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裹著醫院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領口。
涂騰坐在公車上,第三次把保溫桶換到左手。
鍋應該還帶著余溫,金黃的脆邊會像菁菁笑起來時翹起的睫——這個念頭讓他結滾了滾,襯下擺被汗浸,黏在腰際。
今天下午,終于得閑半日,陪出了會兒攤,他特意留了一份牛鍋,想著給菁菁送來。
前些天總是時不時跑來科室找他,要不送茶,要不請吃飯,知道他生日還給他準備了禮。
收到禮的那一瞬,他能明顯覺到口位置在放肆喧囂,快得令他惶恐,生怕那心跳聲被聽聞。
不是因為禮,而是因為他的隨口一提,便記在了心里。
好像永遠都是開心的,像個小太,闖進他黯淡的世界,而他何其幸運,能被溫暖照耀到。
坐在車上的這一路,乘興而行,遇見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可的,是他去見的證明。
他坐在靠后的位置,車上來往人群總會被他吸引。
涂騰并不是十分致的長相,但眉眼分明清秀,濃的眉如出鞘的寶刀,生機,野難馴。
眼珠黑多白十分靈氣,下垂的眼尾勾出一無辜,中和了眉的兇。
頭比例極好,寬肩窄腰,手長腳長,站起來接近一米九,在醫院很歡迎。
異緣很好,但他卻與所有人保持著安全距離,前些年為了父親的事,他自將自己孤立起來,只為有朝一日能將仇人送進監獄。
他說過,安姩的出現是他的機緣,讓他大仇得報,讓他認識……
他很謝安姩。
公車報站的聲音響起,涂騰抱著保溫桶下了車,得再走很遠一段路,才能到壹號院門口。
菁菁之前經常跟他提起,們家房子很多,選了套最小的一個人出來住。
用的話說,“任何關系都是遠香近臭,距離產生。”
拐過最后一個路口時,剎車燈的紅刺進瞳孔。
黑邁赫流暢地泊在香樟樹下,副駕駛鉆出的影讓涂騰猛地頓住腳步。
任菁菁薄荷綠的擺掃過車門,細帶涼鞋在路燈下泛著珍珠澤,腕間的潘多拉手鏈,此刻正隨著的笑聲叮咚作響。
“小心臺階。”
駕駛座下來的男人手虛扶,剪裁良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
涂騰看見他腕表折的冷,突然覺得手室里最鋒利的那把柳葉刀正抵在自己頭。
這又是誰?下一個“霍總”嗎?
再一次認識到自己和之間的差距之大,可能他窮極一生想要到達的終點,離人家的起點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心口突然酸到發脹,他想走過去卻被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形力量束縛,寸步難移。
他們有說有笑,站在那里就像電影海報上的明星一樣登對。
夜風吹過,梧桐葉沙沙作響。
任菁菁轉時發梢揚起梔子香,涂騰下意識后退半步,保溫桶撞上膝蓋的悶響驚得蟬鳴都靜了一瞬。
兩個星期前簋街的記憶突然翻涌——那天手指被燙紅,他拉著沖涼水,卻撲閃著一雙大眼睛認真打量著他。
知道他是醫生時臉上閃過的欣喜,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的職業,會喜歡嗎?
“涂騰?”帶著笑意的聲穿蟬鳴,聲音的主人正朝他小跑過來。
涂騰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西裝男已經離開,菁菁正歪著頭站在五步之外,耳垂上的櫻花耳釘是昨天微信上說要給他看的驚喜。
他張了張,保溫桶提手突然勒進掌心,消毒水、梔子香和夏夜溽熱混粘稠的霧。
手機在口袋里震,是主任發來的消息。
涂騰轉時聽見保溫桶里的湯晃,像極了他此刻腔里搖晃的酸。
樹影間下的月把他的襯染冷灰,背后傳來菁菁匆忙的腳步聲。
“誒,涂騰你干嘛去?跟你說話怎麼不理我?”任菁菁快跑著擋在他面前。
“我……巧路過這邊,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一個孩子不安全。”涂騰胡編了一個理由,又不聲地將保溫桶藏于后。
任菁菁顯然不信,笑著捶了一下他的手臂,“糊弄誰呢?你工作的醫院離這兒可遠著呢,怎麼可能會沒事路過這邊。”
“你是特意過來看我的吧……”突然湊近,仰頭看他,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藏著星星。
隨即,又快速拉過他的手臂,藏于后的保溫桶無遁形。
“你看!證據!”笑得更加開心,“干嘛不好意思承認?”
梔子花香鉆鼻腔,瞬間驅散他心口的酸。
涂騰勾了勾角,“新口味的牛鍋,想讓食鑒賞大師幫忙嘗嘗味道如何,給出合理意見或者建議。”
聽到“牛鍋”這四個字,任菁菁眼睛立刻放,趕忙將包包挎在手腕上,著手掌接過他手中的保溫桶。
“我最近就想你這一口呢,涂騰,你可真是及時雨。”
迫不及待打開蓋子聞了聞,咽了咽口水又立刻蓋好,轉還不忘拉著涂騰往家走。
“去哪里?”涂騰反手握住的手臂,將腳步定在原地。
任菁菁回頭看他,“你這麼大老遠給我送好吃的,我當然要請你去我家坐坐了,走吧走吧,我沒吃晚飯,好的。”
一邊說一邊拉著他往里走,一米九的大高個“拼盡全力”抵抗,最終還是抵抗不住,順從地跟著走。
保安室的門衛見了菁菁,恭敬地點了點頭。
玄關的應燈亮起時,涂騰的帆布鞋正踩在一幅水墨牡丹上。
那是蘇繡裁的地毯,他后知后覺想要后退,任菁菁已經拽著他的袖口往里走。
消毒水混合著油煙的氣息被滿室橙花香沖散,他數著腳下的大理石紋路,就像數手合線的針腳。
“嘗嘗這個!”任菁菁赤腳跳上中島臺,撥開一顆掛綠荔枝塞到涂騰里。
“你沒洗手直接吃東西?”甜帶微香的口在舌尖開,職業習慣讓他下意識注意到這個細節。
菁菁搖頭。
“先去洗手,你在外面待了一天,手上很多細菌,不洗手吃東西容易生病。”
話音未落,任菁菁立刻拉著他往洗手間走,“涂醫生說的是,一塊兒洗啊。”
涂騰無聲笑了笑,剛才那顆“細菌荔枝”的甜瞬間蔓延至心間。
洗完手,任菁菁便迫不及待坐在中島臺上晃著腳丫,打開保溫桶,香味四溢:“涂醫生手作料理,米其林三星都不換哦。”
一整個鍋全部塞進里時,立刻瞇起了眼睛,鼓鼓囊囊的臉頰費力咀嚼著。
涂騰擔憂地遞過紙巾,“我吃了飯,不會跟你搶,慢點吃。”
任菁菁豎起食指晃了晃,“大口吃東西才香啊,但是我爸老說我,吃東西沒個姑娘樣兒,總讓我向小姩學習。”
好不容易咀嚼完,趕忙端起果喝一口,接著說:“可人小姩上的古典人氣質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別人哪能輕易模仿得來,你說是吧。”
涂騰贊同地點點頭。
可能是真了,沒一會兒,保溫桶被一掃而空。
“你出去約會那個人沒帶你吃晚飯嗎?”涂騰將視線轉移到一旁的布偶貓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出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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