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野心
府裡,劉太監早早就讓大家都吃過飯,然後就把所有人都起來搬柴燒水。
“一會兒主子們都回來了!”劉太監喊道。
膳房裡所有大灶全部燒起來,小太監們一桶桶把水缸裡水倒進大鍋裡,底下燒火太監慢慢往裡添柴。劉太監挨個看,囑咐道:“悠著點勁,慢慢燒,燒太猛費柴火。”
他進府後才認乾兒子小路子笑瞇瞇跟後面,道:“爹,您就放心吧。有您這兒看著,咱們萬事不愁!”
一灶房太監都笑起來,紛紛拍起劉太監馬屁來。
劉太監被拍得渾舒泰,輕輕一腳把小路子踹遠,罵道:“扯他娘蛋!面去!餳了有四個時辰了,夠了。”
上回,李薇不小心說了個拉麵,雖然後面改了口,但玉瓶聽到就學給了趙全保,道:“主子難得想吃個什麼,這個拉麵雖然不知道是哪裡面,但咱們主子都是如今位份了,吃個面也不算什麼。”
趙全保笑瞇瞇道:“那依玉瓶姑娘意思是……”
玉瓶白了他一眼,道:“你找劉寶泉想想辦法唄。”
趙全保裝模作樣歎氣:“上回剛撅了人家面子,這咱們再上去可丟份了啊。”
玉瓶虎了臉罵道:“滾你蛋去!要不是看……”深吸口氣,低聲音道,“要不是看……主子份上,我何苦過來看你臉?”
上回發現趙全保收劉寶泉銀子,就警告了他。可後來仔細想想,多個人多條路。主子現一路向上走,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別人幫把手呢?再者說,靠著主子吃飯人越多,幫主子人就越多。因為幫主子就是幫他們自己。
這世道上,誰能真正獨善其?
趙全保拿主子事賣好是讓人噁心,可反過來想,他前院混得人頭越,主子得宜就越多。倒是能管住他誰都不賣,可關係都是出來。沒點好,誰樂意天天待人好呢?
趙全保也是見好就收,對著玉瓶作揖道:“我好姐姐,你可算是明白了。”他湊近玉瓶,低聲道:“劉寶泉想侍候主子,那也是他孝心。不然怎麼不見他往正院結去?咱們都是宮裡出來,什麼樣主子值得結,這些老油子是門兒清。”
他頓了一下,聲音低了,玉瓶幾乎聽不到。
“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當年阿哥所裡,我也是看到劉爺爺總是照顧主子,才起了投效心。”他說著沖玉瓶笑,“姐姐你當初是不知道吧?阿哥所裡多格格?劉爺爺可是回回都托著咱們主子。”
玉瓶怔住了,仔細回憶,竟然想不到是從什麼時候起,去膳房提膳總能上劉太監了。跟著恍然大悟道:“哦!你……!”說著咬牙趙全保上打了幾下。
趙全保一臉皮笑閃開,道:“輕些!輕些!我好姐姐,這事是你自己沒看穿,我告訴你了,你怎麼還怨我呢?”
玉瓶想起竟有些後怕,深吸一口氣,道:“他圖什麼啊?”當時主子阿哥所裡可真不起眼。
趙全保悄悄白了一眼,宮和太監是兩條路,宮看不穿,他們太監可是看得門清。大約是宮們可出宮,可攀上貴人做人上人。而他們太監,從切了子孫進宮那天起就沒第二條路可走。
只能一門心思琢磨主子。琢磨來琢磨去,怕是比主子都瞭解主子了。
他也不肯多說,含糊道:“誰知道呢?或許只是想結個善緣,或許是那會兒就想著跟咱們貝勒爺開府出來?這都不好說。”
究其深意,不過是直面結主子不好上手,繞個彎結主子反而能有奇效。
劉寶泉要是一開始就盯著阿哥們結,進府後也一門心思結四爺,等著踩他人那能堆山,是蘇培盛就能咬死他。
可他盯著他們主子結,既能讓四爺看見他用心好,又不會礙了人眼。
這才高明吶。
要不是不合適,趙全保都有心認劉寶泉當乾爹了,他能教他一兩分,他這輩子都用不。現只好站人家邊師。
玉瓶發現後,他跟劉太監也沒斷了,反而借著這個機會,他了上去。現玉瓶開了口,趙全保可不得意了?
他辭別玉瓶,立馬拐到前院膳房找劉太監。兩人一見,常有知已之。劉太監聽趙全保說完,樂得一蹦三尺高,轉就對趙全保大謝不已。
“好弟弟,多虧你想著哥哥!”劉太監直抹眼淚。
趙全保也眼圈泛紅:“也是您一直照顧小……小一見到您就想起親爹來……”
門外前來送茶小路子捂住把笑憋回去。爺倆岔著輩了啊!見這二人一時半刻也想不起要茶,小路子一手穩住茶壺茶杯,躡手躡腳溜走了。
屋裡這對親哥倆還是親爺倆完,各自坐下。劉太監再要給銀子,趙全保就義正言辭拒絕了。
得,這位現不圖銀子了。
劉太監憾歎,不圖銀子一般難打發。
他道:“這拉麵我倒是知道,山西人家家都吃這個。做出來不難,就是不知主子個什麼口味?”
趙全保心裡罵他裝傻,笑道:“咱們主子口味,您老不是門兒清嗎?”
劉太監得意一笑。那是,論吃沒人能比他行了。特別是侍候主子上,主子們都未必知道自己口味,他就是能做出他們喜歡味兒來!
今晚,他就打算做這拉麵了。特意選牛骨燉清湯,上面一點油星沒有,配料也只有大把蔥花、香菜、胡椒和牛油辣椒,再蓋上幾片鹵好牛就行。
前腳,四爺他們進門,蘇培盛就過來喊:“熱水!!”
張德勝和張保一人管著四爺用熱水,一人管著兩個小阿哥熱水。劉太監燒熱水就分了兩個灶間,小太監們一隊往西,一隊往東,肯定誰也礙不著誰。
張保歎:“這老貨,都了。”
沒人給劉太監升,他就這麼不知不覺了前院務大總管。蘇培盛早把柴炭庫房鑰匙給他了,鹽茶庫房鑰匙是他一來就拿到手裡,再往後不知道還能攏過去幾個庫房呢。
張德勝一臉不,以前他是蘇培盛以下第一人,雖然是他自封,但底下小太監們捧得他痛。劉太監剛來時不過是個老頭子,怎麼也沒幾年啊,只見他越來越老,可手裡權也越來越大。
恨得張德勝睡覺都想夢裡啃他骨頭。
待洗漱後,四爺見已經九點了,明天要早起,這會兒也該歇了。可宮裡賜那堆都不知道吃是什麼,就出來喝了一碗素素羊湯,湯鮮味。這會兒也早不見了。
他現腹鳴如鼓,拿著一卷書,本想看兩眼就睡覺,這會兒書也看不進去了。
剛站起來,蘇培盛就過來問:“爺,要用點什麼?”
四爺住腳,興趣問:“有什麼啊?”
蘇培盛笑:“灶上還備有鴨子鍋……”
一聽就讓四爺膩味,他一皺眉,蘇培盛趕閉,心裡罵劉太監,都不知道準備點好給主子?剛從宮裡出來,吃什麼油膩膩鴨子鍋?送點清爽小菜不是正好?越侍候越傻了!
他正心驚膽跳,聽上頭四爺道:“去東小院。”
得了,東小院裡有李主子,那就什麼都好吃了。爺到了那裡,給什麼都有胃口。
東小院裡,四爺到時候李薇帶著孩子們正吃劉太監送來拉麵,還道:“給弘昐也送一碗去。”
四爺聽到掀簾子進來,問:“給弘昐送什麼?”
然後就見娘幾個圍坐堂屋大桌子前,一人面前一隻大碗公。
“都要睡了,怎麼給孩子吃這麼大碗面?”四爺皺眉道,過去一瞧,碗雖大,卻只盛了大半碗,茶黃清湯,黃面散湯裡,湯麵撒滿蔥花。
三阿哥正卷了一筷子頭面要往裡送,見阿瑪來了,把筷子送過去,張:“啊——”
四爺張啊吃了進去,挨著三阿哥坐下道:“給爺也來一碗。”
趙全保應聲出去,心裡暗自得意,其實早備好了。
李薇道:“孩子們吃都不敢放辣子,爺你吃不如放一些?牛油炸,香得很!”
二格格吐舌頭:“辣得很啊,不過可以放點醋。”
李薇指著桌上菜道:“還有糖蒜、蘿蔔條、麻辣牛條、炸花生米和松花蛋。”其實還很想加點烤羊串,不過天太晚就算了。
待面上來,四爺豪爽放了幾勺醋加辣椒,拌得整碗面都是紅,二格格和三阿哥嚇得都問他:“阿瑪,你不怕辣啊?”
李薇笑,四爺當然怕辣,這點幾個孩子好像都傳到了,但他還特別吃辣。
果然一碗面下肚,四爺辣得眼睛都紅了,李薇趕人拿水給他漱口。吃飽喝足,堂屋鐘指針已經走到九點半了,明天又是不到四點就要起來,他攆孩子們都回屋去,練一刻鐘大字就去睡。
看他站著見大字消食,李薇拿著碟糖蒜後面吃,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道:“怎麼拿它當零了?”
其實他也吃這個,李薇故意挾一個送到他邊,他一邊寫字,一邊張吃下去。
被他逗笑了,靠他背上摟著他。
寫了兩刻鐘大字,四爺放下筆。今晚也不再折騰回前院了,直接這裡歇下。兩人躺到帳子裡,被窩早被湯婆子烘得暖暖和和。四爺火力大,有他晚上,湯婆子睡前就可以取出來了,不然半夜要熱得蹬被子。
睡前,想起永和宮裡德妃話,道:“娘娘今天問起大格格婚事了,爺,這是宮裡有信兒了嗎?”
四爺前面也聽說了,道:“嗯,直郡王家大格格二十了,皇上也掂記著這事。”
“郡王家格格?有人家了嗎?”李薇問。有一個二格格,直郡王家這個格格算是宗親裡頭一個出門皇孫,從這裡可以看出皇上意思來。要能帶個好頭,底下幾個府裡堂妹們也好嫁。
四爺沉半天,李薇都睡著了,才道:“……畢竟是老大。”說完轉頭一看,已經半趴著打起小呼嚕了。
他搖頭,把姿勢給挪正,再把被子掖嚴實。
一夜無夢。
第二天,兩人一同起來。東小院裡就像打仗一樣,各個屋子裡點著燈,糟糟。
四爺蘇培盛把他服拿過來,李薇先胡穿上一件家常棉袍子坐著梳頭,從鏡子裡看他道:“爺,你也先別急著穿大服。先穿上件別,咱們吃過飯再換。”
四爺還是頭一次過年時歇東小院裡,沒想到這裡還真是沒規矩,起來也不說換吉服,而是先吃飯。
他失笑,玉瓶侍候下穿上留這裡棉袍。
來到堂屋,見孩子們都還沒來,他看,道:“我讓他們屋裡吃完了再換服過來。”
果然是一家子。
以往過年進宮總是張得很,今年難得這麼輕鬆。
四爺也放鬆了,堂屋桌上早擺好了早膳,生煎包、炸春捲、炸秦檜、油餅,還有虎皮蛋。李薇不知道古代有沒有虎皮蛋,反正是蘇出來了,就是茶葉蛋再炸一遍嘛。
湯是牛胡辣湯,裡面放了很多條、麵筋和豆腐皮。
比起以前進宮前吃各種麵點和粥,這頓飯顯然合四爺心意。李薇只見他吃得痛就明白了。
吃完四爺道:“宮裡也有這道湯,只是不及你這裡……豪爽。”
豪爽?
這是誇吧?
換上服出去後,四爺想起宮裡嘗過牛羹,都切得細碎,混湯羹中間,讓他一看就沒胃口,簡直像被人嚼過似。素素這裡,一碗直接放四五片,各種配料塊都有方寸大小。他就這種能看清放了什麼湯。
大約是早上吃得好,披星戴月往宮裡趕,四爺也不覺得有多冷清了。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步軍統領衙門人巡街。
走到岔路口,後面一人縱馬攆上來,他勒住馬回頭,擺手讓騾車們繼續走。
直郡王喊他:“老四。”
四爺下馬迎接,道:“大哥。”
直郡王停他前,揮手道:“上馬,上馬。咱們路上說。”
四爺翻上馬,跟直郡王錯一個馬頭。直郡王著前面漆黑天空,吐出一團團白霧,道:“老四,你聽說皇上給我大格格提是什麼人了嗎?”
四爺還想這話要怎麼說,就見直郡王向他看過來,只好道:“這個……臣弟實是不知道。皇上也只是說過一次,大格格下降哪一家……皇上也還沒拿定主意呢?”
直郡王拿鞭子指指他,歎氣道:“……你也不跟大哥說實話了。皇上是沒拿定主意……只是皇上年前不是下旨賞了科爾沁東西嗎?點名是誰來謝恩?”
科爾沁沙律達禮小兒子,多爾濟稜。達禮次子康熙二十七年襲了親王位,前年剛被皇上削了。
繼任親王是上上一任親王阿喇善,他是達禮長子。康熙二十七年被皇上削了,達禮次子才能頂了他哥親王位。現皇上把弟弟削了,重把哥哥放上去。
自然也要再給弟弟一系一點甜頭嘗,讓他們覺得皇上並沒有厭棄他們。
這甜頭就是直郡王家大格格。
既然直郡王都知道了,四爺也不吭了。
直郡王憤恨空揮一鞭,鞭梢破空,啪一聲,寂靜長街上迴響。
四爺能理解直郡王憋悶。明明已經位極人臣,是堂堂龍子孫,卻還要人擺佈。說一萬遍那是皇上,是皇阿瑪,都抵不過這直面而來屈辱無力。
四爺也不多勸,他可以說很多皇上為難之,科爾沁安穩,還有皇上也遣嫁了不公主,可這都沒用。
因為他跟直郡王想一樣。
不是去皇上苦心,而是想……若能坐那個位子之上,就不再是任人擺佈。
那時會由他去擺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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