎？還是說，公主覺得，您可淩駕於王權律法之上，無懼史臺彈劾，無懼大理寺審判，無懼百姓之言語，無懼世家之怒火，莫要說您，便就是攝政王，也做不到吧？」

「若此案判決下來，您無非兩條路，」陸秀上前一步，眼裡帶著憐憫：「要麼按律行事，要麼，帶兵反叛。您認為，衛衍會為了您，在太平盛世出兵嗎？」

「不會。」秦芃平靜開口，接道：「甚至於，秦書淮也不會。」

「那，」陸秀歪了歪頭：「公主，您為何不怕呢？」

「怕 ？」秦芃忍不住笑出聲來：「陸秀，我和你打個賭吧。」

「這個案子，審不下來。」

陸秀沒說話，他盯著秦芃，秦芃悠悠起，轉離開。

到了夜裡，秦芃提前換好了服，而後出現在了宮宴上。

的位置和趙鈺位置並排而坐，秦芃坐下後，沒多久，趙鈺就走了進來。

趙鈺看見秦芃，目便亮了起來，他克制住自己的作，儘量平靜走到秦芃邊上，看著秦芃，卻還是忍不住和了目，溫道：「長公主，別來無恙。」

見到趙鈺前，秦芃本還悶著氣，然而看見趙鈺這亮晶晶的目，突然又什麼都氣不起來了，只能是僵彎了彎角道：「北帝別來無恙。」

兩人打過了招呼，便各自落座。

沒多久，秦書淮和秦銘就一前一後到了。

秦書淮抬頭落座在趙鈺對面，他不著痕跡看了趙鈺和秦芃一眼，隨後便彷彿什麼事都沒有一般，收回目，平靜和其他大臣談往來。

「他如今沉得住氣不。」

趙鈺搖著酒杯，覆在秦芃耳邊。

秦芃往旁邊挪了挪，平靜道：「你離我遠點。」

趙鈺愣了愣，眼中閃過些難過，卻也直起來，離秦芃遠了些。

他沒再看秦芃，看著酒宴上的舞，喝著酒道：「很多年前，我以為我會是你最親近的人，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讓我離你遠點。」

秦芃心裡有些發悶，但看著對面一直沒看他們的青年，秦芃忍住了那想要像小時候一樣輕在他額頭上的衝，淡然出聲：「我們長大了。」

「是啊，」趙鈺低笑：「長大了，你就不再是我的了。」

秦芃皺眉，轉頭看他，許久後，卻是道：「我聽說，你將我的送了皇陵。」

聞言，趙鈺僵了僵作，隨後卻也釋然，轉頭看向，目裡帶了死寂：「對，我將你的送了我的皇陵。」

「阿鈺，」秦芃抿了抿：「你後宮，納妃了嗎？」

聽到這話，趙鈺眼裡帶了蒼涼苦，他看著，揚起笑容，倔強道：「沒有。」

「侍寢宮……」

「沒有。」

趙鈺打斷，果斷說出那個秦芃本不想去聽的答案：「我沒有侍寢宮，沒有妃子，沒有皇后，秦芃，」他平靜道：「我邊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過去是，現在是。」

「那，」秦芃歎息出聲：「你該立后了。」

趙鈺了酒杯，勾著角：「怎麼，剛和我相認，就要管我的婚事？」

「你求親的事，我知曉了。」秦芃開口，趙鈺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張。

「我……」秦芃還要再說，趙鈺驟然起：「出去談吧。」

說完，趙鈺便從旁邊退了出去，秦芃有些無奈，卻還是站著跟了出去。

等走到院子裡，趙鈺轉過來，平靜道：「你不同意？」

「阿鈺，」秦芃歎息：「我不可能嫁給你。」

「你如今是齊國鎮國長公主，這是我唯一帶你走的方式。」

趙鈺說得很冷靜：「如今你陷在柳詩韻的案子裡，他們拿你牽制秦書淮，這個案子就是張瑛用來設計你們的，姐，」趙鈺抬眼看：「張瑛聯合了柳家以及各大世家，南齊各世家府兵近二十萬，且財力雄厚，在朝廷關係盤錯節，他們如今抓了你的把柄，不會這樣放手。衛衍不會為了你看著南齊，秦書淮也不會為了你讓南齊陷。他們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你還不明白嗎？！」

「你留下，只是秦書淮的累贅。」

這話砸在秦芃心上，面白了白，然而卻仍舊強撐著自己，冷靜道：「那我若嫁給了你，日後怎麼辦？」

「日後，你還要娶妻生子，我怎麼辦？」秦芃苦笑：「難道要我頂著北燕皇后的名頭，再嫁給秦書淮？」

趙鈺沒說話，片刻後，他著拳頭，慢慢道：「若秦書淮有護著你的本事，那你可以假死，我給你重新安排一個份，送你回來。」

「阿鈺，」聽到趙鈺的話，秦芃覺心有一個地方溫暖又。面前這個青年，哪怕固執倔強，卻仍舊讓覺得，這天地之間，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有一個去。走上前去，抱住趙鈺，將頭靠在趙鈺口，溫和道：「謝謝你。」

這話讓趙鈺鼻頭微酸，還未開口，就聽樹枝後有婆娑之聲。

兩人抬頭看去，卻是秦書淮提燈站在樹枝之後。

他穿著一黑赤帶華袍，目平靜從容，看著擁抱著的兩人，他淡道：「你們離席太久，我便過來看看。」

「芃芃，」他招了招手，語調裡有不自覺的和：「過來。」

秦芃毫不猶豫提步，走到了秦書淮前。這樣果斷的姿態，秦書淮忍不住讓眼中帶了笑意。

他朝趙鈺點了點頭，語調平淡：「我先帶回去。」

趙鈺沒說話，秦芃跟上秦書淮，心裡有些忐忑。

兩人轉過彎，走在長廊上，秦書淮驟然握住秦芃的手，淡道：「你別擔心。」

秦芃抬眼看他，聽他道：「你從來不是我的累贅。你在，不管前面有什麼，我都敢走。你不在……」

說到這裡，秦書淮抿了抿，秦芃頓住步子，仰頭看他：「我不在，會怎樣？」

的眼亮晶晶的，帶著笑意，似乎近來所有事不曾干擾半分。秦書淮看著的目，許久後，的低頭印在的額頭。

「你不在，不管前面有什麼，我都不想走了。」

他的話很輕，沒有半分惱怒，平和又。然而秦芃卻覺得，這比過往任何一次爭執都要有分量得多。

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住，低頭道：「我在，」啞著聲音：「我一直都在。」

秦書淮笑了笑，握著回了大殿。

而趙鈺在外面待了一會兒，這才回去。

等回去之後，沒多久，宴席便散了。

大家各自回去，秦芃卻是跟上了張瑛。

張瑛走了沒幾步，就察覺到了秦芃的存在，他回過頭，皺著眉道：「公主跟著老臣作甚？」

「有些話想對張大人說，」秦芃勾起角：「不知張大人，方便不方便？」

張瑛回過來，看著秦芃，目中帶著審視，他沉默半晌，終於道：「請。」

而另一邊，秦書淮看完了探子帶來的消息，抬眼道：「你確認，同我平起平坐的位置，柳詩韻只接過張瑛？」

「是，屬下查了好幾遍，只有張大人。」

聽完這話，秦書淮將消息給後面的江春，直接道：「去劫陸秀。」

事實上，對方是張瑛這件事，秦書淮心裡早有了預計。只是他有些無法相信，柳詩韻這樣的子，會委於張瑛這樣的人。

但如果是張瑛的話，他心裡就有了數，張瑛是怎樣的子，有怎樣的底牌，他心裡清楚。

他帶著人往宮外去，江春卻還是不放心，著急道：「王爺，就這樣出手是不是太過冒失？」

「放心。」秦書淮平靜道：「做乾淨就好，通知周玉準備好。」

秦書淮已經定下，江春哪怕有些不放心，卻也只能遵從。他迅速通知了周玉，而趙一則直接帶了殺手，直接衝到了陸秀必經之路上埋伏。

陸秀夜間喝了酒，尚在微醺之中，他近來怕出事，帶了許多人，所以十分放心。

他躺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睡著，突然外面就出了兵戈響之聲，陸秀猛地睜眼，提刀朝外衝去！只是他剛探出頭，利刃便從天而降，直接斬下了他的首級。

而後沒有片刻，這條巷子便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再沒有了聲息。來人背上自己的人，迅速離開，只留月落在這廝殺之地，照一地殘紅。

而另一邊，秦芃走在長廊上，溫和道：「張大人，我私下找您，其實就是想確認一件事。」

「陸秀這個人吧，」秦芃含笑抬眼：「你到底是要呢，還是不要呢？」

【題外話解釋一下南齊政治構建】

南齊朝廷政治構建均衡上是做得很好的。

秦書淮、張瑛、秦芃三人是作為輔政大臣，三個人平權，可以互相干涉決定，權利範圍上，是能干涉一切事，相當於懸於六部之上。但是他們主要是監督、決定，並不是詳細做事的那位，所以真正做事的實權落在了六部大臣手中，而三位輔政大臣的強弱，則在於自己手下幹實權的到底有多人。

秦書淮等人連同六部，相當於行政機關。

而與其獨立的，則是司法機關，司法機關中，史臺監督大臣和皇帝，刑部理普通案件，大理寺類似宗人府，理皇親國戚相對的案件。

因此，一個事出現後，一般是由秦書淮三人做決定，由六部執行，如果其決定不恰當，可由史臺彈劾提請重審程序駁回決定，並對決定人做出調查。

這就是為什麼秦書淮秦芃不能為所為的原因，一切依照法律作為標準。如果他們大權在握，刑部大理寺都是他們的人，當然可以私下走關係解決問題，但是明面上，是不能來的。一旦來，就涉及兵變了。

這個是朝廷政治構建。除此之外，南齊還按高低貴賤，大概是皇族、世家、百姓。秦芃殺柳詩韻，可以減刑，但不可能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