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前門大街多是市井小吃,不大雅之堂。
來往的都是些販夫走卒,在這裡端著個大大碗公,吃面喝湯就燒餅,有座就坐著吃,沒坐就蹲著吃,地上垃圾堆在牆角,引來一堆蒼蠅嗡嗡嗡的。
可九爺他們這等龍子孫,吃慣了工細緻的上等佳餚,就覺得在這裡吃飯真是別有風味。
羊楊是這附近賣羊比較有名的一家鋪子,門口掛一羊頭,一天能賣十七八隻羊。九爺所說的定位子,也只是兩個下人提早一步來占了個桌子。他跟十四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滿了端著碗的食客,一見兩位爺過來,紛紛避讓,免得貴人們嫌他們骯髒。
九爺人事先好了菜,他們一到就送了上來。坐下後,九爺先給十四倒酒,不忘說:“這是酒仙居的梨花白,你九哥特意人去買的。”
十四昨晚上在莊子上就沒吃好,早上又是著肚子趕回來的,坐下就毫不客氣的吃起來,連九爺給他倒酒,他也是接過來喝了,再把空杯子推回去。
九爺不樂了,重重放下酒壺說:“合著我侍候你的了?”
十四吃得兩腮鼓起,噗的還要笑,九爺嫌棄的讓開,道:“行了,行了,吃你的吧。跟你四哥沒給你飯吃似的。”
他本意是想引十四說說莊子上的事,誰料十四面如常,跟沒聽到似的。
十四風捲殘雲般吃得七七八八了,九爺還一筷未,他嫌這桌上太難看,不能他吃十四的剩菜吧?他:“掌櫃!把這裡收了,再給爺上一桌!”
趁這個時候,他問十四:“你不是去你四哥的莊子上了嗎?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我這麼說,你信嗎?
十四知道自己是說不清的,他說到天邊也沒用,索乾脆裝高深,一字不吐,只是搖頭歎氣。
他這副樣子九爺看了很想他,見他擺架子擺個沒完了,九爺拍桌子道:“你倒是說啊!”
十四長歎一聲,還沒繼續裝高深,外邊過來一匹馬,他抬眼一看像是他府裡的人。那人滾下馬來,撲到他腳下,連磕三個響頭,哭道:“主子爺,您快回去看看吧……咱們大格格……沒了……”
十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還在愣,九爺聽明白了,趕站起來拉著他道:“快走!十四!”
回到府裡,伊爾覺羅氏已經哭得暈過去了。完氏坐在大格格的屋裡等著他。
十四沖進來,牛著在屋裡找,半天才看到床上空空如也,他嘶聲喊:“怎麼回事?!怎麼不告訴爺?!”
完氏平靜的看著他,說:“昨天下午病了的,喊肚子疼,爺不在,了太醫過來看,說太小不敢給藥,讓去掏松樹下的螞蟻窩,用大楓葉和香茅草煮水給洗。”
“晚上娘陪著在床上躺著。我和伊爾覺羅氏都守著,守了一夜。早上起來有點神了,太醫過來看了,開了劑藥,熬出來剛喂了一劑,孩子還是喊疼,不等再把太醫請來已經不行了。”
十四牛目圓瞪,雙眼佈滿,拔出腰刀喊:“哪個庸醫治的?爺砍了他去!!”
完氏不敢相信他到現在還是這樣,恨得含淚道:“你早幹什麼去了?孩子病了,昨天找不著人,今天一回來又跑了,我人去喊你,你都不肯過來看看!”
“你要早說孩子病了,我還出去嗎?”十四更恨,一腳把完氏邊的桌子踹翻了。
完氏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想到他這麼混蛋敢在屋裡手,雖然只是踹翻了桌子,也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
十四是火氣上頭,桌子翻倒屋裡一片後,他見完氏嚇傻了,外面丫頭太監也都圍上來,不敢進屋就在門口探頭探腦,雖然這事是完氏理虧,他現在也不能拿問罪,只好恨恨的出去。
旁邊的角屋裡,伊爾覺羅氏剛才哭暈了扶到這裡,這會兒看著十四爺直沖出去,都沒想過問一句,不由得更是心如死灰。的丫頭怕有個好歹,狠勸道:“格格千萬保重自己!福晉是故意不主子爺回來的,主子爺又年輕沒心機,看不穿這後院裡的事,咱們小格格不能白白沒了啊!!”
伊爾覺羅氏躺在那裡,木然流淚,丫頭使勁掐的手心虎口,可就像覺不到痛一樣。最後丫頭也撐不住,伏床痛哭。
這才像回了神一般,悠悠道:“不哭,我不會尋死。我活著,才能報仇。”
丫頭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小格格才兩歲,是急癥就這麼沒了。十四爺靠不住,福晉雖然沒下黑手,可也沒什麼好心眼。
這時,外頭有人端了碗藥來,剛才伊爾覺羅氏暈過去,完氏就人熬了碗安神湯給。丫頭接過來,不知道該不該給伊爾覺羅氏。
伊爾覺羅氏手:“給我。”一仰而盡,很快就睡著了。
送藥的丫頭去回話,屋裡,完氏的娘正在哄完氏。
娘拍著完氏的背說:“好主子,沒什麼,十四爺不是真心的……”
完氏卻依舊有些心。小格格一下子沒了,更顯得當時的小心眼惡毒起來。本來只是想拿一二,何況太醫都說要是順利的話,兩劑藥下去就好了。誰知一劑藥吃完就不行了呢?
十四爺的話直指要害,越想越心虛。小格格一個孩家,養大也是蒙古的料,幹什麼想不開去害?
但這話再有理,也不能拿出來辯解。
想起十四爺手握腰刀站在屋當中對大吼的樣子,就嚇得直發抖。
娘看這樣,躺下歇歇。出來就悄悄問人十四爺去哪裡了?
門房的人說只見十四爺騎馬出去了,去哪裡不知道,跟的人還沒回來說。不想不到半天,八爺和九爺就把十四爺拖回來了。原來十四爺沖出去就跑太醫院去了,幸好九爺一直跟著,看他一臉要殺人的樣子,連忙喊來八爺一起來勸他。
勸不住就只能拖回來了。
在十四的府上鬧騰到天黑,連八福晉都來了,見一府的人都倒了,完氏不知是心虛還是被十四爺嚇的,躺下後再也起不來,一問就流淚。伊爾覺羅氏怕鬧騰,也用了安神湯更有睡著。十四火氣沖天,回府後又抱著酒杯不撒手,喝了吐,吐完接著喝。
八福晉只好先把這一府的事給擔起來,想九福晉也過來幫把手,九爺給推了,道:“能管什麼用?八嫂人能幹,就替十四弟料理了吧。他那小格格才兩歲,連個墳都不能點,明天就要送出去,這事多著呢。”
八爺夫妻兩人一起從十四那裡回來,都累得說不出話。
八爺歎道:“這事一打岔,也不好再問十四了。”
八福晉洗漱後上床,道:“爺看是不是十四故意躲事?不想跟你們說才借這個裝樣子?”小格格沒了是傷心,可人哭個沒完是正常,男人也哭個沒完,還是當著外人的面使勁哭,這就不合常理了。
八爺緩緩點頭,道:“開頭是真傷心,後面就有三分做戲了。”
兩人相顧無言,最後八爺歎聲:“快睡吧,你明天一早還要去十四府上呢。”
完氏是徹底躲了,在屋裡病得起不來。八福晉到底把九福晉給拖上了,兩人一起寫子,雖然喪事不能辦得太大,但還是要知會親友。
小格格在府上停了三天,第四天抬了出去。四爺接到消息也到了,見十四府上掛著白幡,不由唏噓。
十四坐在堂屋,看著臉像是水腫了一樣,發虛發白,兩個眼泡腫得像核桃那麼大,失魂落魄的沒個人樣。
來的人多,四爺進來時眾人紛紛行禮。他走到十四面前,歎了聲,在他肩上拍了拍。
十四眼一紅,眼淚又淌下來了,四爺一見就皺眉,低聲喝道:“你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哀毀過甚,這就是你的孝道?”
來了這麼多人,就這一個罵他的。倒把十四的眼淚給罵回去了,低頭在上手帕,四爺出自己的扔給他,十四拿了在臉上胡呼嚕一把,鼻音濃重的說:“……都是我不好,沒的時候,我都沒回來看看。”
四爺深深的歎了口氣,拍著他道:“這次知錯了,下次改過就行。你要是捨不得,就多給做些道場,替積些福。”
十四泣:“我拿了二千兩給皇覺寺了,他們給念八十一遍《地藏經》。”
四爺道:“我給你再添三千兩,你好好的,別娘娘擔心。”
十四一聽德妃又掉淚了,四爺看了心煩,又覺得此時罵他,有些罵不下口,只好當沒看到。
“我還沒給娘娘說呢……”十四說這話時就看著他四哥。
四爺歎道,說:“我你嫂子進宮一趟,告訴娘娘吧。”
十四想起完氏,有些恨,也不提完氏進宮的事,只說:“多謝四哥了。”
出了這檔事,再回莊子上也不合適了。四爺這就回了府,因怕喪事晦氣,所以他連弘暉都沒帶,其他的人自然也都在莊子上,只有福晉跟著一道回來了。
車馬到了府門口,四爺吩咐蘇培盛去侍候福晉,不想蘇培盛回來傳了福晉的話。
他道:“福晉主子問您,這一會兒晚膳是不是去正院用?”
四爺想著還有十四的事,就點頭道:“跟福晉說,一會兒我去看。”
府裡因為大小主子都不在,只有一群格格留下,所以外門十分嚴格。元英回來後,服都顧不上換,先人去準備晚膳,再看府上的柴炭等夠不夠。
陪回來的丫頭忙去問留下來的丫頭們,回來道:“聽說大嬤嬤知道了十四爺府上的事,前天就吩咐了,現在樣樣都是齊的。不獨咱們這邊,主子爺的前院也是一樣。”
元英坐下道:“大嬤嬤想得周全,晚上拿我的份例賞,就說辛苦了。”
換好服,定了晚膳的單子後,再等了兩刻才見四爺過來。
忙迎上去,問:“爺在前頭洗漱過了嗎?這裡有備好的熱水。”
四爺擺擺手道:“我換過服了,你坐下,有事跟你說。”
元英聽說是去永和宮跟德妃說十四家的事,應下後說:“十四弟妹病了,不然這事去說最合適。”
四爺道:“我是十四的親哥哥,你去也合適。明天就遞牌子吧,咱們早點忙完了,早點回莊子上去。”
“還回去?”元英怔了下,見四爺看過來,忙說:“我是想現在十四弟府上正著,咱們留下來幫把手,不是正合適?”何況十四府上出了這樣的事,四爺還掂記著避暑納涼,也太不講兄弟了,只怕會引人詬病。
四爺不想跟說這裡頭的事,講起來就複雜了,只是道:“十四也太經不住事了,他忙一忙,也好長進一二。”
元英還是覺得這說不過去,有人拿喪事長進的嗎?
可他擺出一副不想談的架勢,也沒再勸。
等坐上飯桌了,四爺一眼掃過桌上的菜,就蘇培盛把菜全撤下去了,桌上頓時只剩下了寥寥幾道素菜和幾道麵點、甜湯。
看他安之若素的用膳,元英也沒說再添幾道菜的話,只是心裡不免嘀咕。說是在意十四爺家的事,又還記著回莊子上去,要說不在意吧,又擺出吃素給十四爺家早夭的小格格積福的樣子。
元英實在不知道這位爺心裡想的是什麼。
用過晚膳後,上了茶來,四爺端起抿了口就放下要走,元英趕問:“爺,今晚就歇在這裡吧?”
四爺猶豫了下,還是搖頭道:“你歇著吧,我前頭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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