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人飲水
上書房十日一休,各府的小阿哥們撒著歡的都回了各家。
三爺遠遠見著弘晟,忍不住還往前迎了兩步。大阿哥弘晴六歲時夭折了,現在府裡就剩下弘晟最大,三爺把他看得眼珠子一般,要不是皇上提起讓各府小阿哥都進上書房去,他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孩子離家半步的。
父子兩個坐上車後,三爺就問弘晟在宮裡住得如何?堂兄弟間相得好不好?先生講課能聽懂嗎?功課重不重?早上能起得來嗎?
食住行問了個遍,弘晟或搖頭或點頭,三爺就道:“你小子倒是給你阿瑪個準話,在宮裡到底過不過的慣啊?”
弘晟小時上面有長兄,三福晉也慣他。待長兄夭折後,三福晉跟三爺夫妻離心,更是把他當寶貝捧著,雖然也盼他上進,可更不敢一勁催他。三爺這個嚴父也是當得不倫不類,一時嚴了,拿著板子盯著弘晟讀書,一時松了,日上三桿也不起,弘晟賞花玩鳥他也好。
所以弘晟到六歲了還很天真,見阿瑪問就直說:“過不慣啊!天還黑呢就非把我起來,嬤嬤兇死了!早膳我要吃炙鹿不給,說小孩子氣足不能吃那個。桌上凡是都是燉的!難吃死了!”
三爺歎氣,他就怕這個。弘晟打小就是睡到天亮才起來的,他還吃,他和三福晉從來沒管過他這個,進宮自然就沒這麼自在了,嬤嬤們養孩子都是比著尺子來的,怕他人小牙勁不夠,當然不會給他吃東西。烤?想得!
就那碗燉,還是他提前跟榮妃提過說弘晟吃才添上的。不然小阿哥脾胃弱,吃不消化怎麼辦?他十歲前就沒放開吃過。
弘晟撒:“阿瑪,別讓我再去了好不好?”
三爺著他的小腦袋,認真想給弘晟報病請假的可能。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轉一下就算了,現在京中勢複雜,他也有心混水魚,能有多大造化不好說,但不管如何,弘晟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懈怠。
在府裡他狠不下心認真管他,送進宮去正好板板他的懶筋。
於是三爺一臉憾的搖頭:“不行啊,弘晟,你進宮是皇上的意思,就連你阿瑪我都要聽皇上的話啊。”
弘晟請假失敗,低頭失的揪手指。
三爺趕哄他說放假三天隨便他玩,在府裡想玩什麼都行。
進府後,三爺直接帶著弘晟去了三福晉的正院,不多時就聽到正院裡熱鬧起來。
田側福晉正在哄小兒子睡覺,正院聲音一大傳過來,本來將將要合上的眼睛嗖的又睜大了,田氏長出一口氣,抱起來繼續在屋裡轉圈,一邊道:“小祖宗你這是要折騰死我啊。”
一邊扭頭問丫頭:“外面這是怎麼了?”
丫頭清繪是田氏的大丫頭,務府出的宮。的名字還是三爺改的,說面容清秀,如水墨畫淡淡妝。
田氏說,這丫頭的眉淡得跟沒長似的,也就三爺能欣賞得來。
清繪也被三爺收用過,卻沒得著名分。當年在宮裡時,田氏都只是格格,雖然得三爺改名,可論起寵來實在不及田氏。再說福晉進門後,連田氏都要避到一舍之地,何況這種沒名份的?
當時要是離開田氏,那還不夠這群主子一指頭的。所以就死命表忠心留下繼續侍候,寧可不要這個名分。
懂事幹,田氏就沒疏遠。
這時聽到田氏的話,清繪趕假裝出去轉一圈,回來小聲道:“是三爺帶著弘晟阿哥回來了。”
田氏著急小兒子不睡覺,罵道:“知道是他們回來了!那邊是在唱大戲嗎?回來就回來了鬧個什麼?”
清繪站得遠了些,遲疑半天還是照實說:“三爺帶著弘晟阿哥陀螺呢……”所以一群圍觀好的。
宮裡阿哥們玩的遊戲有限,地方小不能時常跑馬,像四爺在家養狗還是出宮後才養的。所以除了靶子玩飛鏢,就剩下布庫和陀螺了。
弘晟布庫還行,跟堂兄弟們打不是墊底的,就是陀螺要用巧勁,他在家玩這個玩得,進宮一比就怯了。三爺一聽,擼袖子道:“這有什麼?看阿瑪給你玩!”當年他跟太子老大老四老五那幾個哪天不陀螺?
三爺雖然好些年都沒過了,但手藝沒落下,上手幾個花鞭勾得陀螺滴溜溜轉不說,在空中翻筋斗都是小菜一碟。弘晟看得一個勁好,掌都拍紅了,周圍的太監等還不玩命捧場?
三爺顯擺上了癮,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藝。
鞭聲清脆,啪啪連響。
田氏站在屋門口,聽著正院傳來的鞭子聲,銀牙都快咬碎了。屋裡小兒子一口一個‘阿瑪’‘阿瑪’‘二哥’,更是氣得眼前發黑。
晚上,田氏睡下前,前邊正院裡還是燈火通明,小兒子睡前還扯著問:“額娘,阿瑪怎麼不來?”
田氏哄他:“阿瑪明天來。”
小兒子道:“那二哥呢?”
田氏心如刀絞,眼圈都紅了,還是笑著哄他:“二哥去宮裡讀書呢,快睡吧。”
等哄睡小兒子回到屋裡,田氏忍不住抱著被子哭了一場。清繪在旁邊也紅了眼睛,田氏的長子生了弘晟之前,是名副其實的二阿哥,只是那孩子三月落地沒幾天就死了。同年九月,弘晟落地。
其實比起三爺,田氏和另一個格格王氏是早就發現三福晉不對的。任誰死了兒子都不能不想一想。那年三福晉和們都是同年有孕,同年產子。們倆的兒子落地就死,偏三福晉的平安長大。
真就是三福晉的福氣最大?
還是有小人搞鬼?
可三爺是個糊塗蛋,田氏和王氏都不敢當著他的面說三福晉有鬼。只好避著福晉。等突然升了側福晉,田氏和王氏才依稀發現三爺大概是懷疑三福晉了?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田氏和王氏雖然沒有聯手,卻不約而同的做局下手。弘晴阿哥剛剛種完痘,上正虛弱,就這麼了一縷冤魂。
就算被三爺懷疑,就算三福晉借著這件事又起來了。田氏也不後悔。你害我的兒子,我就不會饒了你!的孩子那麼小,送個大哥下去陪陪他不是很好嗎?
弘晴夭折那天,田氏在屋裡握著親手給那個夭折的兒子做的肚兜哭得氣噎聲阻。
待小兒子落地,怕害人的報應落在他上就吃起了長齋。若是早知還有運氣再養個孩子,或許不會害人……
冤有頭,債有主。
該把這仇記在三福晉上,而不該害了弘晴。
事都是越想越後悔的。所以田氏不拘著小兒子親近弘晟,只是每次聽他裡喊‘二哥’,都會讓想起那個沒緣的孩子。要是三福晉當時沒下手,那才是真正同母的二哥。
新怨舊恨纏一團,堵得田氏一整夜都沒合眼。
早上起來,問清繪:“三爺今天在哪兒呢?”
昨天去接弘晟沒來看小兒子,今天該來了吧?
清繪一早就問過了,見門房準備了騾車,就一邊侍候洗漱,一邊道:“聽說準備了騾車,想來是要出門的。”
出門?田氏皺眉,三爺不說閑得長也不差什麼了,前幾年就帶著人說要編書,又不去衙門當差,一大早的準備騾車準備去哪兒啊?
用完早膳,哄兒子哄得田氏心俱疲,好不容易這小祖宗吃完了,匆匆喝了一碗粥撤膳桌,再問清繪:“三爺呢?”
清繪垂頭道:“三爺帶弘晟阿哥出門了……一早去的,早膳都沒用。”其實是三爺帶弘晟去街上吃早點了,順便再逛個街,聽個書,下個館子,好好帶兒子散散心。
田氏平一平氣,剛消下點火,隔壁小兒子鬧起來了。呼得站起來過去,娘哄孩子哄得一頭汗,見進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田氏抱著兒子,罵娘:“小阿哥哭得臉都白了!你是幹什麼吃的?”一邊溫哄兒子,一手輕輕拍他的背。
小阿哥過來氣,眼淚還往下掉呢,張就喊:“我要阿瑪,阿瑪呢?”
田氏笑著聲道:“阿瑪去衙門了。”
小阿哥不依,跺腳:“我要阿瑪!”
他都一歲了,吃得又胖,一蹦跳田氏有些抱不住他,趕讓他坐下道:“小祖宗,別鬧,額娘陪你玩好不好?”說著拿了一個他玩的象牙鳥哨給他看。
小阿哥奪過來一手扔到地上,繼續跳:“我要阿瑪!額娘你讓阿瑪來!”
田氏被他鬧的心煩意,一火全沖著三爺撒去,抱著兒子哄道:“好,好,額娘聽你的,額娘阿瑪回來。”
好不容易哄著這小祖宗不鬧了,田氏把他給娘,出來喝茶順氣。清繪捧了碗茶給,主僕兩人相對無語。兩人都知道三爺帶著弘晟出門了,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統統不知道。
田氏被茶的熱氣一熏,眼淚就掉下來了,聲道:“只怕現在那位爺連我們娘倆都忘到腦後了……”
清繪還真沒辦法勸,也算了解三爺的子。這位爺說好聽點心無雜,說難聽點就是沒心沒肺。他能當著田氏的面誇,給改名。幸好田氏心眼不小能容得下。也能三福晉進門後就把原來的人都忘到腦後。
這會兒三爺滿腦子都是弘晟阿哥,當然不會記得府裡還有兩個小阿哥等著他這個阿瑪呢。
田氏掉了兩滴淚就收住了,想了想道:“讓府裡備車,我帶小阿哥出去轉轉。”
以前三福晉管得府裡嚴,田氏要出去難得很。經過那幾年的折騰後,三福晉直接撒手不管了,三爺又是個萬事不愁的子,田氏要帶小阿哥出去連個招呼都不必打的。就是清繪擔心,勸了一句:“還是去福晉那裡問一聲?好歹留句話。”
田氏抱著聽說要出門就興不已的小阿哥,聞言冷笑:“那邊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肯定是連聲說好,等三爺回來,就該捧著心口說無力管事,一時疏忽,想著我聰明能幹,親額娘帶兒子出去肯定小心云云。”
清繪無奈閉了,田氏自顧自往下說:“既然橫豎都是我的不是,何必再去看的臉?”
到了街上,小阿哥著車窗看個沒完,田氏卻心灰意懶只顧看好他不磕到哪裡。走走停停到了中午頭,隨車的侍衛為難的過來問:“主子,咱們是在哪裡停一停?歇歇腳?還是回府?”
回府……田氏直覺就是搖頭,能出來鬆快一日,這麼早回去幹什麼?
可去哪裡卻真不知道。一回娘家這事就大了,帶著小阿哥呢。侍衛還等著的話,憋了半天道:“……先在前頭找個地方歇歇腳,再人去四貝勒府問李側福晉這會兒可有空?要是閑了,一會兒我上門叨擾。”
各府側福晉認識過來,也就四貝勒府的李氏不是個多好事的,跟各府的往都,人看著也簡單。田氏現在誰都不想見,就是找個地方再拖一會兒時間罷了。
東小院裡,李薇正帶著弘昐、二格格和三阿哥一起玩,正確說來是他們三個一起玩三阿哥。三阿哥正在學說話,爬起來還特別快。
李薇在院子裡葡萄架下鋪了個八疊大小的榻榻米,離地五尺左右不沾氣,是個夏日乘涼的好辦法。就是四爺說這是漢唐時的席,不是什麼榻榻米。
“起的什麼怪名字?”他笑話。
是日本學咱們然後又賣回給咱們的。李薇無奈,是自已老祖宗的就更方便了,工匠一說就會,做得又快又好,四周還架起木桿子搭了個紗帳篷,帳篷裡放上香爐驅蚊,在這裡玩一天睡午覺都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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