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弘暉心中一喜,把馬韁丟給太監就往府裡走。
正院裡,阿瑪果然跟額娘在一起等他。
他進屋先跪下行了個大禮,四爺親手扶他起來,仔細上下打量,拍著他的肩道:“果然好,等到了莊子上,阿瑪要好好考考你的功夫。”
月餘未見,弘暉也是想念阿瑪的,馬上說:“兒子現在能五十步了!”
“好!”四爺贊道,轉頭對福晉說:“弘暉歇一歇,用碗茶,你們也說說話,半個時辰後他去前面。”
弘暉連忙跟著額娘送阿瑪出去,見阿瑪轉眼走得不見影,他的心裡突然湧上一悲涼。阿瑪特意到額娘這裡來等著見他,對他的關心是無可置疑的,但他對額娘的意就如那乾涸的泉水一樣。
他再看額娘,卻發現額娘並不難過。
元英拉著弘暉坐下,人給他上了茶和點心,一句廢話不說,直接道:“你多用一點,額娘人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你阿瑪的意思是咱們要在莊子上長住。你的功課由他來教,騎師傅是你阿瑪的侍衛頭領布林。”
弘暉捧著茶顧不上喝,問道:“額娘,是有什麼事嗎?阿瑪怎麼突然要去莊子上住?”他想起這次他們也是突然就出宮了,這兩者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元英自己也不知道,只好說:“這都是大人要心的事,你就不要多問了。到那裡好好聽阿瑪的話?”
弘暉忙放下茶碗,握著的手問:“額娘你不去?”
“額娘去,只是比你們晚幾天。”元英馬上安他道,“府裡的事不是說走就能走的,總要收拾一下。”再說四爺一走,把門一關,也不必管外面來的子和人了。
弘暉有心要問李側福晉是不是跟阿瑪一起先去,可額娘一向不願意告訴他後院的事,他就是問了也只會挨駡。
元英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人把點心給他裝上,道:“快去吧,別你阿瑪和你兄弟久等。”
弘暉只好去了。到了前院卻發現等著他的還有弘昐。
四爺見兩個兒子都到了,看了看弘暉上的服還沒換,稍稍皺了下眉,道:“你這服要不要換下?你的箱子都在,人找方便的服來?”
弘暉今天是回府,就算騎馬也只騎很短的一段路。所以穿的是常服,可他此時看阿瑪和弘昐穿的都是騎服,就知恐怕到莊子上這一路都要快馬過去了。
他笑道:“不用,換了更麻煩。”說完把辮子往腰到一束,把袍角也系到腰上,紮,道:“這就行了。”
四爺看了笑道:“這也是你在宮裡的師傅教的吧?我小時候也學過這個。”
滿人未關前,服也不分什麼常服或騎服。關後漢化漸深,服袍角越來越長,布料越來越華麗輕薄,款式也變得漸漸不方便騎馬。四爺小時候在宮裡是兩種服著穿,騎師傅教過他們怎麼把不方便的漢人服變得方便點。
他還記得皇上當時也是這副怪打扮,對他們笑道:“這要是漢人們瞧見了,非說咱們有辱斯文不可。”
當時三爺還顯擺了句:“他們會說這冠不整,是很沒禮貌的一件事。人看見會笑話的。”
皇上笑道:“漢人就是怕被笑話得太多了,什麼天朝上國,你們不可學這個。人不能無法無天,可所謂的規矩禮儀管住自己的手腳,那是本末倒置。”
世上本來就只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勝者為王。
四爺突然覺得自己一些東西給束縛住了。在沒有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之前,什麼事都是不需要去在意的。而等他真的坐到那個位子上時,所有的規矩都要由他來制定。
他吐出口一沉積了許久的鬱氣,好像卸下了一個很大的包袱。
“上馬。”四爺揮鞭道。
莊子上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主子們一來就能舒舒服服的。弘暉發現跟著阿瑪過來的只有他們兩個,這他小小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額娘再次被獨自留下就行。
莊子上的佈置與城裡一般無二,只是地方大了許多。
四爺一到就弘暉和弘昐先去整理各自的行李,然後準備用午膳,下午一起習武騎。
打發走孩子們後,他對蘇培盛道:“去把戴先生請來吧。”
頃,戴鐸跟在蘇培盛後進來了。
他跪下後就涕淚俱下,“主子爺,奴才終於又見到你了!!”
見他這麼激,四爺也有些。如此忠心的奴才是可遇不可求的,親手扶起戴鐸,四爺口稱先生,道:“戴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屋外,王以誠把茶給蘇培盛端進去就退下了。屋裡這位看來不太一般,蘇公公親自送茶,都不旁人進去了。
上過茶後,蘇培盛也退下了。屋裡只有四爺與戴鐸兩人。
茶香嫋嫋,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還是戴鐸打破沉默,主子先開口,特別是四爺這樣的主子,那是當奴才的太蠢。
他先道:“奴才給主子爺的信,主子爺可看過了?”
四爺淡淡點頭,要不是看了信,他也不會戴鐸回來。
戴鐸出如釋重負、莫名的神來,再次離座跪下,磕頭道:“奴才在外面,日日夜夜替主子爺懸心,借了天大的膽子寫了那樣的信給主子爺,奴才萬死莫贖。”
說罷,又是狠狠幾個頭磕下去。
四爺見他額上幾下就磕出了,終於開口他起來,歎道:“……你也是對我忠心,才敢直言相告。”
戴鐸又是使勁磕了幾個頭,抬起臉上整個人像被人照頭敲了幾悶一樣。
他小聲又快速的說:“主子爺,奴才信中句句肺腑,主子爺一定要三思啊!”
四爺閉上眼靜了靜神,手虛扶了把,道:“你起來說話。”
戴鐸這才敢站起。
四爺想起戴鐸信中的話,仍然不敢直言,只道:“你所說的,是你自己想的?”
戴鐸點頭,四爺再問:“……你並未見過皇上,怎麼敢揣測帝心?”
戴鐸肯定道:“求主子爺恕奴才不敬之罪。”
四爺點頭。
戴鐸這才說:“主子爺,奴才雖未見過皇上,卻與皇上神以久。皇上的雄才大略,天姿英偉,勝過凡人百倍。”
四爺歎道:“皇阿瑪確實建下了不世之功,繼往開來,不知之後的皇帝有沒有能及上皇阿瑪之萬一的……”
戴鐸聽了,馬上狂拍馬屁:“主子爺何必妄自菲薄?依奴才看,能繼承皇上的偉業的,自然只有主子爺一人。”
四爺雖然被搔中了心頭的,面上卻是一沉,喝道:“放肆,我對皇上和太子忠心不貳,再說這種話,我就饒不了你了。”
戴鐸再跪下磕頭,再三請罪,才得四爺允許起。
不過接下來四爺就和緩多了,戴鐸這話也能講得深些。
戴鐸低聲道:“依奴才愚見,皇上雖然雄姿英發,但也只是個人而已。是人,就有弱點。”
聽到這裡,四爺有些坐不安穩,但他沉住氣,只是無意識的不停著右手指節,戴著扳指的地方,“你繼續說。”
戴鐸聲音越來越低:“皇上的弱點,就是……老。”
四爺徐徐呼出一口氣。
戴鐸繼續往下說:“皇上陳兵,或許有震懾旁人的用意,但更多的,卻是他只有靠著重兵,才能安穩眠了。”
沒有手握重兵的安,皇上已無法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