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先生張楫對“編外弟子”的態度起了微妙變化。

通過殺師一事，顧慎為在金鵬堡收獲的大都是疑與敬佩，只有在張楫這里，他到一反與警惕，這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在石堡卻了反常。

兩人隨便閑聊，時時冷場，張楫不像從前那樣滔滔不絕，顧慎為也不能將聽到的話直接說出來，繞了半天彎子，也沒問出太多有用的東西，只得起告辭。

為什麼有些文書消失不見，張楫認為這種事很常見，“不是太重要，被單獨保存，就是太不重要，被弄丟了，或者因為種種原因被銷毀，我估計十之二三的文書就這麼沒了。”

不過，張楫說的另一件事引起顧慎為諸多遐想，張楫自己則本不知道這幾句話如此重要，“十幾年前？郭先生是禮儀房的執事，跟皇宮里的侍差不多，天天跟在王主邊，記錄他的一言一行，他就是這麼起家的。”

顧慎為的父親曾在中原擔任過宮庭侍衛，從小耳濡目染，他對宮的里事多了解一點，馬上就明白了郭先生當年的角是干什麼的，心中一，有點醒悟了。

回到東堡，他找到荷，委托打聽消息，很快就得到回信，“鯤化院從前是上一代三主的宅子，這位三主是王主的弟弟，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顧慎為的猜想得證實，但是仍讓他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夜探白院，沒有找著屠滅顧氏的文書，卻無意中聽到一件更大的謀。

他將所有細節又過了一遍，覺得自己猜得十有八九不會錯，接下來就是如應對，是坐山觀虎斗，還是直接介其中。

嚴格來說，這件謀與他無關，但他不打算讓郭先生得逞，郭先生一旦在王主那里重新寵，長遠來看對他沒有好。

顧慎為將自己得到的信息和猜測通通告訴了荷，“這是你立功的機會，風險也不小，你若是愿意，馬上就得行，過了明天可能就來不及了。”

“你不想自己做嗎？”荷當然愿意爭取立功機會，何況這次功勞不小。

“我需要幫手，所以你最好也為殺手。”事實上，由于這次立功要進宅，荷本就比顧慎為更適合。

荷向他躬行禮，顧慎為很驚訝，這是下屬對上司的禮節，就是在他被當“臂奴幫”幫主時，也沒有這樣畢恭畢敬。

顧慎為微點下頭，坦然接了這次表示效忠的舉，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需要的是“幫手”，不是“朋友”。

荷告辭，不是無城府的羅寧茶，顧慎為無需告訴如何做。

事后，荷還是告訴了他整個經過。

小旗營里有一位學徒，與荷是朋友，主人是六主，六主的妻子也姓孟，是王主夫人的親侄，孟夫人雖然對娘家頗有微詞，與這位侄兼兒媳卻極為親。

荷通過一層層的關系，在當天傍晚得到孟夫人的召見。

孟夫人先是表達了謝意，荷曾經在去往鐵山營地的路上專職保護上如，雖然這是幾個月前的事，孟夫人沒有忘記，賞給荷許多食與珠寶，還很好奇地問了一些殺手訓練的事。

一名侍領荷去耳房領取賞賜，小聲告訴先不要走。

廳里的人們全都退去之后，荷再次得到召見，孟夫換了一副面孔，從平易近人的大家族夫人變了直視人心的審問者。

荷首先發誓說，自己雖是八帶進堡的陪嫁，但從沒服侍過羅家的人，是大頭神臨時起意在半路上買來的奴隸，然后，說出了自己探聽到的一些事。

這是最難的部分，荷不能將歡奴的猜測全盤端出，那樣會讓為猜忌的知者，將一切都推到郭先生上。

郭先生曾經暗中使計，想要將甲辰學徒的銳一網打盡，雖然謀從未敗，但是小旗營的每位褐帶殺手都恨他。

荷也一樣，所以才特別關注郭先生的一舉一，一聽說郭先生利用文書房宗主的份找到一份十五六年前的資料，并且打算用這份資料為難十公子，就決定向孟夫人告。

孟夫人不是一個好騙的人，但那天晚上，荷功了，孟夫人對郭先生的謀并非一無所知，荷一提起“十五六年前的資料”，的臉就變了，這也證明顧慎為的猜測非常接近事實。

孟夫人很快冷靜下來，淡淡地夸獎了荷，囑咐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然后讓人帶離開宅。

荷一回東堡，立刻找到歡奴，將事經過說了一遍，兩人都覺得，明天雙胞胎的人儀式會有一場好戲看。

結果，他們低估了孟夫人，好戲當晚提前上演。

孟夫人可不是坐等對手進攻的老實人，早在與獨步王的盛大婚禮儀式上，就已經看出這個家族的對立與矛盾，知道自己將為眾矢之的，從那時起，就一直在拉攏自己的勢力，并且細心地收集對手的把柄。

孟夫人很使用這些把柄，因為知道，如果不能徹底擊潰對手，過早地進攻只會適得其反，所以一直等待。

荷的告，讓孟夫人明白敵人已經埋伏在眼皮底下，就要發起致命一擊，得先發制人。

那天晚上，對石堡里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一切正常，只有極數人在忙碌，次日一早，金鵬堡發生的巨變將讓所有人震驚，余波一直傳到璧玉城以外。

孟夫人下手之絕決、狠辣，遠遠超出顧慎為的預料，他沒想到，自己聽到的一句話，竟會引起如此大的波瀾，這讓他重新審視宅里的斗爭，覺得羅寧茶或許還有利用的價值。

半夜三更，一名宅侍敲開歡奴的宅門，傳達十公子上如的命令，要他立刻進宅面見。

顧慎為原本想將功勞讓給荷，自己躲在幕后，結果還是不由己地卷了進去，他還很疑，上如怎麼會參與此事。

等他進宅之后，才暗暗佩服孟夫人行事謹慎。

上如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半躺在母親懷中，一臉茫然，孟夫人只是借用兒的名義行事。

同時獲得召見的還有荷，與歡奴一樣，沒想到告引發的反應如此之快。

孟夫人端坐在榻上，一華麗的正裝，這是每年祭祖才穿的服飾，表示是名正言順的王主夫人，雙臂樓著一對雙胞胎，神嚴肅，好像一松手兒就會死去似的。

廳里只有四名侍，燃著一蠟燭，線昏淡，孟夫人與雙胞胎于半明半暗之中。

“我需要兩個人替我做件事，如兒推薦你們兩個。”

顧慎為與荷單跪下，左手支地，一句話也沒說，這是殺手表示接任務的姿勢。

“雖然你們倆都是那個人帶進石堡的，但是你們對如兒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信任你們。”

孟夫人下榻，轉雙胞胎的臉頰，沖兩人出安的笑容，然后走到兩名年面前，侍上前示意歡奴與荷起。

“如今我們母子三人危在旦夕，不得不先下手為強，我要你們兩個去把郭先生殺了。”

兩名年驚詫地抬起頭，都覺得這并非明智之舉。

孟夫人很清楚自己的話會產生什麼效果，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折好的紙來，“這是王主手諭，你們盡可放心大膽地行事。”

顧慎為雙手接過紙張，展開后看到上面的幾行字，“白院郭純，心存悖逆，圖謀不軌，可殺。”左下角蓋著金鵬展翅的印記，在整個璧玉城，只有獨步王的印泥是金的。

顧慎為合上手諭，孟夫人適時將紙張拿回。

兩名年已經沒有選擇，無論這張手諭是真是假，他們都得奉命行事。

“接令。”他們重新單跪下。

“就是現在，帶人頭回來見我。”

兩人從丫環手中領了兩枚刻有“王”字的白玉腰牌，以備夜間行走使用，隨后匆匆離開，發現還有黑殺手在隔壁屋子等候，于是明白了，殺死郭先生只是孟夫人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郭先生住在西堡，兩人先要回東堡取狹刀，在一片濃重的謀氣氛中，顧慎為難得地保持了清醒，他得給自己與荷留一條后路。

“你去取刀劍，在八主正院門口找我。”

這是一個奇特的夜晚，年們在石堡奔跑，竟然沒有守夜人出來阻止。

雖然如此，顧慎為仍然一路觀察，確定后沒有跟蹤者之后，直接跳進八主正院，未經通報，來到后院，敲響中間臥室的房門。

“什麼人？”

連敲幾遍，屋里才有丫環的聲音問道。

“八主有急信。”顧慎為順口撒謊。

屋里有人擊打火石準備點燈，顧慎為急忙阻止，“請勿點燈。”

點燈的人停手，過了一會，小姐羅寧茶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我知道是你，丫環的耳朵都堵上了，什麼事快說。”

羅寧茶的鎮定讓顧慎為有點驚訝，“派人給楊氏帶信，讓上鴻業馬上離開石堡，出去躲一躲。”

“發生什麼事了？”

“楊氏做了一件蠢事，竟然與郭先生合謀，想對付孟夫人。王主曾經寵幸過楊氏，上鴻業很可能是王主的私生子，如今孟夫人已經手除禍患，上鴻業不走，明早必死無疑。”

顧慎為希上鴻業能活著，不是因為同他，而是要留一招后手，萬一孟夫人過河拆橋，他得有應對的余地。

只是孟夫人的行太快，他不知道自己的安排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