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菱垂下水滴雕花床上的繡花鳥幔帳,青嵐從幔帳中出手來,春菱又拿了帕子將青嵐的手掩了,那一截白腕子也蓋了個嚴實,方才回避。吳媽媽在前頭,命大夫進來給青嵐診脈。
大夫診了一回道:“是氣郁于,痰迷了心竅才暈厥,子倒無大礙,胎兒也安穩。再吃兩劑藥安神凝氣便好了。”說著出去開了方子便走了。
吳媽媽走到次間對香蘭等人道:“大夫說姨上沒事。”春菱立刻雙手合十念佛,香蘭則長出了一口氣。
正此時,只聽門口有丫鬟道:“太太來了!”秦氏已邁步走進來,吳媽媽忙不迭上去迎,秦氏沉著臉,劈頭問道:“嵐姨娘子如何了?”
吳媽媽暗道:“不知誰多,這麼快就把這事傳到太太耳朵里了。”往秦氏后一瞧,只見趙月嬋跟在后頭,心里明白了幾分,臉上堆起笑說:“托太太的福,姨上無礙,大夫說只需靜養,還開了個方子,這會子藥已經煎上了。”
說著引著秦氏進屋,將幔帳開道:“姨,太太瞧你來了。”
青嵐掙扎著便要起,秦氏忙幾步上前按住,坐在床邊道:“快躺下,猛起來頭暈。”打量青嵐,只見容慘白,眼睛還有些紅腫,像是哭過了。便放聲音道:“你也是,忒不惜自己了,怎麼好好的就暈了?”
青嵐了,強笑道:“是我不好,讓太太擔心了。”
秦氏還未說話,趙月嬋便掏出帕子拭淚道:“這事都怪媳婦兒,母親要怨就怨我罷。”
原來柳回去給趙月嬋送信兒,趙月嬋聽說青嵐因林錦樓要抬舉香蘭給氣得暈了過去,心里自然痛快。眼珠一轉,又想出一計,立刻拿了兩盒子茶葉到秦氏房里,只說自己早晨從娘家回來,帶了些上等新茶孝敬秦氏嘗鮮。沒說兩句,便瞧見柳氣吁吁的跑來,說嵐姨娘暈倒了。秦氏大驚,忙忙的帶了人便趕了過來。
秦氏本就擔憂青嵐的子,聽趙月嬋這樣說,便皺著眉頭道:“這與你有什麼相干?”
趙月嬋道:“昨兒個我琢磨著大爺剛回家,晚飯也未進多,晚上公務繁忙,唯恐他子不好,便去廚房做了點吃食送到書房去。結果正撞見嵐姨娘房里的香蘭正服侍大爺,大爺便同我說要抬舉這個丫頭。我原也想著,嵐姨娘月份越來越大了,子重,大爺邊是該再添個伶俐的人兒。可巧大爺自個兒看中了,那便再好不過了。大爺三番五次叮囑我不可虧待了香蘭,我就選了幾樣首飾,又拿了尺頭命人送過來……”
秦氏聽到這里已經明白八九分了,眉頭愈發蹙得,趙月嬋又道:“許是嵐姨娘前幾日忙詩社的事,累著了子,本該靜養,我今日打發人送東西靜大了些,驚擾了,便是不該了。再則,香蘭是房里的丫頭,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先跟嵐姨娘通個氣才是。”說著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幸好嵐姨娘沒事,否則我的罪過便大了……”
香蘭在次間聽,登時臉大變,趙月嬋這是要將當靶子了!這番話不聲不響的便將跟青嵐全都陷害進去。“正撞見嵐姨娘房里的香蘭正服侍大爺”,這分明便是暗指背地里勾引主子,而趙月嬋則賢惠的“選幾樣首飾,拿了尺頭命人送過來”,誰知青嵐善妒,竟然氣得暈倒了!分明是趙月嬋挑起事端,挑唆離間,此刻卻搖了最大度的一位。
吳媽媽暗道這趙月嬋是要借刀殺人了,連忙向秦氏說道:“這事也有老奴的過錯。我看大爺整日奔波勞碌,嵐姨娘子又重了,便跟大爺說等曾老太太的孝期一過,邊再添個伺候的人,這些天我看香蘭是個厚道老實的,便跟大爺提了提,大爺便上心了。昨兒晚上香蘭過去問了幾句,卻讓瞧見……”
香蘭聽吳媽媽為自己說話,心中略安,悄悄將簾子掀開一道向外去,只見秦氏端坐在床上,臉沉凝看不出喜怒。
青嵐原本想多做出幾分病態讓秦氏憐,此刻卻躺不住了,掙扎起來,含著淚說:“大并未驚擾到我,是我這幾日因詩社的事累著了,方才就有些不爽利,這才暈了頭。”
趙月嬋連忙道:“妹妹別這樣說,原是我不該。”
秦氏開口道:“嬋丫頭送了什麼東西?拿來我瞧瞧。”吳媽媽連忙將那簪子首飾并尺頭等拿來給秦氏看了。秦氏默默翻檢一回,便放到一旁,又道:“香蘭呢?讓過來。”
香蘭心里猛跳幾下,著頭皮走出去,規規矩矩跪在秦氏跟前。秦氏瞇著眼將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瞧了瞧趙月嬋和青嵐,忽然厲聲道:“是不是我往日里太縱著你們了,讓你們覺著我是傻子好糊弄,這會子一個個的做戲給我看?”
屋中驟然一肅,趙月嬋和吳媽媽立刻跪了下來,口中連稱“不敢”,青嵐也連忙起來,秦氏不許下床,便在床上跪了,秦氏也不去瞧。
秦氏盯著趙月嬋道:“媳婦兒,你說今日的事都怪你,是樓哥兒想抬舉丫頭,你往東廂里送東西才惹得嵐姨娘暈了,是也不是?”
趙月嬋搭了兩聲,掉下兩滴淚來,說:“都是我不是,只惦念著爺邊兒現在每個妥帖人照顧著,又記著他說不可委屈了香蘭,昨兒個晚上大爺還讓書染親自把香蘭送回來,我瞧著便知大爺是上了心的,便火急火燎的送了東西來……誰想竟忽略了嵐姨娘的子,忘了前些日子也是剛勞過的。”
這番話說得香蘭心中大恨,青嵐咬著,將要咬出來。秦氏卻輕聲笑了笑,對趙月嬋道:“嬋丫頭,你那點子小聰明快些收收罷,莫非當我是傻子了?”
趙月嬋心里登時一陳,拭淚的帕子都頓住了,立刻俯首叩頭道:“太太說這話我不懂。”
秦氏整了整角,云淡風輕道:“其一,你是大房,大房的務全由你持,你明知青嵐月份重了,前幾日又勞,為何不派人來看?給這丫頭送東西的時候為何不想著給青嵐也備一份?青嵐肚里是我們林家的骨,日后生下來要你‘母親’的,你不顧念,便是你不賢良。”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趙月嬋便有些懵,只得委委屈屈道:“是媳婦兒考慮不周了。”
秦氏又道:“其二,是你暗藏了心思想耍手腕。不過是個還沒抬舉的丫頭,若是想送些東西,私底下悄悄的就是了,就值當你派了好幾個人來送東西,UU看書 www.uukanshu.com大張旗鼓的做給誰看呢?且送也就罷了,卻送得這樣貴重,明晃晃的放到面上給別人瞧,生怕人家不知道樓哥兒看中個丫頭,如今還在曾老太太孝里,若傳出去,你是等著讓人拿樓哥兒的短呢?”
趙月嬋哭著俯在地上道:“媳婦兒萬萬不敢。”
香蘭心中再三稱贊秦氏條理分明,眼界過人,抬起眼皮悄悄向上看,只見嵐姨娘跪在秦氏邊,因秦氏一番話臉已好看了許多。
秦氏又嘆道:“還有些話,我不愿說太明朗,同是人,都在宅里討生活過日子的,你存什麼心,我明白。只是有些該做,有些不該做,你可要拿清楚明白了。進了我林家門便是林家人,還是那句話,你是正房,到底和小老婆不同,又何必爭強?你所說所做都該維護林家的臉面,若只一味想著自己,哪還有世家主母的風范氣派?”
秦氏每一句都切中趙月嬋心事,說不出話,只覺渾上下被秦氏看個通,只連連磕頭,哭道:“太太我錯了,你繞過我這一回罷。”
青嵐見趙月嬋吃癟,往日威風凜凜的模樣渾然不見了,心中自然痛快,角都將忍不住勾起,冷不防秦氏猛然回頭,雙眼如電,看著,一字一頓道:“還有你,你可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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