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

婚宴定在霍家老宅。

鎏金大廳穹頂垂落的十二幅湘繡屏風，每一幅都在無聲講述霍氏百年榮耀。

林燼雪踩著深緋地毯走進宴會廳時，亮的地面正倒映著二十四盞鎏金燭臺的暈。

霍家祖宅保留了前王府規制，藻井中央的金漆凰銜著鴿紅寶石，雙翼鋪展出十米長的緙帷幕，每一尾羽都用摻了金的線繡著歷代主母的閨名。

“這鐲子要浸三遍玫瑰才能戴上。”霍母鐘蕓托起林燼雪的左手，將翡翠玉鐲推進手腕間。

下一瞬，賓客們立刻舉著酒杯歡呼。

林燼雪知道他們在看什麼，霍氏傳承七代的翡翠冰種鐲正在腕間泛起漣漪，這汪碧水曾戴在緒年間首富之腕上。

此刻卻映著旗袍領口的紅寶石蜻蜓針，在燭火中簌簌飛。

霍司律出現在螺旋樓梯時，瞳孔在鎏金燭火中凝住一瞬。

他的視線里，林燼雪發間的翡翠簪子，襯得霜雪般的側臉浸在碧波里。

月白旗袍領口的紅寶石蜻蜓正在呼吸間翕薄翅，那一截雪脖頸，像他收藏的那尊玉，溫潤生涼，偏又教人想用掌心去焐暖。

他結無意識滾，忽然覺得領帶系得太過了。

“司律，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下來。”霍母鐘蕓的聲音將他的思緒瞬間拉回。

霍司律不聲移開視線，點頭走了過去。

他墨黑西裝的領夾別著和田玉，袖口金線繡著與林燼雪旗袍下擺相同的纏枝蓮紋。

當他的手掌虛扶在后腰時，林燼雪心尖一，子驀然僵住。

“襯你。”他指尖掠過腕間翡翠。

“謝謝。”堪堪穩住聲線，眼尾卻泄出三分瀲滟。

他剛要來開口說話，燈突然同時熄滅，十二面湘繡屏風亮起星子般的夜明珠。

霍司律在黑暗降臨的瞬間握住了的手腕。

林燼雪聽見翡翠與腕表相撞的細響，像極了十五歲那年躲在屏風后，聽見他與旁人調笑時，腦袋撞上青花瓷瓶的音。

侍者們捧著鎏金燭臺魚貫而，每盞燭火都盛在琉璃盞中，映得旗袍上的蘇繡銀杏泛起碎金。

“抬頭。”霍司律的聲音混著溫熱氣息噴灑在耳畔，他指尖突然上發間的翡翠簪。

當鎏金穹頂的水晶吊燈轟然亮起時，滿廳賓客看到的是霍氏掌權人正在為未婚妻調整發簪。

林燼雪在驟亮的線里看清了他眼底的驚——這是今日第二次。

方才在黑暗里，他為了扶住差點跌倒的，撞翻了整桌的餐。

樂團奏起《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林燼雪接過霍司律遞來的酒杯時，指尖過他掌心的薄繭。

“謝謝。”垂眸輕語。

霍司律看一眼，“不用這麼客氣。”

在賓客們看不見的桌布之下，林燼雪的小指正勾著男人西服袖口，如同抓住了一縷執著了十一年的月。

＊

京城矚目的訂婚宴剛落幕，雙方父母便以增進為由，讓兩人住到一起。

別墅一樓玄關，水晶吊燈將兩人的影子絞麻花。

霍司律扯松領帶時，林燼雪正在數第三級樓梯的紋路。

二樓走廊的應燈隨著他們步伐次第亮起，像被驚的螢火蟲。

“你的房間……”霍司律指尖在門把上停頓半秒，突然轉撞碎眼底未藏好的期待，“在走廊盡頭。”

林燼雪低頭淺笑，“霍先生需要畫三八線嗎？”

霍司律愣了一瞬，“不用，早點休息。”

帽間隨即傳來自架的聲響，高定西裝與的質睡默然相對。

凌晨兩點，霍司律的鋼筆尖在合同上洇出墨漬。

門鎖咔嗒響的瞬間，他后頸汗豎警戒線。

林燼雪推開書房門，迎上男人審視的目時，急忙舉起玻璃杯：“給你熱了牛。”

霍司律合上文件按眉心，起走近時木質香混著溫漫過來，“凌晨兩點不睡覺？”

“換了環境不太習慣。”林燼雪垂眸，杯中牛輕晃。

霍司律的視線掠過咬出齒痕的珠，結微：“不早了，回去睡吧。”

玻璃杯突然被取走，溫熱的過他咽，隨即他自己拿著空杯子下了樓。

深秋晨斜切過飄窗，在地板上烙下菱格紋金斑。

霍司律扣著藍寶石袖扣的手懸在半空，鏡面映出他難得怔忪的神。

他停在主臥門前，指尖剛到門板便撞進滿室晨。

只見林燼雪的長發垂落腰際，發梢還蜷著未醒的慵懶，出一截玉雕似的腳踝。

“早，有事嗎？”輕聲問，顯然對于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男人很意外。

霍司律的聲音卡在間。

孩逆勾勒的側像宋代白釉瓷，睫羽在眼瞼投下蝶翅般的影。

“霍先生？”

凝在空中的手腕驚醒了他。霍司律錯開視線清了清嗓子：“沒事，我就是想問問你，需要我送你去單位嗎？還是說你要自己開車去？”

“其實我......”

“冬了，”他突然截斷的話，“居家服……別太單薄。”間溢出的氣息纏上發的腕骨。

林燼雪低頭掃過真睡，忽地輕笑：“好。不過霍先生總在書房待到兩點？”

男人的結驟然滾：“偶爾。”

“我也是。”尾音勾著未落的彎月。

晨爬上纏枝蓮紋窗欞，在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糾纏。

管家叩門聲驚散一室暗涌，霍司律轉時留下一句，“吃完早餐再走。”

著消失在玄關的影，角抑制不住的揚起。

日子緩淌，疏淡之同住一檐，偶有關切滲在相敬如賓的晨昏里，靜水流深。

轉折點出現在大雪后第三日。

霍司律在書房多寶閣深發現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件。

很顯然不是他的。

打開時，指腹蹭到筆記本封面上“嘉祐三年”的落款，是林燼雪修復古籍常用的古法冊頁裝幀。

“乙未谷雨，見君為那位姑娘拂去肩頭梨花。”

“丁酉白，修復《雪景寒林圖》時忽覺寒意。原是君赴蘇黎世看初雪。”

書柜玻璃映出他驟然繃的下頜線。

最刺目的是戊戌年驚蟄那頁，將那人的婚約傳聞在筆記本上，像修復殘損的古畫般題注：“此去蓬山，煙波無涯。”

砰——！

花瓶撞碎在地上，驚醒了臥室休息的林燼雪。

穿著吊帶跑進書房時，正撞見霍司律用鑷子夾著張燒殘的紙張，火舐約可見“司律”二字。

他卻始終沒看見。

“你在做什麼？”林燼雪慌忙手去接，卻被他狠狠攥手腕。

霍司律眼底結著冰棱：“林小姐的文修復，倒是修到活人上了。”

他故意將浸龍腦香的日記本扔進裝裱案，驚起層層宣紙，“聽說陳館長公子前段時間送宋版書來給你？”

林燼雪著他戾氣橫生的眉眼，輕輕按住心口某。

那里藏著塊護心鏡，此刻正將十一年折菱花紋，細細扎進脈。

“林小姐的暗對象，”他忽然自嘲般輕笑，“不知道我霍司律認不認識？”

寒風在窗外簌簌作響，二十年陳的冰片香突然嗆得人眼眶發熱。

林燼雪著被錯認他人故事的愫，忽然輕笑出聲：“你最近上的蘇合香，倒比龍腦更適合祛瘀止痛。”

當夜，霍司律撤走所有海棠紋樣的。

自此往后，他開始用蘇合香噴滿整個別墅，瘋狂抵龍腦香，只因為那本浸龍腦香的日記本。

但是，每當他經過茶室，總在蒸騰的霧氣里，嗅到一叛逃的龍腦香，像發間未消的雪意。

深夜，林燼雪在臥室看書時，忽然墜一片影里。

霍司律單手撐住桌面，任由蘇合香與白梅在鼻尖廝殺：“林小姐上的香味，倒是混著前幾天陳館長那廢兒子送的龍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林燼雪起準備往外走，卻被男人一把攥手腕。

“你在躲什麼？”

霍司律忽然扯開領口聞殘余的龍腦香：“林小姐不是說最討厭這個味道？怎麼你上總是帶有？”

林燼雪抬頭看進他帶著戾氣的眸底。

輕嘆一聲，突然咬破指尖，將珠抹在他突跳的頸脈：“霍先生難道不知道……”

邁步上前進他口，呵氣如蘭：“龍腦遇，會化催……”尾音很快淹沒在他暴烈的吻里。

……

一夜過后，林燼雪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拖著行李箱出門趕往機場與專家組匯合，前往敦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