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格外暗沉。

許昭意啟豪車從蘇園出來，車燈映照著空無一人的大道。

從后視鏡看著那座華麗的牢籠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野盡頭。

淚水無聲地落，一滴接一滴，砸在方向盤上。

握方向盤，指節泛白，心中涌起一陣尖銳的痛楚，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生生從生命里剝離。

以為自己會到解，可此刻充斥心間的只有無盡的空虛和悵然。

夜風吹進車窗，帶著涼意，卻吹不散心頭的迷霧。

終于意識到，在這一年的糾纏里，的心早已不再完全屬于自己。

可理智又清醒地提醒，這樣的結局或許是最好的，蘇之赫的偏執與瘋狂，終究無法承。

車停在安逸小區樓下，許昭意拖著行李箱，一步步走上悉的樓梯。

每上一級，都像是踏碎一段回憶，這里曾經是最好的家。

如今母親不在，顧叔叔也不在了。

再回來，看似什麼都沒變，卻又好像全變了。

拿出鑰匙，還未鎖孔，門卻從里面打開。

顧宴站在門口，眼中閃過驚喜和心疼。

他看著許昭意紅腫的雙眼和手中的行李，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輕聲喚道：“昭意……”

他手想要接過的箱子，指尖到的那一刻，許昭意卻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顧宴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芒微微黯淡，卻仍溫地說：“回來就好，先進來吧。”

屋還是離開時的模樣，整潔而冷清。

放下行李，進屋坐到沙發上。

顧宴為倒來一杯溫水，“你喝口水。”

遞到手中時，指尖不經意相，許昭意卻像被燙到般回手。

玻璃杯跌落在地，碎裂聲在寂靜的屋里格外刺耳。

恍恍惚惚的。

覺自己有病，已經離開蘇之赫了，卻還下意識地去杜絕讓他誤會的行為。

“對不起……”許昭意心慌意，蹲下要去撿碎片，卻被顧宴輕輕拉住。

“別，小心傷著手。”他的聲音依舊溫，卻帶著一難以掩飾的苦。

許昭意抬頭，對上他深的目，心中卻涌起更深的痛楚。

終于回來了，回到這個曾經夢寐以求的自由之地，卻發現自己的心早已落在那個霸道偏執的男人上，再也無法完整地收回。

顧宴輕聲問：“昭意，你怎麼了？”

許昭意起，“沒事，我太累了，宴哥，我先回房睡覺。”

“好。”顧宴邊收拾邊應聲。

許昭意拉著行李箱進房，關上門。

顧宴緩緩站起來，著許昭意的房門，他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愧疚。

“對不起，昭意，用這麼卑鄙的手段讓你回來。”

許昭意此刻能輕而易舉地回來，他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蘇之赫上了。

因為只有深，才忍不了背叛，才學會尊重和全。

——

翌日。

中午的格外明，九月的天氣還相當的熱。

許昭意一夜無眠，天亮了才睡。

此時正午，醒來了，有氣無力地趴在床上，不想，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更不覺得。

無打采，心悶悶不樂，茶飯不思，有氣無力的。

像失的廢，躺在床上一不，緒十分低落。

顧宴和顧雪早早就出去上班了。

一整天不在家。

就在床上呆了一整天，昏昏沉沉地又睡著。

到了傍晚，顧雪帶著外賣下班回家，坐在沙發上準備開吃時，許昭意蓬頭散發從房間出來。

顧雪嚇一跳，“我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昭意拖著疲憊的步伐，倒上一杯溫水，喝上一口，“昨天凌晨。”

顧雪邊拆包裝邊問：“凌晨？怎麼回事？你跟赫哥吵架了？”

“沒吵。”許昭意坐到邊，放下水杯，盯著的外賣：“點了什麼？”

“麻辣燙，要吃嗎？”顧雪掀開蓋子。

咸鮮麻辣味撲鼻而來，看著都辣。

廣城的天氣本就燥熱，而且也吃不了辣。

蹙眉，搖頭，“不吃。”

“我哥要加班到十點，我一個人也不想做飯，每次下班就點個外賣。”顧雪郁的聲音里滿是傷悲，父母相繼離世，這個曾經溫馨的家早已不復存在。

剩下的只有凄涼和蕭條。

“我不知道你在家，我給你點個不辣的吧。”顧雪掏出手機，打開件。

“不用了，我不想吃。”許昭意靠在沙發上，目呆滯地著電視屏幕，已經一天沒吃過東西了，卻覺不到。

真是奇怪。

“那好吧。”顧雪放下手機，拿起筷子，夾起一塊丸子放里，好奇問：“準備回來幾天？”

許昭意沒說話。

顧雪蹙眉向：“你到底怎麼了？無打采的，眼睛也紅紅的，你哭了？”

“沒有。”許昭意閉上眼，輕嘆一聲。

顧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立刻放下筷子，坐姿端正：“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們分手了。”許昭意著僵的微笑：“我自由了。”

“呃…”顧雪訝然，愣了好片刻，“分手了？為什麼？”

許昭意臉上的笑容逐漸發苦，睜開眼著顧雪，“可能是他玩膩了吧。”

“他甩的你？”

“嗯。”

“我天啊…”顧雪震驚，又低，拿起筷子，邊吃邊嘀咕：“太可笑了，之前為了搶到你，他那下三爛的手段，強的態度，真的讓我覺得，他非你不可，他是真的很你的，沒想到啊，一年還沒到呢，就膩了？”

許昭意側頭，空的目向窗外。

顧雪辣得不了，拿起許昭意的水杯，喝上一口，又問：“他給你什麼了嗎？”

“價值十幾億的海外公司份，一輛豪車，還有很多珠寶首飾。”

“我天啊…”顧雪喜笑開，呼著被辣腫的，“昭意，這一年，你不虧啊，你怎麼還不開心呢？”

許昭意思緒萬千，心如麻，口有點疼。

顧雪側頭去瞄神：“你該不會是上他了吧？”

許昭意微微一怔，視線聚焦，對視顧雪。

顧雪激：“天啊，你真的上他了？”

“好像有點。”許昭意沒有瞞，苦笑著說：“我現在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哦，原來是這樣。”顧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

“怎麼？”

顧雪靠到面前，“我聽說啊，有人男人是質，從小沒被過，也不懂，所以特別喜歡這種被的覺。談的時候，對方越不他，越對他冷漠，他就越上頭，窮追猛打，一旦對方喜歡上他，給他足夠的，他就不喜歡這種覺了，就嫌煩。”

許昭意頭一次聽到這種況，坐直，反問道：“蘇之赫知道我喜歡他了？”

顧雪驚訝：“你沒跟他表白？”

“沒有。”

“你表現出很喜歡的態度來？”

“好像也沒有，就跟平時一樣，跟他相的。”

“或許他到了吧，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算了！”許昭意嘆氣，“不管他什麼心態，反正都已經分了。”

“你以后有什麼打算？”顧雪問。

“我現在有錢了，不急著工作，先幫我媽媽和顧叔叔報仇。”

“許明現在投靠在蘇之澤的麾下，更何況他還是蘇之澤的岳父，你不是他的對手。”顧雪焦慮不安，拉起許昭意的手：“人生短短幾十年，不如過好當下吧，別再招惹那些人了，我們斗不過他們的。”

許昭意眼眶瞬間了，“我媽媽的死，顧叔叔的死，都是許明一手造的，我怎麼可能放得下這個仇恨，自己瀟瀟灑灑地過日子？”

顧雪也紅了眼，聲音哽咽：“他們是金字塔頂尖的人，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你現在失去了蘇之赫，連靠山都沒了，他們想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麼簡單。我沒了爸爸和最親的阿姨，我也恨啊！但我不想失去哥哥和你，我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工作和生命。”

說著話，顧雪的淚從臉頰落。

茶幾上的麻辣燙逐漸涼，在這蕭條的家里，顯得格外的凄涼。

許昭意被淚水蒙了眼，手抹掉顧雪臉頰上的淚珠，難過地摟住，抱著。

顧雪在肩膀里，默默掉眼淚。

“對不起，昭意，我太懦弱了。”顧雪帶著哭腔低喃。

許昭意搖頭：“不是的，你很堅強。”

在心里，顧雪很堅強樂觀，也有自知之明。

畢竟，拿著幾千元的工資當牛做馬，回到家里吃著外賣，對那些一手遮天的資本家談何報仇？

“我不吃了。”顧雪埋在肩膀里，雙手圈著的腰，哭了出來，很是委屈：“太辣了。”

的哭聲里滿是懷念父母的愫，懷念那些溫暖可口的飯菜，懷念餐桌上的歡聲笑語。

許昭意溫地的后背，淚水悄然而至，從白皙的臉蛋上慢慢落。

——

蘇之赫的律師聯系許昭意，豪車和海外份辦理了贈與手續。

他全程沒面。

的生活，又回歸從前的平靜，沒有蘇之赫，賬號上的存款卻有數不清的零，還有那些看不到數字的份，讓覺這一年，做了一場夢。

夢醒了。

人沒了，但財富卻實實在在地在增長。

十月的雨，纏綿悱惻，帶著骨的涼意，仿佛要將整個城市都浸泡在無邊的郁里。

這雨，斷斷續續竟下了一個月，如同許昭意這一個月來的心境，、晦暗，不見天日。

住在安逸小區，日子平靜得近乎蒼白。

顧宴無微不至，將溫與耐心都給了，試圖溫暖冷寂的心。

可許昭意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常常對著窗外的雨簾發呆，心口空落落的。

近幾日，總覺得異常疲憊，胃口也變得刁鉆，時常莫名地惡心反胃。

起初只當是換季不適，直到這天清晨，一強烈的嘔意襲來，沖進洗手間干嘔了半天，心里驀地劃過一不敢置信的預。

猶豫再三，還是去了醫院。

【妊娠：6周+】

簡短的幾個字，卻像驚雷在腦中炸開。

下意識地上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竟然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雖然蘇之赫總是不知疲倦地索求，頻率頗高。

但他們每一次都用套，怎麼會懷孕呢？

難道避孕套破了？

分手后懷上蘇之赫的孩子？

這個認知讓瞬間了方寸，心跳如擂鼓，說不清是驚是喜，是慌是。

茫然地走到醫院外的長廊，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坐下，雨水敲打著玻璃頂棚，噼啪作響，一如紛的心緒。

該怎麼辦？告訴他？不……是他親口讓走的，他說他不想娶了。

用孩子去捆綁他嗎？許昭意還做不出這樣的事。

獨自養？

就在心如麻之際，眼角余瞥見兩個悉的影從走廊另一端閃過。

猛地抬頭，心臟驟然。

是蘇之赫！

他撐著一把黑的大傘，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個人。

即使那人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形佝僂瘦削，許昭意也一眼認出，那是蘇老夫人！

他們怎麼會來這里？而且去的方向是腫瘤科！

一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

幾乎來不及思考，已經先一步行，鬼使神差地跟上去。

跟到病房門口，門虛掩到一半，蘇之赫著急去扶坐下。

許昭意從門里看到他側著臉，眉眼低垂，專注地聽著醫生說話。

不過一個月未見，他瘦了很多，下頜線更加鋒利，眉眼間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疲憊與憔悴。

曾經那人的銳氣似乎被什麼沉重的東西磨去了不，只剩下深沉的郁。

看著他此刻的模樣，許昭意的心尖像是被細針地扎過，泛起綿的疼痛和難以抑制的思念。

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可僅僅一眼，所有努力筑起的心理防線頃刻崩塌。

聽到醫生低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晚期了……擴散得很快……保守治療或許能減些痛苦……”

“還有多時間？”蘇之赫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極力抑的抖。

“最多……三個月吧。老人家年紀大了，很多治療方案承不住……”

許昭意只覺得眼前發黑，險些站不穩。

晚期……最多三個月……

巨大的悲傷瞬間淹沒了，淚水奪眶而出。

終于明白，上次見面時為何清瘦了那麼多，眼神為何時而閃爍，蘇之赫那晚又為何那般反常痛苦地醉酒，甚至最終決絕地放走……

他那時就知道了嗎？

獨自一人承著至親即將離世的噩耗，還要忍著可能“背叛”的煎熬？

所以他才會說，怕控制不住自己，會傷害？

他并非玩膩了，而是……太痛了，痛到寧愿放手，也不想在失控中彼此毀滅。

就在這時，蘇之赫似有所覺，猛地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看到了，看到蒼白的臉，滿臉的淚痕，以及……手中攥著的那張，幾乎被變形的化驗單。

許昭意注意到他的視線，立刻把化驗單放到后背藏起來。

這時，里面傳來蘇老夫人樂觀的聲音，“哎呦，我都八十，算長壽了，也活夠了，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